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仇作势给周氏抚背,丁掌旗见了只不过扭过头去,方才的话,他也基本认定了昨夜周氏和死者王氏一样,都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心中自然也未将周氏当作良家妇女。

宴菟儿更无闲暇理会这些,游学两年,能够经手的案子少之又少,每次回到宴湖堡,她都忍不住将所学的在宴湖堡用上,可惜案件哪有那般凑巧,结果更多的南颂学到的用在锦局体制变革上。

封闭保守的河间诸侯,将自己的子女安排到大颂朝学习,回来之后或多或少的改变着河间的政务环境,河间称之为游颂学派。

宴菟儿浑身充满着青春的活力,能够在新发的案件中一展身手,让她兴奋不已,正在林中穿梭,试图找到一些别人未曾发现的线索。

“丁叔,死者当时死在哪里?”

“就在你脚下。”

“啊”骤然听到这个,宴菟儿惊的如同小兔子,嫩白紧致的双腿晃动,池仇不由得心头一动。

“都跟你们说了,死者的位置要画个圈。”宴菟儿很不满意锦局的办事能力,人家大颂早就有了一整套的刑侦方式,既科学又有效,偏偏宴湖堡这些榆木疙瘩怎么也学不会。

丁掌旗搓了搓大手,他算是锦局里接受这些新理念比较快的了,否则也不会被提拔上来做总旗,奈何底下的人素质参差不齐。

“说了,不要靠嘴巴说,要用制度规范起来,第一个到现场的就要拉警戒,仵作到了,就要画尸线,这个老尤太不像话了,开了吧。”

“老尤,上次已经被你开了。”

“哦,是嘛,那这次仵作是谁?”宴菟儿蹲在地上,漫不经心的问到。

“是,是小尤。尤白,老尤的儿子。”

“那个白兮兮,见到杀猪就哇哇乱叫的白小尤。”宴菟儿不满的看着远处的丁掌旗:“不会吧,不是让你们去招一个学过尸科的后生吗?”

丁掌旗额头冒汗:“这仵作是个贱业,问过了,没有谁学过尸科。”其实宴菟儿并不知道,能够游学的大多是他们这种诸侯子弟,要么是领主的长子,一般都在南颂的栖霞学宫学习“六艺”,谁会像她一样对尸体感兴趣。

仵作不仅地位低下,而且工资微薄,很难养活一家人,一般都是贱民担当,其实河间并没有贱民、良民的说法,但有一点,你做了仵作人家就当你是贱民了。所以一般都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老尤被宴菟儿一句话开革了,其实并不影响他什么,锦局找不到专职的仵作,还是会私下找他,每检验一次尸体,尸亲和局子自然奉上“开检钱”、“洗手钱”。正所谓“人要脸,树要皮”老尤被一个女娃子挤兑“业务能力差”他再也没脸接这个活了,更是一病不起。他原本也不让小尤介入锦局的仵作之事,还好小尤孝敬,私下接了这些事情,好给父亲弄点买药钱。

“没人学尸科嘛?多有趣的事情呀。”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丁掌旗浑身打了一个冷禅,人家的郡主、县主什么的都学的琴棋书画、烹饪育儿,再不济的也就是舞枪弄棒,好歹河间诸侯以武立世,也算是武家传统,咱家的小县主脑子里都装的啥?居然喜欢解刨尸体,去年他跟着宴菟儿做过一次,这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血肉横飞见怪不怪的丁掌旗,见到手术刀割开一个死人的皮肤,愣是三天三夜没吃东西----太残忍了。

周氏渐渐缓了过来,挪开身子避开池仇。

池仇五指张开,站起身子,先去旁边掀开白布,王氏脸色煞白,脖子上掐痕,很是明显:“好厉害的抓痕,此人五指有力,似乎有些武功。”

“哦?”宴菟儿扭着曼妙的臀部走了过来:“你会验尸?”

怎么随便说一句都跟验尸联系上,这女子白瞎了这份绝色,池仇摇摇头:“我不会验尸,但眼睛不瞎,你看这颈侧,两边各有四个凹陷,说明此人是指尖用力,这是长练鹰爪功的习惯。”池仇在王氏脖颈之处比划了一番,更加认可自己的想法,平常之人就算力气蛮横,掐住脖颈也会整个手掌用力,那么指痕必定由浅到深。

“哎哟。”池仇后颈吃痛,转身看去,宴菟儿又一个剑身就敲了过来。“你干什么?”

“你是说我眼睛瞎。”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池仇哪里想到这小县主观察不仔细,脾气还不小,又不敢还手,当下狼狈不已。

丁掌旗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却没有丝毫出手帮助的意思。

不过池仇不得不承认,宴菟儿比起丁掌旗这些人来说,更加在意一些细节的收集,只不过经验尚且不足罢了。她前前后后,把整个后院走了两三遍,认真的模样,很难让人想到她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小县主,在这点上池仇还是很佩服她的。

池仇和周氏都接受了问询,丁掌旗很快将追寻目标定在了两个包襆头的人身上。

至于小县主如何尸检池仇不得而知,现在的他正有其他事情郁闷无比。

“小池施主,如何面色如此难堪?”同愚禅师正在他的草庐里品茶。

“受不了了,那王氏一家人当真是不可理喻。我只不过是昨天夜里不小心看到了王氏与两个男子苟且,若是平常,我也不会说,不会宣扬,这不是出了命案嘛,人都死了,还非说我污她清白,吵了我一下午了,当老和尚你这里避一避。”池仇也是无处可去,抓起茶杯,牛饮起来。

同愚禅师惨笑:“那是洗茶水。”

“啥水都行,解渴就好。说的我嗓子都冒烟了,这汪氏是属狗的,一下午嘴巴就没停过,我现在闭上眼,脑袋都嗡嗡叫。”汪氏,死者王氏的婆婆。

“没想到小池施主也在意名节。”

“我在意什么名节?一个大老爷们要啥名节。”

“你当真以为他们不知死者为何裸死树林?”

