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仇与李远午饭吃的早,此时材哥才午休不久,池仇有点不想等了,喝了两杯茶,打算告辞,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老杨,我初来乍到,有些规矩不是很懂,我想请教一下。”

“哦?池兄弟,但问无妨。”

“现在我在旧镇开了一个工坊,自然是想在这里扎根做些事情,但是初到宴湖不晓得这宴湖商贸一块,城里对这些工坊有没有要求比如税收、卫生当然我这在旧镇开工坊,那里都是佣兵团的旧部,不晓得会不会材哥添麻烦?”

老杨像看个怪物一般瞧着池仇,哪有人在乎税金?卫生?这些事情,但凡置业的人躲都躲不及,谁会上杆子问这些事情。

其实池仇也不想问,这不是不知道嘛,多少得了解一下,其实他主要还是想问的是最后一句,直白讲,就是我到你地盘开工坊,这咋算,你们会不会要求分红啥的。

老杨城府不低,却并没有领会池仇的话外音,倒是颇有兴致的与池仇讲了一下河间的税制,河间各诸侯国都征收商税:市税中除占用地皮、登记注籍等内容外,按商品交易额的一定比例征税,已成为主要部分。而且关税普遍推行,不仅边境有关税,内地交通要道也多设卡抽税。山泽税仍在生产环节征课。关、市税的正常税率为百分之三,但往往提高,由于诸侯很多,关税更常重征。

像池仇这种工坊早期是不会有人征税的,大体等到有些规模了,才会有人来谈商税。

至于卫生啥的自然是没人管了。

老杨眼神一亮,貌似找到一个可以科普的小学生了,不知不觉中打开了老杨的话匣子,估计曾经四处奔波,备受其苦,老杨对关税问题讲了许多,河间仍处于分裂和割据状态。当年东海联盟强盛之时,联盟内部存在着各自为政的二十九个诸侯,还有六个自治城邦。境内关卡林立,并存着多种商业法规、度量衡制度和几百种地方性货币。

后来在东海联盟推动下,草创了关税同盟,先引进了远在境外的西荷公国的西荷币作为结算货币,各国不再发行金币和大银币,联盟内部废除关卡,取消消费税和国内关税的征收,宣布商品流转自由,对外来商品仅课征百分之八的从价税,同时允许原料免税输入。

前者符合拥有土地的诸侯的要求,但后者却引起商人阶级的不满。

联盟内部关卡取消,税收减少,土地主们自然开心,毕竟农税收取简单,货物进来又没有层层关税,购买力等于直线上升,然而将造币权外包给西荷公国,西荷公国造币技术和纯度都是值得信赖的,但金、银币都是从锁夏入境,也就等于东海联盟掌议锁夏城掌握了“铸币”大权。

另外西荷公国又有大量的商品从锁夏入境,拥有口岸的诸侯自然在关税方面占尽便宜,毕竟货物一旦入境,内部就不能重复征收,对内陆诸侯来说,等于少了一大笔收益,除非他们自己想办法去西荷公国进货。

在东海联盟内部,商贸逐渐繁荣,许多诸侯除了拥有土地,还拥有工坊,他们这种双结合的贵族,认为锁夏是拿“铸币权”跟西荷公国交换了低关税,是用东海联盟的利益对西荷公国的妥协,低税的西荷商品会冲击到他们的工坊,而锁夏如果对金、银币加以把控,比如暴风,断供几个月,物价就会飞涨,造成购买力下降,如此一来,这些贵族等于两边都不讨好,甚至完全得看锁夏的眼色生存,也造成东海联盟离心离德。

鸢都普家在抚远发现金矿之后,河间自行铸币的呼声越来越高,极有可能冲击锁夏的“铸币”权,于是围绕抚远金矿的两盟之战才爆发的。

在这个大背景之下,锁夏战败也未必无迹可寻。

池仇听得暗暗吃惊,大概听明白了这大概是一种形式的“货币战争”。虽然不太理解里面具体的弯弯绕绕,不过也不难猜想锁夏国,也是利用掌议身份,谋求了自身最大的利益化,从而得罪了联盟成员,使得联盟成员另寻出路,将荒废多时的大运河启用,通过宴湖从鹿颂皇国购买商品,造就了宴湖的成长。

这也难怪宴湖能够短短二十年崛起。

看来不管如何,还是得找个财务精通的人,现在估计用不上,以后总归有些事情还得有人出面才行。

“这西荷公国和鹿颂不同吗?”

“你不清楚两者关系?”老杨感到很愕然。

池仇很自然的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只晓得江南的皇朝因为皇帝姓鹿,故而称之为鹿颂。西荷公国又是那路神仙?从这个名称上来说应该是河间的诸侯之一,但是在豫州、河东、关中,没有西荷公国的踪迹,山东半岛齐鲁之地,按照池仇的印象,齐地、莱地也就是北部应该是鸢都普家的普齐大公国控制范围,而以前的锁夏城是现在鹿颂的飞地---青县,这个他作为西亭五王子还是知道的。那么鲁地就是宴湖和兖州崔家,还有一个衰败的葳澜公国,而

豫州因为有确山骑兵团这个搅屎棍,豫北的诸侯基本不值一提,不是依附西亭帝国就是依附宴湖,或者蛇鼠两端,墙头草。

貌似算下来,没有西荷公国的地界呀。能够跟靠海的锁夏交易,总不会是辽东的吧?

