这场世界旅行实在太长、太长了, 不仅静静, 想必大家也都累了。

“?”

静静抹着眼睛抬了抬头。

不,没有什么,你继续哭吧。

“……”

静静重新把头埋回了臂弯里。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哦是, 对, 静静累了, 但她还在哭。

从龙那里回来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静静什么都没做, 她蹲在床边哭了很久, 蹲累了就半靠到床垫上。头很疼, 打嗝也停不住,可她每次眨眼睛, 眼泪还是会往外漏。

她边哭边看着墙壁,床头的墙纸有个地方静静不常注意,那里破了一小块。她眼泪吧嗒吧嗒地盯着那看了一会, 慢慢拖着自己跑下床, 去柜子里挖出以前买的故宫贴纸,一边抽抽搭搭, 一边把那个破的墙纸补上, 贴了一圈小花。

然后她哭着把胶带又放了回去。

叉着腿坐在地板上, 静静摘掉眼镜抹抹眼,强迫自己收拾好小包,然后澡也没洗,就这么上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 静静没能起来床。

在龙的世界呆了太久,导致她产生了些微的时(空)差,这东西静静一直没能克服,这也可以理解。

但领导当然不可能理解。

这同样可以理解。

第二天,静静直接睡死到十点半,才被微信消息和语音电话吵醒。

偏头疼得快炸了,眼睛反而没什么事,她眯着眼起身划开手机,第一眼看到时间,第二眼看完微信提醒的数量,然后静静的头更疼了。

嘴巴里有点怪味,她努力把自己拖下床洗漱,边刷牙边给群里的同事们回消息。

静静平常工作很认真,加班加点也很少抱怨,这一年只无预兆请过一回假,那次加班太晚她没来得及回家,穿越前跑到没人用那层的女厕去,结果回来时掉进马桶里,屁股卡在里面一个晚上。

鉴于之前的经历,同事们发的消息都是【你生病了?】【没在厕所找到你,你在哪?】【喂这回不在厕所啊,病了?老刘发脾气了快来我瞒不住了。】之类的。只有航格的消息是【项姐,抱歉打扰你,你知道楠姐在哪吗?】

刷完牙静静给领导挂了个电话,哑掉的嗓子让领导消气了。虽然训了她几句,但静静听上去有点太半死不活,承诺下午会去上班后,领导也就没太为难她。

静静搓搓脸,坐回了床上。

上班当然是要去上班的,能去就得去,没办法,不能同一天要好的两个人都社会性失踪,那太可疑了。

空楠……。

心脏一阵抽疼,静静撅着小屁股,抱着自己把脸埋在床上。

“……”

这里原本应该有句吐槽,但她没力气了。

她连开玩笑都没有力气。

啊,妈妈,我好难过啊。

窝了一会,她侧摔躺倒,看着窗外努力打起精神。

现在是十点四十五,下午一点就要出门去上班,晚上还要穿越,世界只留给她三个多小时收拾空楠的痕迹,但没有再给她更多时间难过。

使劲儿团了一会,静静像虾球一样猛地弹起来,飞快地开始收拾房子。

首先,屋子里空楠的衣服要收拾掉,只要放进小包里就不会有人察觉到了。即使盘查的人来她屋子检查也只会找到头发什么的,她们是朋友,她家里有这些很正常。

其次是车,车还停在小区边的停车场。

静静不会开车,也不能找人帮忙开,如果人口调查来找,可能会盘查她的邻居,这个举动太可疑了,不如就让它停在原位。

小区大楼的监视器也是问题,不过物业大爷老是溜号,静静知道存储密码,晚上去偷偷删掉应该不难。

接着是家庭。

空楠是重组家庭,父亲是个酒鬼,母亲在国外,所以她可以说是没有家人,在这点上,她留给静静的困难相当稀少。

从小挎包里找出空楠的手机,静静知道她的手机密码,充电打开,她编了条裸辞信发给公司,又登上空楠的所有社交账号,静静把她所有的头像变成黑色,学着她的语气,对她手机里的人所有人都发了:离开这里,后会有期。然后拉黑。

