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宴菟儿她们,池仇走在后院的街上,小径因为发生了命案,警戒一直拉着,要走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需要离开青石板,那一带本就是用来丢弃当年被毁弃的佛像的,很多都被砸碎,没人收拾,离开青石路,走起来就要从碎佛像上踏过去,一般信佛的人自然不愿意走,池仇不信佛,大体也不愿意踩着佛像的碎石,所谓入乡随俗,你不信佛可以,但非要在以前的寺庙里踩踏佛像,似乎没有这个必要,若是被信众、沙弥看见,惹出是非。

于是他走的是另外一泥地里走一段,通幽小径,后院松林外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山,这条道是半山道,其实相隔以前的小径不过几十米,因为地势高点,走的人少些。

上山的小路是禁止通行的,说是翻过山就能离开普救堂,于是那里有一位守卫把守,池仇信步而过,见到那打着哈欠的守卫,点点头示意。

走了两步就看到另一个守卫来交接,手里拿着食盒,才意识到快到晚上放粥的时间了,一般厨房做好了吃食,先供守卫、和尚,然后是香舍的客人,等守卫吃饱了,有力气了,才开始放粥。

摸摸肚子,舔了舔嘴唇,想到方才梦中的“水煮鱼”,刚从沸水里捞出的鱼片儿,红油在上面道道细腻的肉质肌理,嫩得一筷子差点夹不起来。刚要入口,一股子清凉的白水浇在上方,你会怎么想?想杀了宴菟儿的心都有了。

迎面来的守卫也是个实诚人,见他舔着口水,不免担心他打自己食盒的主意:“还不快去,要放粥了。”他不过是新入伍的小兵,今日中午也算看到了池仇的威风,那下手是个狠角色,此处幽静,不远处又是案发现场,不免有些担忧。

池仇笑嘻嘻的与他擦肩而过,这才喘了一口气。

再也没人敢招惹周氏,她一出现,四周两米之内并无人靠近,池仇远远看见她浅蓝裙子上依然有上午那丑妇吐的口水印,心中还是有些惆怅。

等周氏领完,回到屋里,池仇才上前去排队,队伍又自然的散开了五米的“无人区”

“他们好像很怕你。”跟在池仇身后,第花第一次享受贵宾待遇。

“你不怕我?”

第花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说不上来,好像不是那么怕。”

“好呀,改天我把你吃了,看你怕不怕。”

第花几乎下意识的浑身颤抖一下:“人肉是酸的。”

这妞没交过朋友吗?看年纪也不小了,长得也算有些滋味,难道她以前的主家都是小彘那样的“男主子”?就算那样也该有家丁、小厮之类的上前套近乎吧。五岳大陆的风气虽然也封建,但还不至于出现被人碰一下,亲一下,就要悬梁自尽的地步。甚至还有些进步的体现,女子做工的也比较多,登记的时候,池仇就成听过女子自报“强项”,有些会接生,有些会育婴,有些甚至会蹴鞠、传菜等等。

其实民风上,河间女子改嫁稀松平常,常年战乱,女多男少,院子里几个寡妇献媚一个男子的事情随处可见,倒是听闻河间一些中、上层妇女大多选择守寡,那几个丑妇那长相估计是想出轨也是难,刻意标榜自己的“纯洁无比”好像自己高人一等似的。

流民四散,家族、宗亲血缘关系在颠沛流离中消失殆尽,向第花这种,她若是不主动追寻婚姻,可没有父兄给她做主,安排“封建婚姻”。

结果这小妞居然想到的是“人肉是酸的”,真不晓得她脑瓜子想些啥呢?

池仇不免有些感伤,想必她应该见过那种“人间惨剧”。不免摸了摸她头发说道:“我说的不是把你当两脚羊吃到肚子里。”

“两脚羊是什么?”第花想必没看过什么史书,古老悲惨故事,似乎对她很遥远。

池仇不打算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此时一个守卫来到他身边:“池仇?”

“是”

“李校尉有请。”

额,这句话短短五个字,很有内涵呀,李远,李校尉,跟他没啥交集,为何此时此刻请自己?现在是放粥时间,若是常理,他不会请自己吃饭吧?他一个校尉,似乎犯不上请一个被他监视的流民,若是中午大闹之事,想要秋后算账,也不必用个请字,既然用了请,又是这个节骨眼,应该有顿饭吃。

池仇指着第花:“带她去成不?”

