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两波人各自斗嘴,根本没人理会张驿丞,饶是这样,张驿丞依然是一身冷汗,池仇拍了拍他,安慰道:“至于吗?这里你可是东家。”

“你可知这些人什么来头?”

“食客而已,哪管他什么来头。”池仇不屑一顾。

张驿丞摇摇头,耐心的解释道:“那书生模样的乃是豫州商会谢家的谢常高,陈郡谢家你应该知道吧,有权有势的世家子。”

池仇淡淡反驳道:“陈郡谢氏?荆州牧?他们荆州都难以踏入,这世家子名不副实呀。”

天下九牧皆是虚衔,除了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对青州、兖州稍有把控之外,其他世家不过是名义的州牧罢了。尤其是在荆州,宣朝、小武周朝、西梁、荆国、楚国、卫国相争相斗,何时看过陈郡谢家的脸色?

张驿丞说道:“你懂什么?陈郡谢家虽然凋落,但定陶的谢家占据豫州水道,中原诸侯多仰仗他们的水路货运,这世道,手里攥着金袋子,就是王者,就算是谢家的宗家也宁愿改宗,成为小宗,无非也就是想得到定陶谢家的供奉罢了。”

这……池仇倒是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河间盛行一句名言“要享福,挖运河,要想富,搭座桥。”

天罚之灾后,黄河改道频繁,泛滥成灾,许久以前北向的运河难以堪用,江南的水运大体连通到微山湖,门阀世族以微山湖为基点,建立庞大而复杂的河间运河体系,各个诸侯皆在黄河南岸挖运河、修道路。以不同诸侯权势,所能募集的劳役多寡,分为新渠、旧渠、彭海、通西渠、南渠、北渠等等,而定陶谢家,掌管的就是现阶段最为繁盛的通西渠,从宴湖之西的沛县、鱼台、定陶经兰考到开封、朝歌,再由黄河入并州、关中。定陶谢家原本是陈家谢家庶支,成为河间巨富之后,早已在江南落魄的谢家宗家族长居然将定陶的谢家长子过继到了自己名下,只等百年之后,谢家两房则可以合二为一。按照惯例,定陶谢家也就晋升为定陶选侯,在这数百年里,成为屈指可数的依托商贸而非战功得以晋升的选侯。

虽说这晋升路数不大符合河间惯例,但陈郡谢家可谓名正言顺的公爵,到底是出身名门,定陶谢家以前不过是几乎沦为平民的庶支,现在又有名又多金,没人敢轻易得罪,于是他们成了豫州商会的掌议。

谢常高固然不好惹,可与他争吵的纨绔后生,也是不得了,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这位纨绔公子哥,就是宴湖顶头上司,葳澜公爵家的公子,尔朱荏。他相貌倒是平凡,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一身黑领白底的紧身淮方制式贵爵服饰,内穿白色刺绣的丝质衬衣,棕色熊皮靴沿膝覆裹而上,让他本就有几分蓬松的黑裤鼓胀起来,这种服饰本是索尔金丝人的军服,华夏商行将其改良,穿的人非富即贵,格外显眼,尔朱荏肩宽臂长,身材匀称,一条纯黑腰带收束腰身,整体看起来松紧有致。

两个人一个代表着宴湖西边的商道,一个代表着东边的权贵,竟在这小小的宴湖驿馆为了一只狼,争执起来,张驿丞的难受,可想而知。

池仇躲的远远的,就想悄悄看看,这个五岳华夏的贵人们吵架如何收场,是不是会选择单挑还是群殴?若是选择若克雷哲(决斗),那就有意思了。

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两方的随扈个个手按兵刃,随时都有动手的可能,可惜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响,一阵喧闹,数辆马车停住,一名俏婢匆匆而入:“可是宴湖驿馆?”

张驿丞连忙看去,见那女子姿容尚算秀丽,只是坐了许久的车,气血不调,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一身装束不同于河间风俗,张驿丞脑际轰然一震:“可是闾大家到了?”

“什么女……”尔朱荏张开大嘴,一脸不屑,转身看到那婢女,顿时变了颜色:“闾大家……来了?”话都说不清楚了,含含糊糊道。

“见过尔朱男爵!”俏婢似乎见过尔朱荏,直接点出他的姓名和爵位,不亢不卑的见礼,又问张驿丞:“不知驿丞可否接到来信,房舍可有准备。”

“有有有,按照信中要求,已经将本馆的精舍皆空了出来,就等闾大家光临了。”

“那好,我这就去唤我家姑娘进来。”女婢见厅中人众眼杂,不免皱眉,犹豫一番还是说道:“驿丞,能否设置一下屏障,我家姑娘不想惊动太大。”

住个店,还这么多讲究?池仇心中不屑,脑海中思索,这闾大家到底是何许人物?她家小婢见到尔朱荏也就是一个见礼,轻慢的很。

“好大的排场。还要清场不成?”谢常高也是满脸不屑。

“不必了,素梅,人家开门做生意,其他人都是客,又何必强人所难。”天籁之音,池仇不禁呆了一下,那份娇柔、那份悦耳,如丝一般,清爽透骨,如同夏日沉入清泉之中,如冬日围在炉边一口热酒。

令人身心舒泰的魔音。

参军之时,池仇曾经在广播里听过军中女主播的广播,那种动人心扉的迷人女声,让人无比舒畅,不说馒头可以多吃几个,就算是拉练都能多跑三公里。

谢常高顿时脸都白了,神色慌乱不堪:“闾……?闾大家?”

池仇第一眼并未着意,因为这位闾大家进来之时带着半身幂篱。

再瞧去,暗叫我滴个小神仙呀,那女子已经取下纱篱,毫不避讳的见过众人:“谢公子、尔朱公子、甄公子,葱娘这厢有礼了。”

闾葱娘身穿,翠绿色贡缎深裳,绣的是宫妆样式金丝镶边粉芙蓉,颈间两颗排扣收拢领子,胸口却是旗装空心大敞口,深秋之中透出醉人的春意,外罩一条纯白狐毛镶边大氅,叠翠繁花丝锦山水式样,映着头上一根赤金嵌朱红玛瑙的绵簪,整个人便似被笼罩在山水出芙蓉的雅趣之中,春意盎然,叫人不敢逼视。胸前大敞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清晰可见的锁骨和弧度,令人心醉,旗装下摆贴身轻泻,与华夏传统宫装挽迤三尺不同,闾葱娘的旗装摆停在脚面,更加贴身,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更觉妩媚多姿,明媚动人。

有若绿四仙女下凡一般,绛唇映日,姣丽蛊媚。池仇大脑如突遭闷拳,轰然一震,泛起惊艳的感觉。以丁飞烟的姿色,亦要在风情上逊色三分,难怪众人都看得垂涎三尺,魂飞身外。

尤物呀尤物,以她的娇姿风情,池仇见到绿色,这才想起此女是谁,乃是数年前的河间七花之一,燕京城落花胡同的行首,据说当时她的夺魁的呼声最高,但到底是抵不住胡同女的出身,被挤出了三甲,输给了萧家的嫡女和池仇的小妾----杜家女儿。

众人皆不平,闾大家倒也敞快,以天仙四姑娘主绿色为由,自谦是“小葱而已”,于是得了一个雅号: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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