“这西荷公国前身是禾女国,禾女国你总知道吧?”

池仇摇摇头。

“这禾女国乃是长江口的一个公国,说是戎人的国度也不对,据说禾女国是一些巴蜀迁出来的白兰人,顺江而下,最初在荆楚一带,在那里跟华夏子民通婚联姻,生活了数十年,才受封了禾女女爵的称号。”

“禾女女爵?”

“是,这禾女国是女爵当政,与西琴公国一样,兴许巴蜀那边的戎人就是这样的吧。”老杨和缓了颜色,继续说道:“反正他们迁到了长江口,据说那里原来就是滩涂,不毛之地,加上他们跟荆楚一些大世家也有姻亲,江南诸侯也没有过多为难他们,就让他们在那里立国了。”

池仇点头表示明白,估计那个时候地广人稀,多一群人少一群人,都没啥太大的关系,那看来禾女国就在松江府或者上海附近咯?估计那个时候长江口还没有崇明岛吧,不晓得现在崇明岛是不是已经被长江的泥沙堆积出来了?池仇对江南的历史知之甚少,在关中的史籍里,对巴蜀的变化还是了解点,天罚之灾后,吐蕃人就请求内附,酸雨让青藏高原长不出青稞,牛羊死伤也很严重,他们原以为只是他们招灾,实际上即便是天府之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内附的吐蕃人拿起了马刀,与当时的巴蜀唐人火拼起来,可惜他们算盘打错了,酸雨袭来,各地一朝回到原始时代,再没有后路可以逃,一旦失败,仅有的口粮也得不到,唐人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于是入侵的吐蕃人输的很惨,传闻“高山的子民丢了马匹,跳上了船,再也不敢靠岸!”大概他们也无法回到高原,只好顺江而下。

“禾女国定居之后,很快融入到江南诸侯了,禾女国以种植荆楚水稻而闻名,不仅产量提高,品种也得到改良,旷土尽辟,桑柘满野,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能够烧海煮盐,这让他们获利颇丰,迅速成为诸侯最为富庶的一家。”老杨摇摇头,表示不解:“我一直不是很明白,都是靠海的,为何禾女国就能烧海煮盐?其他诸侯不会做嘛?”

池仇晒然一笑,这个问题他还是可以回答一下的,方才关税,老杨讲了很久,池仇都插不上嘴,见有机会说话,于是开口道:“其实这盐各地都有,分为海盐、井盐、矿盐、湖盐、土盐等等……”

“哦?”老杨阻止道:“稍等,外面有人嘛?”

一个婢女进来请安。

“你去添点茶来。对了,那两个姑娘醒来没有?”

婢女近身,端起茶壶回道:“小的起来了。”

“没哭没闹?”

“没有,就是坐在床边发呆。”

“那过会你去给她送点吃的,应该也肚饿了。”老杨淡淡地道。

“是!”

等婢女走后,老杨抬抬手:“池兄弟,继续说!”

说道哪里了?池仇温了一下方才的言语:“这盐分为海盐、井盐、矿盐、湖盐、土盐,在巴蜀有自流井的井盐,西域有湖盐,这荆楚山里有土盐和矿盐,最多的就是海盐了。”

老杨很想说,都是废话,宴湖吃海盐都吃了上千年了,夷然一笑:“池兄弟果然见多识广。”说完又吩咐婢女去拿糕点来。

“海盐的做法就是把海水引入直接安炉灶架铁锅燃火煮。这样的方法是管仲管子流传下来的,称之为煎煮法。”

老杨点点头。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

“但是这样的方法费事费力,还费人工,产量受容器的限制,规模不大,盐价贵,所以还需要河东的盐。据说春秋的陶朱公,十九年中三致千金,子孙经营繁息,遂至巨万。就是到河东盐场贩盐而聚财的。”

老杨不以为然:“古往今来皆是如此,难道他们禾女国在海里点柴吗?”

“其实不用,这柴火烧的旺呢,还是煤烧的旺?”

“那自然是煤!”

“那煤厉害呢?还是日光厉害呢?”

老杨目光闪烁,忽地若有所悟:“这自然是日头,可若是日头能晒,怎么晒?难道天上能有十个太阳,把海水都蒸干了不成?”

