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料到昨日的两位擂主竟然会在今日头一擂上便以死相拼,一死一伤,霍显已无再战之力,黯然离去。众人议论了半晌,便又将目光放回了擂台上,毕竟霍显和彭斩只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虽然二人打斗确实精彩异常,可是这是江湖,来来往往几千载,谁会去在意那些失败者。

谁也不会去在意,除了李远山。

李远山悄悄地跟着霍显走出了人群,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去,霍显可能会死!

霍显扛着彭斩的尸体,一路向着杭州城外而去,李远山远远跟在后头,不疾不徐,很是耐心。

走了许久,霍显将彭斩放在一丛低矮的草堆里,擦了擦眼角嘴角各处渗出的鲜血,回头看着李远山,淡然开口。

“阁下从擂台一直跟到这里,所为何事?”

李远山挠了挠头:“你全身上下经脉断裂无数,已经危及性命,若是不治,恐怕活不过今晚。”

霍显看了看自己手掌的一抹刺目鲜红,那是方才从自己脸上擦掉的血迹,霍显忽然咧嘴笑了笑:“阁下是想救我?”

“是的。”李远山笃定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霍显忽地仰天长笑了数声,“好吧,阁下既然想救我,那你便救吧。”

李远山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人说的话怎么这么奇怪,什么叫想救便救吧,感觉对自己生死毫不在意一般。

霍显不再在意李远山,兀自打量着四周起来,这地方正好在官道旁边,乱石嶙峋,又有些草木遮阴,霍显仿佛满意般点点头,兀自拿着彭斩的双刀开始刨起坑来。

李远山看着眼前兀自忙活不停的霍显,显得很是局促不安,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出来,在赵雷等人眼中,霍显使用不知名的方法强行提升功力,本来就是对这次大会的一种不敬,可以说是使阴险手段,所以霍显现在被反噬,也是罪有应得。可是李远山不这样想。

彭斩死的太快,他来不及出手,可是霍显还没死,他想救他。

没过多久,霍显已经将彭斩的尸体埋到了那个坑里,拂上尘土,铺上碎石,霍显将一块木块插在了坟头,然后仿佛身体气力一下子被抽空一般,瘫坐在那新坟边上,兀自发呆。

李远山伸手扣住霍显的手腕,只觉得脉象混乱不堪,绵软无力。霍显淡笑着看着眉头紧皱的李远山,忽然开口。

“你想知道我和彭斩有何恩怨吗?”

嗯?

李远山迷茫地看了霍显一眼,正待说话,霍显却又已经独自诉说了起来,他眼睛遥望着天边,似乎身边并没有李远山这个人。

霍显和彭斩是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曾经二人策马同游,练到习棍,亲如兄弟。

彭家当时仅仅是陕北一个普通走镖人家,而霍家本来名门望族,虽说数十年来已日渐衰落,但依然掌管私盐盐道,实力雄厚。

彭家与霍家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交情,两家人极为友好,霍家更是不计彭家实力,将霍显的大姐许配给了彭家的老大,也是彭斩的哥哥。

几年前,霍家突然遭受重大劫难,陕北一带霍家管辖的盐道一夜之间尽数被劫,霍家更是被一群神秘人围攻,几乎灭门。只有霍显在父母的以死相护下,逃出生天。

霍显的大姐偷偷找到他,告知一切原委,原来这一切都是彭家阴谋,目的就是要夺取霍家把持的盐道,大姐告知霍显这一切之后,返回彭家想要报仇,却被彭老大一掌打死。

从此霍显流落江湖,勤练棍法,就是要杀上彭家,报仇雪恨。参加品剑大会一来磨砺棍法,二来也想重振霍家声威。不料此次品剑大会竟然遇到彭斩,霍显心知二人定然会有生死之战,于是动用之前无意间得到的秘法,强行拓宽自己经脉,势要将彭斩杀死在擂台之上。

彭斩却是最冤枉的一个人,他性格磊落,一腔热血,彭家将所行之事全部瞒着他。彭斩恪守兄弟情义,霍家出事之后,便四处寻找霍显下落,奈何霍显四处躲避,彭斩也无从得知那段阴谋血雨。

几个月前,霍显无意间在一家酒楼遇到彭家大公子,当即怒火翻腾,豁然出手,将那彭家大公子一棍子敲死,扬长而去,彭斩得知消息,怒火中烧,当即发誓要为大哥报仇。

之后彭斩全力调查霍显为何有此一举,不经意间却得知当年霍家遇难一事的真相,只是这真相却让他无法面对,这段仇恨,他自认凭借自己与霍显的交情,无法化解。

二人在品剑大会相遇,彭斩看到霍显那充满仇恨的凶戾之气的眼神时,他知道,除了生命与鲜血,没有什么能洗去霍显心中的仇恨。

于是他死了,他死在霍显奔雷一棍之下,嘴角含笑。

他想用用自己的死,换得霍显一丝真性情。

他成功了,只是他已经不能看见了。

霍显咬着自己的嘴唇,二十来岁的汉子,背负霍家满门的血汗深仇,这些年来江湖上摸爬滚打,死里逃生,只有心中的仇恨,鞭策着他,勉力支撑。

这个身材魁梧异常的汉子此刻像个小媳妇般咬着嘴唇,啜泣不已,李远山看着眼前这极其诡异的一幕,心中只剩万千感叹。

“霍少侠,你的外伤已经无碍,至于内伤,我也替你缓住了,我这有一个方子,你去拿药调养半月,应当无碍。”