守卫似乎也不清楚李远的目的,只得回去请示,得到的信息,只请池仇一人。

池仇只得孤身前往李校尉的居所。

一桌子酒菜,李远并未起身,大大咧咧的说道:“坐。”

池仇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坐下。

“这普救堂没有肉食,我已经让丘八去街上买点卤味,别拘谨,咱们先吃。”

见池仇未动,李远不禁摇头:“放心,今日见你身手不错,想结交一下,多认识个朋友多条路而已。”

“哦。”似乎说的过去,河间武风颇盛,几乎全民皆兵,成年男子都必须入军营,今天那些丑妇的亲友看上不堪一击,实际上都有一定的功底,李远心中盘算了一下,他自付也能取胜,但若是徒手,绝对没那么快,而且一击过后对方几乎失去战力,单凭这套功夫,在战场上就能多一番成活几率。“只是街头打斗而已。”

“街头打斗?难不成新野的街头打斗都是这般凶狠?”在这之前李远查探过他的信息。

池仇心头咯噔一下,其实他早已见识了宴湖的人,看上去海纳百川,实际上上上下下对流民尤其是有些能耐的流民背景很是在意,明里暗里的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也是历史造成的原因,毕竟小城堡若是窜进一两个奸细,可未必能够承受的起,百年来的习惯,领民们都保持的极高的警惕性。“这个自然,这荆人总是称襄阳以北的人为伧人,长江以南的为楚蛮,宜昌以西的为侗獠,就他们是清流正宗,其他都是浊水之源,华夏正宗。在我们那,上层的大多都是荆人,下层百姓都是北伧,打起架来跟两军相争一般非死即伤。中午那种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小儿科?这形容有点意思。”李远知道在两湖地区的大宣朝,历来朝局不稳,不是外戚当权就宦官当道,屁大一点的皇朝,割裂成七八个大小王国,民众间对立局面也极为严重,只是没想到私斗也这么狠辣。“不过你这套拳法,张弛有度,力道蕴含了借力打力的高深学问,恐怕不是一个街头混混能够使出来的吧。”

池仇不知该作何解释,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恐惧感,如果自己的背景老是被人这么问来问去,实在是个大麻烦,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了。“这武当山李校尉应该知道吧。”

“你说是武当太极拳?据我所知太极拳以儒、道哲学中的太极、阴阳辩证理念为核,颐养性情、强身健体、技击对抗为体,是一种内外兼修、柔和、缓慢、轻灵、刚柔相济的拳术,如何有这般血腥杀人之术。”

“这还不是看用的人了。”池仇指了指自己的心:“我有心杀人,太极拳就是归西拳,若无心杀人,太极拳就是颐养天年的健身拳。更何况我这也算不得太极拳,在荆襄一带,是人都会耍上一耍,各有各的招式和领悟,不一而足,不过都是太极拳的变种,我们叫做太极王八拳。”

“哈哈哈,有趣。”李远乍一听,呆若木鸡,见池仇所说不像有假,大笑不已,举杯相邀。

不久有兵卒买来烧鸡、卤肉,两人吃酒吃肉,原本池仇心中还有些忐忑,见李远身材凛凛,相貌堂堂,说话办事不像作伪,更痴迷武学,席间又比划下拳脚,各自展示绝学,一场酒肉下来,好不快活。

席间李远说道道:“池兄弟可有表字?”

“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如何有字。”男子成人,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只不过这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由长辈或者学院先生所起,池仇既然想混日子,也就是平民,若是有表字,到说不过去了。

“那可有花名?”

“不曾”花名是市井常用的,比如一个屠夫姓邹,若是你点两斤肉,他一刀下去,两斤分毫不差,那么就可以起个花名邹一刀,这都是一些有本事的人才会有有的,当然若某位姓周的喜欢吹牛,也有可能被叫做周吹水,反正你没点拿的出手的手艺或者事件,一般也不会有花名。

“可惜,难道池兄弟此生不打算建功立业了?”在河间,能够给人起表字的都是先生、师长,李远与他平辈相交,自然不能随意揽这份差事。

“建功不敢说,立业总是要立的。”

“哦?池兄弟打算做什么?”

“小推车,卖卤水。”

李远语塞,也不好多言,说道:“池兄弟倒是好志向,若是你开起来,我必定捧场。”

池仇喜道:“那多谢李校尉了。”

“不妨事,你初到宴湖,人生地不熟的,有人照应总是好些,今日得你这一套拳法,说实在,颇有心得。正如你说,稍加改良也算是一套军体拳,极为可用,以后我也让那些儿郎练了,多一些胜算。”李远是军中之人,说话直接,今日确实得了好处,自然想着帮衬一下池仇。

“天色已晚,走,我带你沐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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