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侍者掀开食盖,另一位侍者用挡油纸小心翼翼地挡在韩哲脏乱的衣领前。

餐盘上的牛排发出油滋滋的响声,香味扑面而来。

侍者退下后,韩哲拿起叉子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完全忽略了西餐中优雅而繁琐的礼节,在这个高档的西餐厅中形同野人。

他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食不果腹,四处躲藏的日子,面前的这一块法式黑椒牛排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奢望。

坐在他对面的奚小畅并没有动刀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乎于冷漠的淡然。

可她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如果这样,她就不会出手相救了。

韩哲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眼前的这个近乎全无喜怒的女人还是当初有情有义却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奚小畅吗?

他放下叉子,那餐布擦干净嘴边的酱汁,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奚小畅,心中更加疑惑起来,简直要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没想到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奚小姐。”

奚小畅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右手轻轻晃动着一杯红酒。

韩哲继续说:“怎么这次只有你一个人,韩爵呢?他要是看到你和我在一个吃饭一定会吃醋的。哦,不对,吃醋的应该是陆其渊,我都差点忘记了你是他的女朋友。”

他勾起一抹挑逗的笑,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多了几分邪魅的诱惑。要是再换上一套整洁衬衫,稍稍打点下头发,便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在和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调情。

可是奚小畅不为所动,面色依旧是淡淡的,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才说:“你还是那么恨韩爵。”

韩哲的眼中顿时多了几分戾气,冷哼了一声道:“正是因为他,我现在才过得这样好!”

奚小畅没有回答他,但从她的玛瑙石般深邃的眼睛里,韩爵看到了一种类似于悲悯的神色。

这让韩哲不由感到迷惘甚至有点心虚。在他的潜意识里,因为他已经无法怨恨韩爵了,一切都只是他自作自受。

但下一刻,他又满心愤懑,挤压在心底的怒火又腾地一下窜了上来。

他所有的错都是因韩爵而起。

韩哲冷冷地对小畅说:“你似乎很不同意我的看法。”

奚小畅淡淡地说:“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你都已经做错了事,走错了路。将错就错还是赶紧回头都要看你自己的抉择。”

她的冷静与犀利让韩哲感到了恐慌,他不能相信当初那个被她吓得眼泪汪汪的奚小畅能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他虚张声势地指着她怒喝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话音刚落,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保镖便走过来,一下子把他按住。

这两个人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手法相当娴熟,不动声色间就让他一动不能动。

奚小畅微微一挥手,那两个人又默默地退下了。

韩哲不可思议地看着奚小畅。

到底是怎么回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个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只听奚小畅不紧不慢地对他说:“我有资格对你说这样的话,不是因为我是谁,而是我比你更懂得仇恨的滋味。”

韩哲不免笑道:“大小姐,你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我却从云端掉到沼泽里,居然还和说你比我更懂得仇恨的滋味,别搞笑了!”

奚小畅的嘴角也浮现出一抹淡淡地笑,像一朵苍白的曼陀罗,美丽、迷幻而又神秘,又像一个高冷的人听了一则笑话,没有体味到笑点,只好无味地笑了笑。

韩哲这才察觉到,她的左手一直在努力地握叉子,可手指好像完全不听使唤,不停地颤抖着,可怎么也弯不下来。

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这样的缺陷。

于是他略带关心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小畅低头看了下自己纤细而无力的手,淡淡地说:“没什么,医生说是割动脉的时候把腕部的神经给切断了。”

韩哲顿时瞪大自己的眼睛,瞳仁不可思议地震颤了几下。

这是没什么的事吗?

当初韩爵切断了他左手的小指作为害死苏菲的惩罚,那根断指成为了他这辈子的耻辱,更何况奚小畅的整个手都废掉了呢!

而且是她自残的!

“你没事吧?”韩爵收敛了嚣张的面孔,小心地问道。能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的人绝对不正常。

奚小畅看着他谨慎的样子,微微笑道:“你好像突然害怕我了,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可不像当初在华人街里横行霸道的小霸王。”

韩哲没有兴趣和她开玩笑了,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奚小畅优雅地喝了一杯酒,淡淡地说:“每个人都会变的,你不也变了吗?”

“我只是境遇变了,可是你——”韩哲顿了一下问道:“你到底放生什么事了?”

“你问这些干嘛?”

