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救堂到旧镇有条旧路,沿着院墙之外的小道,坑洼不平,回来的时候走夜路,池仇和艾苞儿走的是官道,平整,却不得不先绕道城西。

既然约定了今日去发钱,池仇还不得不找商贩换了一些银币和铜板,折腾一下,差不多十点多了。

“池小友,你这是?”

“老和尚是你呀。”许久没见同愚禅师了,今日见了池仇笑道:“去给旧镇的人发钱。”

“阿弥陀佛!”同愚禅师心存善念,他在此处也住了几年,旧镇的情况自然知道些。

“老和尚你这是去哪里?”

“前些日子阴雨绵绵,总得走动走动。”同愚禅师说道,其实池仇晓得,现在普救堂还不是普救寺,为了让寺庙重开,他少不得要上下奔走,也就是所谓的弘扬佛法。

现在宴湖,各路权贵都在汇集,就算是现在到的是冲着闾葱娘名头来的,那也是权贵,池仇走在街上都看到了好多新的家纹旗帜。

池仇笑呵呵整理将换来的铜币,一吊一吊的放进找来的背篓里,没有戳穿他。

“你去旧镇布施?”同愚禅师跟旧镇的打过交道,一些蝼蚁而已,老和尚开口,声音似乎带有指点:“池小友乐善好施,只不过旧镇乡民懒惰已久,心无佛道,如此一筐阿读物,不过是泥牛入海,还不如丢在水里,听个响!”

是人就有阶级,高低贵贱、长幼有序、前来后到不一而足,同愚禅师就算心怀天下也得分出个子丑寅卯来,旧镇乡民心无佛道其实就是毫无信仰,没有信仰的人可以救,但是远不如在他心中普救寺重开,弘扬佛法,让河间百姓感受佛法的普度来的重要。

同愚禅师的说法,池仇听得懂,按照世俗的说法就是:救急不救穷。

“我今天就让这些铜币,丢进去,响起无数个水花来。”

“哦,有趣。”同愚禅师笑问:“如何丢?”

池仇做了个鬼脸:“天机不可泄露。”

“恩虚,你来拿。老衲也去看看,池小友如何打水花的。”

恩虚就是那黑衣僧,皱着眉头,就将那背篓背上。

“这我来背就好了。”恩虚和尚干干瘪瘪的,年纪不比同愚小多少,这铜币一背篓,也不轻呢。

池仇伸手一挡,没有挡住,恩虚只一闪身,就到几丈之外,池仇摇摇头:好吧,你们这些妖怪,我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不扶老人了。

“池哥儿,好像走错了,要从大门出去。”艾苞儿忙道。

同愚禅师见艾苞儿少妇风情,垂下眼睑:“这后院有一小门,正是去那旧镇的捷径。”

既然如此,池仇随着同愚禅师一同跟上,原来这旧镇本就是普救寺佃户的居所发展而来,自然会有联系,只是寺庙被毁,道路被荒草遮蔽,院墙破烂,一些旧镇无赖又常借此入内,偷取僧人的粮食,和尚们就自发的把院墙重新垒起来了。

于是大家齐往普救之北,开了角门,路上树林很多,浓浓杂草枯黄,算不险,就是走着难受,艾苞儿本来她脚就发软,亏的池仇小心牵着,这样走了大约有半顿饭久,才把这一段不到两三里长的地段走完,展目四望,旧镇的人大多聚在那里,三三两两,就连材哥似乎到了。

见到同愚禅师,材哥很有礼貌的拱拱手,就命人拿来椅子,既然能请动同愚禅师,材哥不免对池仇又高看一眼。

两人寒暄一番,就让池仇宣讲。

见正主来了,又带来一大筐铜钱,镇民们都走上前,似乎再走几步就能把手伸到背篓里,把钱拿走。这些人破破烂烂,说是乞丐也不为过。

池仇也不动,拿出今早写的一个清单,朗声说道:“会写字的,举个手。”

寥寥无几,只有两个。两人举了手,想上前,池仇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差事,十文钱,你们谁做?”