最后唯有对着航格,静静犹豫了。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让她放下了手机,没有拉黑航格。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可能遗漏的地方,静静发现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来了。

这个社会看着错综复杂,可事实上当一个人远离家族和事业,你会发现想让她社会性死亡是多么的容易。从这角度来看,空楠是个比no one还无名的无名者,她既没有会哭天抢地的亲人,除了静静,她也没有可能帮她发微博求助的朋友。

当一个人在这世上蒸发,她就这么……蒸发了。

公司里当然还有些事,大家都知道她们很好,下午下班后人事部的领导来找了她一次,询问空楠的情况,静静连惊讶都不用伪装,她重感冒一样的嗓子就解释了一切。

“我昨天生病了,她来看了我一次。”静静平静地说,“很快就走了。”

“知道她去哪了吗?”

“……她没说。”

静静笑了一下。

没人能想到她的状况和空楠的离开有关。

尽全力把落下的进度赶上,静静赶在正常的下班时间把工作做完了。六点时她换好衣服坐电梯下楼,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静静看到了对面电梯打开,里面是匆忙的航格。

静静选择了不去多想。

一整天没怎么休息,但静静还是跑去地下停车场收集了过期食物。回到家她泡了碗蔬菜汤喝,稍微整理了一下,她就开始坐在床上发呆。

好像只是一走神的功夫,九点就到了。

时间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千年万年只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却只是一走神。

“……唉。”

低头搓搓脸,静静拽紧挎包包带,在一阵熟悉的橡皮糖味中,她消失在了床上。

【——】

“啊啊啊啊啊!!!”

扑天的狂吼迎面袭来,落地的第一瞬间静静迅速掏出盆顶上,朝着巢穴的墙壁就跑。狂乱地拍打地动山摇,静静大睁着眼睛,浑身汗毛炸起,缩着肩膀躲在角落里。

这是女王,这绝对是女王。

想都不用想,这回召唤她的百分百是女王。

淦!谁又把女王惹火了啦!

紧张把悲伤压下去,静静一时间想不起别的。她探着头悄悄地朝女王看,等着她再度发怒。

女王如她所愿,开口愤怒地大声质问:“屁是谁放的!!!”

静静:“……”

啥?

静静死鱼眼着看着趴在女王面前一字排开的虫。

这些虫她没见过,他们只有静静那么高,有的更小,外甲像金龟子一样圆润,不过是纯黑色的,多足则显现出咖啡色。他们没有眼睛,更接近地球意义上的虫,只是触须很多。

黑甲虫们缩着趴在地上,从左到右第一个哆嗦着一个挨一个窸窣。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其中一个说:“我不知道是萨萨。”

那个背甲破破烂烂的萨萨说:“我不知道是我。”

女王:“……”

静静:“……”

这些货不是不能撒谎么,那这俩蠢毙了的谎话是怎么回事。

女王从王座里探出身体,口器张开,威胁地冲那个萨萨狂吼了一声,最后说:“滚去处理幼崽粪!”

萨萨就哆嗦着跑去铲崽屎了。

“你们也滚!”

黑甲虫排成一溜,顺着甬道迅速跑没了。女王坐回王座,头扭向静静,无机的双眸聚焦盯住她。

“旅行者,我需要赔偿。”

静静:“……”

哈?凭啥。

“呃……”静静摸摸鼻子走出来,有了上次女王给的许诺,她胆子大了一点。“赔偿?我干了什么吗?”