韩哲说:“我从来不欠别人的恩情,你今天救了我,我理应报答你。”

奚小畅似乎有了些兴趣,支着脑袋看着他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要怎么报答我?”

韩哲郑重地说:“我会为你做一件事,不惜一切代价。”

他心里明白,奚小畅不会无缘无故便成这样。如果奚小畅要他去杀那个把她逼到这步田地的仇人,他也会在所不辞。

奚小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良久才开口:“那你就来我这边工作吧。”

韩哲瞬间愣住,这就是要做的事?

“你是在同情我吗?”韩哲下意识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你错了,我没有资格同情任何人。”奚小畅站起来,侍立在一旁的欧洲男子随即给她披上外套。

她转身离开时对韩哲说:“我只是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

黑色的宝马停在花园别墅下,Andy第一个下车,恭敬地给小畅开车门,韩哲也随着她一同下车。

复古华丽的别墅前有一座巨大的喷水池,大理石雕成的海神神像上正汩汩地喷出水花,如果不是有女佣们在门庭扫洒,韩哲还以为来到了某处名胜景区。

他刚想随小畅一同进去,却被一个黑人保镖拦着。

“他会给你安排工作的。”小畅回头看了韩哲一眼,径直向里走去。

穿过迷宫一样的回廊,来到一处透着光亮的门前,手捧鲜花的女佣微笑地向她问好。

这是一个设在屋顶的玻璃花房,虽然已经到了深秋,为依旧温暖如春,芳香四溢,各种各样的鲜花竞相开放。

Medea坐在花房中央的沙发上喝咖啡,怀中的萨摩耶看到小畅来了后,便欢喜地跳下来,在她的腿上蹭来蹭去。

小畅微笑着把它抱起来,坐到Medea身边。

Medea细细打量了下她,放下咖啡杯微笑着说:“你今天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小畅一边抚摸着萨摩耶的脑袋一边说:“今天出去走了一圈,也就不觉得烦闷了。”

她瞥了眼Medea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爸妈?”

Medea神色一顿,微微叹了口气:“你爸妈现在很好,等你的手腕恢复了,我自然会让你去见他们。我听安娜说,今天早上的药又被你偷偷扔进垃圾桶里了。”

小畅脸上的微笑了消失了,不再逗弄萨摩耶,任凭它无趣地从自己膝盖上跳下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看着那些白色药丸觉得恶心,每一颗都像硕大的虫卵一般在我的眼前扭动着,忍不住就丢掉了。”

Medea握住她的左手腕心疼地说:“你还是在潜意识里伤害自己。”她指着身边灿烂的鲜花对小畅说:“梦遥,你看看,这个世界里有多少美好的事物值得我们去倾注热情的。梦遥,你应该——”

还没等她说完,奚小畅就冷冷地打断道:“别叫我梦遥!”

Medea的眼圈红了:“可你就是梦遥,是我的女儿李梦遥!”

奚小畅淡淡笑道:“在很早以前,我就不是李梦遥,你也不是萧美玲了。”

“梦遥!”

小畅避开她伸来抚摸自己的手:“我累了,想回房休息了。还有,记得下一次叫我奚小畅。”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Medea颇为头疼地抚了下自己的额角。

这时,Andy走到门前,轻轻扣了下门。

“进来。”Medea疲惫地说。

Andy走到沙发旁对Medea说:“董事长,今天小姐带了个男人回来。”

Medea细眉微蹙:“梦遥的朋友?”

“看上去应该认识,但朋友似乎又算不上。我们见到那个人时,他正被一群混混殴打,是小姐救了他。”

Medea说:“有没有查一下那人是什么来历?”

Andy点头道:“已经让人调查过了,那人叫韩哲,是个小混混,好几年前就混迹于巴黎的酒吧、赌场,曾经横行华人区,但现在因为欠了一大笔赌债被赶出家门,四处躲债。”

“梦遥怎么带这样的人回来!”Medea神色凝重起来,忧心忡忡。

Andy连忙说:“小姐还让我给他安排个工作,似乎想把他留在身边。如果董事长不喜欢,我现在就把他赶走。”

“不必了,她现在情绪还是起伏不定,最好先顺着她。那个人暂且留用,你亲自把关,如果不好,再寻个错打发走。”

Andy答应着退了出去。

Medea摘下一片花瓣,思量了一会喃喃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能让她逃避一辈子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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