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出红楼,四下张望之后,便跑去红楼边的一颗樟树,靠着树干坐下,再小心翼翼地掏出红包来。

作为江南最大丝商的蒋家,他们的红包当然不同于普通人家的红纸,而是蒋家独有的用红色绸缎手工缝制的绸布包。在红包一面的右下角用金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蔣”字,另一面的右下角则绣着一只玲珑可爱的小麒麟,脚踏祥云,栩栩如生。

不要说红包里放了什么,光就这个红包而言,其本身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过无论这个艺术品再精致珍贵,最吸引我还是袋中藏着的东西。

我抽出红包的封口丝线,从里面掏出了几张钞票,显然之前触感生硬的东西并不是这些纸币,于是我又伸出两根手指从红包里夹出一枚乌黑色的长方形石片。

这是什么?是不是蒋伯伯放错东西了!?不过刚才蒋伯伯那一脸神秘的样子,他似乎是有意把这枚石片借红包的形式给我的。

蒋伯伯平日里总喜欢诵词论调,有时也喜欢送我一些新奇的玩意儿,笔墨纸砚等自然不用说,有时还会送给我一些洋人的玩具,或是一罐香浓醇厚的奶糖之类,我自然非常想要,只不过我若想得到这些个玩意儿,还必须猜出一道字谜,解开之后才能得到他的礼物。

莫非他这次又是暗中给我出了一题,要我解开吗?我仔仔细细地将红包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认这个红包再无他物之后,才重新研究起手中的这个乌黑色的石片来。

手中这块石片,长方形,厚薄适中,比手掌略小,恰好可以塞进那个红包。四个角的转角圆润光滑,透出并不显眼的暗红色,石片中心刻着由两个半圆拼成的圆形,圆形的边上延伸出四条细线,连接长方形的四个对角。

两个半圆与四条直线,恰好将这块长方形的石片分成了六个部分。

我弯起一根手指,在这块乌黑发红的石片上轻轻一弹,“叮……”,它发出的竟然是金属所特有的那种清脆声,尽管我手指用力很小,但石片(或许我应该称之为铁片)的余音却如此绵长。

更奇怪的是这枚石片给人的触感极凉,如果不用眼睛去看的话,我会以为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冰片。

充沛的阳光并没有给石片带来多少温暖,相反的,持着石片越久,我越能体会到从它上面散发的丝丝寒意正顺着我的手指缓缓爬进体内,脑海里不知为何涌现出了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我猛地打了个寒颤,赶紧摇了摇头。

不过这更引起了我对此物的好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我难道还会怕这个小东西不成。

于是我靠着树干,将这块石片举过头顶,阳光透过石片,一丝一丝犹如繁复血管般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嵌在石片之中,原本乌黑的颜色此时被阳光照得发红,这到底是何物?

正当我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石片之时,眼前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只觉得手中的石片突然间随着这道黑影而去!

我下意识地指尖一紧,死死地捏住石片,然而那道黑影力道极大,手中瞬间传来一阵疯狂的抖动,还没来得急看清那是何物,便被这遒劲的力道一带,往一边扑了出去。

我趴在地上,一只手紧紧地捏着石片,然而却感觉那股力道正在与我疯狂地争抢!我抬头一看,一张老太婆似的鼠脸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它正狠狠得咬住石片的另一端,两颗尖锐的犬齿连着黑色的牙龈狂怒地裸露在外,嘴唇沿着鼻尖向上翻起,喉咙里还不断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一双眼睛正由棕色逐渐翻涌成鲜红!

我被这张脸瞬间惊出一身白毛汗。打我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扭曲丑陋的动物,这是什么!?尽管心里毛毛的,但陆家人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尤其在别人的地盘上就是被这鬼东西咬死也不能丢陆家人的脸,于是我咬着牙缓缓起身,继续与其僵持着!

想不到,那个鬼东西身子只有一只幼犬大小,但力气倒是一点不小。趁着这个胶着的状态,我赶紧打量着眼前这个怪物。

它身上的淡黄色棕毛油光发亮,看上去倒像是一只水獭,然而它的四肢又像猫爪,屁股上有一截短短的尾巴,此时正疯狂地扭动着。

它见我力气不小,红眼睛像人一样滴溜溜一转,突然松开了嘴巴,我收势不住一个跟头往后栽去,手中的石片“叮呤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这个鬼东西力斗不过我居然来了个智取!