霍显笑了笑,道了声谢,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些许碎银,“兄台,我身上只有这么点银钱,就当是诊费了吧。”

李远山看着霍显,半晌摇了摇头,起身便走,临走说了一句:“霍少侠,这江湖风光无限,不止仇恨,还有美景。”

“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我叫李远山。”

霍显怔怔地看着离去的那道身影,呆了半晌,长长吐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彭斩的坟头,眼中流露出一抹坚定,和一丝...笑意。

李远山忙活了半晌,回到擂台边上,已过了一个时辰,两边擂台上正打的不可开交,激烈异常。

“李大哥,你去了何处?可把我们急坏了。”

李远山看着眼前面色焦急的秦晴,微微笑了笑,不再说话。

“李兄,你可错过了好戏了,昨日那个擂主柳一辉也战败了,嗨呀,你没看见,当真可惜了。”赵雷一脸幸灾乐祸的说道。

“柳一辉也败了?”李远山惊问道。

秦晴白眼一翻:“败给了南海剑派的弟子,这有何稀奇的,本来那南海剑派的弟子本就善使快剑,一上场就猛攻猛打,那柳一辉气势不能完全蓄积,落败实乃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这场上,现在是什么状况?”

“右边擂台上是天山剑派大弟子贺南亭对战离山剑派的周文,左边擂台上是昨日擂主欧阳凌对战越女宫弟子白飞飞。”

嗯?

那击败了柳一辉的南海剑派弟子呢?

“他呀,一上场就打的太猛,真气损耗太大,第二场便被那贺南亭一脚踢到擂台下去了。”

“哦”

欧阳凌与白飞飞打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白飞飞是擂台上唯一一个女子,台下的一群江湖汉子眼睛大多盯着这左边的擂台,至于贺南亭和周文二人,很是郁闷,自己打得辛辛苦苦,可底下没啥人看自己,这打个屁啊打?

于是两人在那擂台上懒洋洋地你一剑我一剑仿佛扮起了过家家,那动作慢的,台下仅剩的几个忠实看客也是低骂一声,立刻转头去看欧阳凌与白飞飞的战斗去了。

李远山没有见过欧阳凌的刀法,因为昨日这个男子并未动一招一式,便成擂主,李远山看了半晌,觉得这个男子确实有资格受到这种待遇。

欧阳凌刀法如其名,凌厉异常,一招一式看似简洁,却又饱含杀机。

白飞飞一连刺出七剑,每一剑都指向欧阳凌上身的各处要穴,剑招极快,竟似剑刃绽开一蓬银白莲花。

欧阳凌面上无一丝波动,赵雷扬眉道:“我看他定要横刀去挡。”

秦晴笑道:“我看未必。”

二人话音刚落,只听得四周传来一阵惊呼声,众人大多都是赵雷的想法,这白飞飞七剑齐出,欧阳凌自然要去挡,可是这欧阳凌却硬是没去挡。

欧阳凌单手横刀一挥,那长刀便隐入白飞飞的剑光之中,一往无前,直往白飞飞手腕刺去。

白飞飞大惊,这七剑齐出乃是越女剑法中一道极快的攻势,唤作“越女折襟”,虽剑势极强,可那手腕却是一处破绽,手腕急速抖动方成此剑,白飞飞剑招未完,立刻收势,长剑一扫,格开欧阳凌的长刀。

欧阳凌见白飞飞剑势用老,立刻往前踏出一步,长刀趁势直入,直取胸腹。

白飞飞立即抽剑竖于胸前,“叮”地一声正好挡住欧阳凌的刀尖。欧阳凌也不急躁,长刀虽被挡了一下,可那白飞飞仍是守势,于是又是一步迈出,一刀直往白飞飞脖颈处斜劈而至。

白飞飞略一弯腰,躲过这剃头一刀,手中长剑也没闲着,斜斜地一剑自下而上,斩向欧阳凌的腹部。

欧阳凌眉头一挑,脚尖轻点地面,往后跳了一小步,也是躲过了这反攻一剑。

白飞飞见欧阳凌反退一步,立刻趁势而上,又是三剑连出,分指欧阳凌咽喉,心脏,和丹田处。

欧阳凌忽地裂开嘴,眼神中露出一丝疯狂。

赵雷猛地瞥见那欧阳凌的眼神,心中一颤,低喝道:“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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