女王冷淡地说:“吃了你送来的东西,我生出了新种。”女王的前爪朝黑甲虫消失的地方挥了下,动作明显很嫌弃。

“比旧族还愚蠢,我需要赔偿。”

静静说:“可这不是好事吗?再说我看他们好像会撒谎……。”

“蠢——。”

“嗯我同意。”

静静立刻怂了。

她的头发慢慢又飘起来了,朝上指着外面,标明了虫哥的位置。静静把头发按住,女王看了她一下,很快解释起来。

静静上次带来的高热量甜食中,最多的就是巧克力和奥利奥,女王吃掉后基因序列全盘吸收,调整过后就生出了三百万个黑甲虫。

这是女王第一批外表和她不同的孩子。

他们个头小耗能低,卵孵化得比别人快,别的能力都很平均,只是可以分泌带有大量甜味的信息素,这在战场上是绝佳的诱导先锋。

而且他们会说谎,虽然是都是些非常傻屌的谎。

说白了,女王生出了他们的第一批神风敢死队。

虫哥的队友们再也不用面临开荒战损了呢!

甲虫刚孵化出第一批时,巢穴的守卫暴动过一次。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甜味是巨大的奢侈,可这群家伙一出生就散发着甜甜的味道,所以第一批神风敢死队没出窝就被咬死在了巢里。

好在现在大家已经渐渐适应,而且只要长到可以出巢,所有黑甲虫都能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

只是……嗯,有时候有的憋不太住,就会偷偷发散。

“他们只要放屁,巢穴里就要骚乱。”女王看上去很头疼。“之前又有一个差点被咬死。”

静静:“……”

忍住,严肃,不能笑。

静静知道女王很珍惜她的儿砸,所以才会生气,刚才说赔偿只是气话。反正之前已经答应过了,她干脆拿了个小马凳坐在女王面前,从小包里一袋一袋往外掏出吃的。

女王低头看她带的新东西,窝着前足随口问:“你们人类,吃了那个不会生出黑色的孩子吗?”

静静:“……”

不我们只会拉黑色的屎而已。

静静努力憋住吐槽,含糊地说:“唔……大概会受影响吧。”

女王狐疑地看着她,不过静静带来的吃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成罐的10l油桶堆成小山,发着漂亮的金色,静静掏空麻袋,拿了一罐想要打开口,女王却拿过去,一口咬掉塑料盖,两只前足锁住桶身,仰头就开始喝。

“吨吨吨。”

“喂,那个——”

“吨吨吨吨。”

“呃……”

“吨吨吨吨吨吨。”

“……”

好吧。

一整桶油,女王不到半分钟就吨完了。

喝完的女王张开口器打了个嗝发出了“爽”的声音。

不她并没有。

她只是开心地挥了几下触角,然后连着塑料桶一块吃掉,往前挪了挪,又去抓别的吃。

女王屁股后的虫卵还在不断生出来,静静注意到油一下肚,她的生产速度明显变快了。卵连着卵咻咻地往外喷,连成一道白线,旁边负责搬运的紧张虫疯狂工作,唧唧着快哭了。

静静:“……”

女王大人,劳逸要结合啊女王大人。

坐在小凳上抱着膝盖看她拼命地吃东西,忽然觉得女王有点像个小女孩,虽然呆在这么厉害的位置,但其实只要能吃饱就很开心。

女王停了一下,忽然突兀地问:“你出去吗?”

静静:“?”

“我的孩子在王房外等候你,我们已经两清,你可以离开。您要出去吗?”

“好啊!”

静静几乎是喊出来那么回答。

她的辫子在后脑勺那飘着,指着外面的家伙。

女王挥了挥前足,“那我没有能阻拦你的理由。你去吧,旅行者。”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静静第一次真正开心地笑出来。

她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雀跃,欢快地收起小凳子,挥挥手,从潮闷的王房里跑了出去。

穿过黑暗的廊道,外面是豁然而开的王房巢厅,昏黄的核天灯下面,是一群群五彩斑斓的大花虫子。他们排着队往回走,好像刚轮值结束,虫哥就在那几十只里。

真是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静静朝队伍走去。

明明他们看上去都是一样的,为什么现在她却能认出虫哥来了呢。

“嘿,索西斯。”

静静停下挥挥手,轻声叫他。

脑后的辫子垂下来,虫哥无机而空旷的四眸迅速旋转,朝她看过来。

“咕?”

静静微笑起来。

不仅因为他一如既往的回答,还因为她看到他的腹甲绷起,浪潮般的排排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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