“不知……”其中一个文绉绉张嘴问道。

“我做……”另外一个叫张宽张口同意。

“好,你来,这张纸你来念。”

文绉绉的那个好生尴尬,引来众人一阵耻笑。

张宽上了台,展开纸张,脸上蹙成一团。

底下的嚷道:“快念呀。”

张宽好生为难:“有些字我不认识。”

台下又是一些叫骂之声。

其实怨不得张宽,池仇好些简体字呢,对张宽来说,似是而非,一个读书人自然不好说都认识。

“不认识的字你问我就是了,念。”

“会记账的,二十文。”

方才那个读书人再也不多问了,跟其他两个会记账的一起被选。

材哥早就准备了些笔纸,他们很快就开始记账工作。

“会搭灶台的举手。”

“我会!”一众人皆举手。

“额,等下!”池仇转身问材哥:“不知材哥把锅拿来了吗?”

老杨一脸嫌弃,指着台子的边角说道:“在那里。”

“好,就放那锅的灶台!”

有个冲上台子,拎起那锅:“这个我会,材哥家的灶还是我垒的呢,谁敢跟我抢。”

众人不说话,池仇说道:“你随苞妹儿去,上午做完三十文。”

那人笑呵呵的说:“能不能再多点。”

“还有谁会搭灶的?”

那人一咬牙:“不说了,我做了。”

艾苞儿给他指了指地方,那人知道是苞妹儿的小院,就自己去了。

张宽继续念叨:“会买猪皮的!五文”

这叫什么事?谁不会买猪皮?

举手的人多,池仇点了十个女人:“你们一人去买十吊钱的猪皮,拿回来。”

其中一个汉子说道:“这位兄弟,你耍我们玩吗?十吊钱才一百文,猪皮是贱,但我一个人就能把半张猪皮扛回来,你不如把那十女人的五十文都给我。”

“你要是把鸟蛋割了,我就让你去。”池仇的话,引来一阵哄笑。

“二虎,你看不出来,人家大掌柜的就是让我们这些闲的蛋疼的人做点事情,你一人干了,别人咋办。”

池仇那十个女人分别领了十吊钱,匆匆而去。

池仇对方才那汉子说:“我托材哥说了,今日发钱,你们只管做,做好了有钱拿就是了。”

“会砍柴的,五文……”

“会熬油的十文……女”

“会买烧碱的……”

念了好一阵,呼啦啦走了几十人。

还剩下三四十个妇孺无赖,还有一些断手断脚的老兵。

“愿意打扫街面的,五文。”

“愿意自己烧水给大家喝的五文。”

陆续又走了一些。

剩下的不满的嚷着,嘴里不是说给钱少了,就是自己不方便,大多有些泼皮样。

池仇从框里拿出十个铜板,丢在泥地里:“滚!”

于是世界安静了。

同愚禅师问道:“你这是布施?”

“不然呢?”池仇指了指背篓:“我可是花了钱的,真金白银。”

“那明天呢?”

池仇恍然想到,拿起一张白纸,上面写道,姓名、性别、年岁、特征、能力、态度、效率、诚信度,拿着纸对几个文书说道:“你们几个,负责做下统计,前面几个不说了,你们如是填写,比如这特征,就是断手断脚这些,态度就是他如果断手了,做的不如人家多,但努力做,你们也可以给高分,你们根据这些给他们打分一到十……”

池仇交代一番,才坐下与同愚禅师说话:“今日事情做完了,明日自然有明日的事情。实在没事,大家就打扫街面呗,反正我这带来的铜钱也够旧镇打扫一个月的街道了。”

材哥叹道:“小兄弟高才呀!”

同愚禅师也顿悟道:“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以渔,池小友这等布施倒是少见。”

“授之以渔还谈不上,这人就是不能散,散了就懒了,懒了就没的治,想治就得花钱,花钱就让他们干活拿。”

章节目录

推荐阅读
相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