眼瞅着那只怪物要叼走石片,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劲道,双脚向上一撑,来了个鲤鱼打挺,起身之后伸手便去抢地上的石片。

可那怪物却没有冲着地上的石片而去,反倒是调转脑袋,张开大嘴,朝着我的手便是狠狠的一口,我本能地将手一缩,看到手背上出现了四个暗红色的小点!

等我再回过神来去夺石片时,它早已被那个怪物叼走,我只看到眼前一道淡黄色的影子消失在红楼的方向。

“真邓啊(真倒霉啊)!嘶!”我直起身子,抬起手背,那四个小点上已经渗出了滴滴的血珠,伤口虽小想不到却是钻心之痛,如果让我逮到它,看我怎么收拾它!

我抽出手帕简单地擦了下伤口,朝着红楼的方向追了上去。

不知追了多久多远,我眼前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石林,这是由江南所特有的太湖石堆积而成。太湖石的特点是瘦、透、漏、皱、丑,形状越是奇特扭捏的石头越是稀有珍贵,这些千百年沉睡在太湖里的灰白色石头,此时正以各种形态矗立在蒋伯伯的小荷莊里。

要在这一片不大不小的石林中找到那个畜生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抬起手,看着已经不再出血的伤口,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

蒋伯伯放在红包里的这个石片,说不定是给我爹的非常重要的东西,就这么丢了,万一爹怪罪起来……哎……

就在我茫然无计之时,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急促响声,那只怪物“嗖”地窜出来,嘴里正叼着那块石片!

踏破鞋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心里本已经心灰意冷,看到这畜生又冲了出来,心里又惊又喜:“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我随手抄了一把鹅卵石,迈开步子,奋勇追逐着那只怪物,一边将手中的鹅卵石朝着怪物一阵乱砸。

我们就在这小石林中展开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可是那个东西动作太快了,体型又实在是小,追不了多久它又不知道钻进了什么地方。

这时,一股冰凉的风从假山的一个石洞里迎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那只畜生八成是躲进这漆黑潮湿的山洞里去了。

洞口那几块巨大的太湖石灰白灰白的,全身都是不规则的圆形大洞,就像是一只只受到惊吓的嘴巴一样,如此以丑为美的石头,此刻在我看来,透出是森森的鬼气。

我在洞口张望了片刻,深不见底,管不了这么多,进去看看再说!

越往里走,洞口的亮光就越弱,拐了两个弯之后,亮光便全部消失了。此处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安静得可怕,洞里可能有一处地方漏水,滴滴答答地回响着。

我不由得心中一紧,脑子里想到一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一阵鸡皮疙瘩顺着头顶心麻了全身,心里越想越害怕,要不还是走了得了,反正这么乌漆墨黑的也不可能找到什么。

可身子刚向后一转,整座山洞却幽幽地亮起绿光来,我被这突然亮起的光一惊,随后眼前的一个人影吓得我叫出了声,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那只不过是自己映在洞壁上的影子,绿光摇曳,映射出石洞冰凉的叵测。

不过问题来了,这么漆黑幽深的洞里怎么会有光呢,而且还是这么诡异的绿色……莫非蒋伯伯有那种癖好?!我一遇危险就开始胡思乱想的毛病又发作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转过头,这一看我连喊叫都给忘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一块水洼里,冰凉的水瞬间被衣服吸干,我发起抖来。

此时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只朱红色的长条桌,桌子两端放着两根粗大的红蜡烛,可火苗却是绿色的。

桌子上除了蜡烛,竟然放满了白森森的人头骨!没有头发,没有血肉,没有人皮……

一层、两层、三层……九层!九层头骨被垒成了金字塔形,我抬头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头骨,心都已经吊在嗓子眼了。

那些黑洞洞的眼窝此时像是俯瞰着吓得不敢动弹的我,火光燥乱地闪烁,我被一股无形的恐怖死死地钉在了洞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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