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工作因为韩爵的回归而继续进行,但剧组的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寻常。

韩爵不再像从前那样和工作人员有说有笑,他一直是个万人迷,以前总能和女孩子们打成一片,但他自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看人时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凛冽的寒气,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再加上他的脸上还挂了彩,更多了些乖张的戾气,让人不敢接近。就连好奇宝宝阿淳也只埋头给他补妆,不敢多问一句。

更奇怪的是,奚小畅也似乎少了些平日里的活力,她除了拍戏,几乎不和别人说话,时常警惕地看着周围人,连对Toney都不似从前般亲近。她的脖子上总是扎着一条丝巾,拍戏也不愿摘下来,但介于陆其渊的原因,服装师也不敢说什么,所有人都不愿得罪她。

还有一点,只有Toney注意到,就是韩爵和他老大的关系似乎比以前近了些。每一条拍完休息的时候,韩爵总是会及时拿衣服披在她身上,而小畅也没有拒绝。无论她想要坐着休息,还是在附近散步,韩爵总会陪在她身边,完全把他这个助理挤出了小畅的世界之外。

这一切,Toney看在眼里,但却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和第三个人说。而让Toney更担心的问题就是韩爵会不会影响到老大和陆先生的感情,他们的爱情是Toney所见过的最美好最神圣的存在,可不能因为第三者的介入而染上一点点瑕疵。

他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但他可以肯定,韩爵对老大的百般殷勤绝对是意图不轨。

“好!”周导看着监视器银幕微微皱起眉头,迟疑片刻后说:“收工!”

“哎,下班了!”众人都吐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

周导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但不知道哪里不对,男女主角的表演都很到位,可是他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环顾四周沉思片刻,他才蓦然发现,整个剧组的人都不对劲,大多数人都不像先前那般工作起来激情澎湃,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谁似的。

周导心想:“会不会是因为我上次发火,把所有人都吓着了?”

他此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觉,一面由于自己不怒而威的气势十分得意,一面又为伤害了剧组同事间亲密友善的感情而感到不安,于是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今天收工得早,也难得拍得这么顺利,我请大家去吃法式牛排好不好啊?”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随即欢呼雀跃起来。

周导笑眯眯地对眼前男女主角说:“小畅,你一定要去哦,难得大家一起聚餐,多热闹啊!还有韩爵,上次无辜缺席拍摄,今天我一定要罚你三杯!”

小畅刚想推辞,韩爵便抢先一步说:“谢谢周导的好意,可是小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还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而且也不喜欢嘈杂。我晚上陪她吃些中餐,也不能陪导演了,下次有时间我请客!”

周导听到韩爵提到小畅的身体,便不再勉强,他知道陆其渊非常宝贝这个女朋友,说不能就绝对不能。

Toney见老大不想去,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留下的时候,被阿淳不由分说,一把拉走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走后,只剩下韩爵和小畅并排走在塞纳河畔。

韩爵给她披上外套问:“想吃什么?”

小畅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说着她便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韩爵坐在她身边关切地说:“自从上次受到惊吓后你就心事重重的,不要害怕,小畅,韩哲那边我已经解决好了,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解决!”小畅不由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会,不会把他给杀了吧!”

韩爵遥遥头笑了:“要是杀了他,我怎么还能无关痛痒地坐在这儿!只是警告了他,他的那几个手下也都逃散了,就凭他一个人是不敢出来作威作福的。”

小畅听了沉默良久,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韩爵。

“小畅,你想说什么?”韩爵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她却如受惊一般向旁边移开了一些。

“那个韩哲是你的亲兄弟吗?”

韩爵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他收了手,沉默地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塞纳河。

小畅知道这个问题一定是触及到他不愿面对的伤心事,心中感到抱歉,便不再刨根究底,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塞纳河畔的微风轻轻吹过来,潮湿的空气中夹带着花草的芬芳。夜色中隐约传来小提琴的弦乐声,轻扬舒缓,闭上眼睛凝神细听,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小提琴的旋律如同纷飞的花瓣,在晚风中飘荡,轻轻落在水面上,绽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轻柔婉转,行云流水般抚慰着人们忙碌躁动的心灵。

韩爵见她听得入迷便问:“你喜欢这样古典的音乐?听起来有些凄婉呢。”

小畅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在鼻翼间轻嗅了一下,微微笑道:“这是舒伯特《天鹅之歌》的第四首——《小夜曲》。传说天鹅在临死之前会发出它这一生当中最凄美的叫声,也许是因为它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所以要把握这最后的时光,将它最美好的一面毫不保留地完全表现出来。所以虽然是悲伤的曲调,但却是唯美的天籁。”

“原来你在音乐方面也是个行家啊!”韩爵的眼中多了些赞许。

小畅笑道:“我可不敢在你这个专业歌手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小的时候认识一位阿姨酷爱音乐,在她身边待久了耳濡目染了些,后来喜欢弹钢琴,最爱的就是舒伯特的乐章。”

他们循着乐声看去,隐约可以看到那边雕像旁立着一个人,正闭着眼睛动情地演奏者。

韩爵说:“小提琴的声音太抓心了,有种撕心裂肺的伤痛。要是用曼陀铃弹奏,就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你听过曼陀铃的演奏吗?”