“自然不需要十个太阳,若是有十个太阳,我们也没后羿,只怕我们都被晒死了。”池仇抿了一口茶说道:“其实只用先挖好一块田,将海水引入,再将它合拢与其他海水分离,称之为盐田,盐田之中由日头先晒着,等大部分水分被晒干,再将剩下的海水去煮,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老杨使劲一拍脑:“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或者也不用容器

煮,直接把盐分很高的盐田水再灌入另外一块盐田继续晒就是了。然后重新放海水进先前的盐田,两边一起晒,晒出一批盐,收一批盐,再把盐水引入。”

池仇点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示意图,海水→蒸发池→结晶池→粗盐和母液,老杨顿悟:“这就是煮海的意思咯?”

其实前世,明世宗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海丰场率先易煎为晒,一直沿用了两千多年的传统制盐旧工艺,在那一年才改为这种煮海晒盐的方式,从此以后盐其实已经不是稀缺品了,海盐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不过朝廷一直通过盐铁专卖控制两个产品的价格,盐作为百姓的必需品,尽管盐专卖制度在形式上与赋税制度有很大不同,但实际上要通过售盐,收取民脂民膏,所以明清两朝才会衍生出盐引制度,商人想要贩卖食盐需要在朝廷手里先买一个许可证,有了这个东西就能去盐产地运输食盐贩卖了。简单一点说,就是那个时候盐供应量已经足够大了,但是官商勾结,垄断经营,确保每一个要吃盐的百姓得多交钱。

而池仇相信当年的禾女国,就是开发出这种晒盐方式,才能一举成为江南豪强。因为那个年代貌似还只是煎煮法。

“那岂不是只要靠海,海盐产量源源不绝?”

“那是自然。”

“那为何我们现在吃盐还这般贵?”

“可能此法还未普及吧。”池仇心中有些流血,难不成禾女国数百年来,仍然私藏这个秘方?应该不至于吧,晒盐法一旦形成,浩瀚的盐田不太可能不被有心人发现,方法很简单,只要稍加琢磨,并难复制。“或者是江南那边管控了。”

老杨义愤填膺:“真是太可恶了,这等利国利民的事情,他们居然不铺展开来。”

池仇安慰老杨:“自古以来盐铁就是专卖,铁这个并非大宗商品,老百姓用的不多,只有盐才是,其实盐也是上位者收税的一种方式,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老杨胡须翘了起来,怒道:“这种事情,你……唔……我明白了……”他长吸一口气:“如此说来,禾女国暴富,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但听你方才所说,这种方式并不复杂,又是靠天吃饭,为何其他江南诸侯不学,他们也有海呀,偏偏要花钱买禾女国的盐?”

“这就不好说了。”

池仇想到以前史书看到的:自古淮南扬州和楚州是主要的盐业产地。扬州以江都、海陵著名,楚州以盐城、涟水产量最大。尤其是扬州,地处南北通衢,自古盐商巨富云集,为全国盐业集散中心,唐代已有“扬一益二”的说法。南唐立国后,以盐业为重要资本,制盐业成为江淮社会经济的大宗。南唐升元元年(公元937年),南唐改置泰州,置海陵监,加强了对盐业的管理。又在楚州设置盐城监,“管盐亭百二十三”。至北宋统一,盐城“岁鬻四十一万七千余石,泰州海陵盐如皋仓,小海场六十五万六千余石。”淮南盐利在南唐统治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以致后周南征取得南唐数州后,南唐盐场尽失,经济遭到沉重阻遏。李璟上表称愿意“尽献江北郡县之未陷者,……岁输土贡数十万,而乞海陵盐南属”,周世宗“不许”,但是,为了进一步控制南唐,同意“岁给赡军盐三十万石”。从此,盐业成为后周政权牢牢节制南唐的一个经济筹码。

那时候没有发展晒盐法,为何江北的盐产量远比其他地方多呢?南唐没了江北盐场,就受制于人,这又是为何呢?其实仔细想想,也许北方日晒足,而南方雨水多,当然也可能是海岸线,北方的海岸线平整,适合晒盐,南方海岸线曲折,台风又多。

有很多地方想不通,可能有人文习惯,也可能是地理问题,或者是……

池仇也只好淡淡的说道:“也许还有卤水的问题,毕竟海盐晒干之后,入口难受,若要食用还需要制成精盐,只要禾女国掌控这个法子,他们的盐也会比其他的盐好吃,也未尝不可知。”

老杨摆摆手,谓然道:“罢了罢了,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就不管了,若是以后得空,我和材哥干脆去海边置片地,用你那法子煮盐去!”

池仇笑道:“那你们可别忘了我,好歹让我技术入股。”

老杨搓了搓手,眼神带点奸邪:“那你知道那卤水如何配置?”

“不知道!”

老杨点了点他的脑袋,白了一眼:“那凭啥给你股份,你那法子我都记着了。”说完还可以抹了一下桌上的茶渍,虽然方才画的草图早已干涸。

“老奸巨猾!过河拆桥。”池仇也回了一个白眼。

“哈哈哈哈哈……”老杨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白花花银子可以这么赚,亏的材哥这些年在这里苦苦打拼,还要做那些犯人嫌,坏人名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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