“当然知晓,这些人,仰仗着女人出去卖身,讨口饭吃,出了事情,也只会说那女子不贞不洁,现在死了,也不见他们为王氏悲戚,反倒指摘我把实话说出。”

“死者已死,活人要活,王氏死了,又何必挂上一个不贞的罪状,活人要活,又何必担上家门出丑的牌匾。这些人逃难到此,早已身无分文,家无斗米,妻子可献,儿女可卖,最后剩下的无非就是面子而已。”水已烧开,同愚禅师枯黄的手拎起铜壶,好生稳当。

“老和尚你说的倒是透彻,不过那些人可恶,若是我隐瞒不报,岂不是王氏凶案凶手逃之夭夭?”池仇叹道:“恐怕这些人根本不在意王氏死活。”

同愚禅师沏好茶,示意池仇自取。

“也不是不在乎,只不过若是呈词中,王氏并非自愿,而是受辱,想必这些人就安生了。”

“你是个假和尚吧。”

同愚和尚讶然“哦?何以见得。”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世故呢?”

“哈哈哈哈,这也让你看出来了。”同愚和尚不以为意:“看来老僧道行还不够呀。”

“此事不可,是非是非,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尤其关系人命,一点错漏皆是不可,若是她自愿,那两个贼人未必有杀心,若是她受辱,当时我已经喊了一句,她又为何不求救?这些细节不仅关系到王氏,还关系到其他人的性命,我倾向于她是自愿。是是非非得锦差们结案再说,我只不过如实禀告而已。”有些事情可以打点马虎眼,但有些事情不行,至于案件到底是什么情况,一切得等到尘埃落定才行。

“小池施主果然玲珑心思,老衲俗套了。”同愚禅师举杯,邀他共饮。

“你能不能别叫我小池施主,听起来像是倭人。”

“为何?”

“这倭人姓大多都是两个字,像什么小池呀,松下呀,井上呀。”

“是嘛?东瀛,老衲没去过,不过南边的扶桑人姓名大多单字。”

“扶桑人?南边?”

“施主不知道?”同愚有些费解:“你对东瀛人姓氏都知晓,如何不晓得扶桑国?”

池仇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表情:“南边?哪个南边?”

“二百年前六夷侵华,倭人占据闽海,建立了扶桑国。”

“六夷侵华?我不知。”

“北方的清朝为狄夷、东方日本倭人为岛夷、南方瓯国为蛮夷、西方泷朝为戎夷、高原白兰国为蕃夷,还有就是淮方的鬼夷,其中倭人最终占据了闽海一带,建立的扶桑国。”

“不知。”池仇一口气喝完杯中的茶,也不管热茶刺喉:“那现在呢?当今华夏岂不是倾覆了?”

“那倒没有。据老衲所知,南颂已然十余年前吞并了扶桑国,改福建行省了。泷朝也覆灭了,不过关中依然是沙戎的地界,前些日子还想偷袭兖州。其他四夷也好不到哪里去,南边有南海联盟,四川有西琴公国,鬼夷也不过占据淮方弹丸之地,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那就好,那就好。”池仇此时的心情很怪异,自己明明就是沙戎的一份子,偏偏这个时候听到四海平定,诸夷退却的消息,极为舒爽。“佛祖曾说,众生平等,老和尚贵为禅师,为何还有华夷之辩呢?”毕竟做了多年的沙戎,池仇忍不住反驳一下。

同愚老和尚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据老衲所知,西野之地信阿拉神,北煌之地信苏神,佛祖神通广大、威力无穷、大智大慧,具有三十二相、八十种爱好,如手长过膝、面颊如满月、梵音深远都未能普惠众生,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子民和子民之间如何能够做到众生平等?”

“那大师为何禅修数十年。”池仇不解。

“佛自西来,乃是夷也,入得中华数千年,大乘汉地,正所谓汉地佛教,华夏兴衰与我等僧众息息相关,算得上华夏的一部分了,若我等僧侣遇兴衰而避世,只贪盛世之果,如贼尔。”

池仇玩味的一番:“说的好。大师真乃大智慧,以后我也不敢直呼你老和尚了,昨日一句天地禅,就当得大师之名,今日就这句只贪盛世之果,遇兴衰而避世,如贼尔,当得起禅师之名。”当真小瞧了天下和尚。

“不敢不敢。”

“若是有酒,就该当浮一大白。”

“谬赞了。今日江老儿不知哪里去了。若是入城购药,说不得晚上又有酒福了。”说完同愚禅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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