小畅摇了摇头:“曼陀铃弹奏出来的《小夜曲》会欢快些吗?”

“不会。曼陀铃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听起来有些孤独哀伤。像是回忆的云淡风轻,又有种痛定思痛的感觉。”

小畅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夕阳下他的侧颜看起来更加俊朗,仿佛是上帝精心雕刻的杰作。但他清亮的眼眸中隐藏着和他年龄不符的悲伤。

那个晚上从他和韩哲的对话中可以推测,韩爵从小就成长在破碎的家庭中,后来的爱情也不顺利,以至于兄弟两个为爱反目。到底是怎样的苦痛的遭遇让这样坚毅的人也刻上了世事的苍凉?

他们静静地坐在塞纳河畔,身边零零散散经过几个人,空气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小夜曲》的旋律。拉琴人就像站在云雾掩映下的汪洋孤岛上,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舒缓而略带忧伤的乐章。不时有华丽的游轮从桥洞下穿过,细白桌布上摆着的餐具与鲜花依稀可辨。

“韩哲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韩爵突然回答了小畅之前问的那个问题。

“那你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韩爵笑得惨淡,眼睛迷离地看着远方:“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其实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韩哲是个魔鬼,那么我就应该是那个创造恶魔的魔头吧!”

小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韩爵低头看到小畅惊慌的神色,温柔地安抚她说:“别怕!就算我是个魔鬼也不会害你,小畅。”

他伸手帮她把额前被风吹散的刘海别到脑后:“想听吗?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小畅看着他深邃明亮的眼睛,原本慌乱的心神奇地安定下来,对他点了点头。

韩爵望着眼前秀丽的风光,自然地拥过她的肩膀说:“我妈妈是我爸爸的前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爸爸他犯了重婚罪,最起码在我妈妈活着的时候这个罪行是成立的。

我的父母出生在台湾的农村。我爸爸韩思齐是村中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人。而我的妈妈则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他们按照乡村的旧俗结了婚。在我三岁那一年,爸爸遇到了一次难得的机遇出国留学,自此踏上法国国土,便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有很多传闻,有人说他死在了国外,有人说他在国外犯了事蹲了牢房,更多人说他是因为有了新欢,彻底抛弃了我们。

可我母亲不相信,她是那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农村姑娘,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丈夫,虔诚地崇拜他,信任他。我父亲就是她的信仰。小时候因为没有爸爸,我常常受到身边同龄孩子的耻笑,好几次和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我母亲就会含泪地把我搂在怀里,告诉我说爸爸只是出国留学了,将来他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回来,我应该以他为荣,做一个像他一样的出息的人。

妈妈就这样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我带大,那些年我们尝尽了世态炎凉。你知道吗?我以前最怕的就是过年。当外面爆竹声声,烟花漫天,别人都是一家团聚辞旧迎新的时候,我妈妈却抱着我痛哭,因为她又等来了一场空,年复一年。”

“所以你恨你的父亲。”

韩爵苦笑了一下说:“我恨他,我当然恨他!我妈妈一直在等他,没有再改嫁。后来她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精神萎靡、形容枯槁,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家里的剪刀、菜刀、绳子、针线全都被我藏了起来,因为我要时时防备她自杀。那段时间,她常常自残,割过手腕、割过咽喉。我把利器全部收起来后,她甚至有一次用筷子戳破了气管,当时脸涨得有脸盆大。我天天都生活在恐惧里,生怕一不留神,她便会寻短见。

十七岁的那年,有一天,妈妈早早地起来做好了早饭,还坐在床边叫我起床,怕我上学迟到。其实自从她生病后,我已经辍学很久了。那天她的精神很好,还在床边和我谈了很多话,说她自己也看开了,觉得这些年很对不起我,希望以后做一个好妈妈。

我当时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摆脱父亲的阴影,迎来命运中的第一缕曙光。父亲于我,就像一块腐肉,只有彻底忍痛挖掉才能有康复的希望。

妈妈笑着对我说:‘小爵,你去买碗米线好吗?妈妈很想吃米线。’我听了马上跑到村头的早餐铺子去买,欢欢喜喜地端回家。可是家里却没有了妈妈的踪影。我当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发疯地去找妈妈,最终在河沟里发现了她。妈妈,还是用这样悲惨的方式和我告别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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