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最后我们还是逃不开这样的结果啊……你会不会后悔?后悔纵容我逃离火焰教,导致了现在的下场?如果我继续保持现状的话,至少我们还可以一起过着平安的日子……”

“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这里原本也不属于你,你只是为了我才留在这里。我和女儿是你唯一的快乐,如果有一天失去了我们,这里对你便一点意义都没有了。若只是为了我而强留住你,岂不是太过自私了?”

“可如果当时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离开,或许也就成功了啊……结果我们没有一个赢家,好像是老天故意在和我们开一个玩笑——只是没想到,这个玩笑的结果太过残酷了……”

这时,塔罗斯仍然做着最后一次努力:“蕾娜丝!明岩!你们这么做值得吗?宁可扔下你们的女儿一起死去,也不肯低头认罪吗?只要你们认罪忏悔,火焚的行刑是可以延后的,如果之后你们的表现好,就算免去一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哥哥,别再说了。当着所有教众的面说这样的话,今后你的火鸟还怎么做下去?”蕾娜丝回头望着塔罗斯,“明岩说得很对,为了活下去而违背良心忏悔认罪,今后一辈子都要和耻辱绑在一起。我知道对不起薇尼,但是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命,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哥哥,记得你说过的,你要好好保护薇尼,等她长大了,千万别让她当护法,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众,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就好。”

塔罗斯明白,蕾娜丝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也成为护法,是因为不愿意薇尼有一天也落得涅槃陪葬的下场,于是只得点点头:“既然你们选择了这条路,我也无话可说……虽然你是我的妹妹,但违背了火焰教的教规,一样也要接受惩罚,只希望你们不要恨我……”

蕾娜丝对塔罗斯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父母死得早,从小到大都是我们兄妹相依为命走过来的,哥哥一直都是我的保护神,没有你也就没有我,我又怎么可能恨你?只是遗憾,我们兄妹这辈子不能再在一起了,如果火神真的存在,那就将我的灵魂交给哥哥好了。”说罢,又重新望着明岩,双手轻轻抚着他的脸,“你后悔么?”

明岩却毫无惧怕之色:“为什么要后悔?我怕的只是我们夫妻以后无法再相见。虽然失败了,但至少你我可以共死,那就没什么可后悔的了。假若我当时带着女儿逃了出去,却再没机会把你也接出来团聚,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蕾娜丝微笑着说道:“我原本也做好了打算,待你逃出去一段时间他们抓不到你,你也就安全了。想的是明年春天的时候,也就没人再记得一年前有一个教众逃了出去,那时候我也可以找机会离开火焰教,抛得这个护法不做,也要和你一家团圆……可没想到,我们距离春天却如此遥远,远到不可能触摸得到……”

“在这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就算到了春天,和冬天又有什么区别呢?”明岩释然地深吸了一口气,“还等什么?快快动手吧!!”

塔罗斯闭上了眼睛,向着下面挥了挥手,便转过身去不愿再看。见火鸟大人下了令,四名行刑手拿着火把走到厅前的圣火处,用圣火点燃了火把,便走向了木柴堆,准备执行火焚了。

“妈妈!!爸爸!!”突然间,薇尼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了过来!

蕾娜丝和明岩顿时浑身一震,一起望向下面:只见原本由尤尼维斯带到后面去的薇尼竟然跑回了大厅,直向他们冲了过来!

“薇尼!不要跑!”尤尼维斯也跟在薇尼后面追了出来!

“怎么回事?”塔罗斯也注意到了跑出来的薇尼,心中也是一惊。

“表妹刚刚醒了过来,非要找爸爸妈妈!我一下子没看住她,她便跑了出来!”尤尼维斯一边紧追一边解释道。

而此时,行刑手没有任何等待,四把火炬同时点燃了柴堆,熊熊的火焰瞬间便将蕾娜丝和明岩围在了中间!

“妈妈!!爸爸!!”薇尼仍是大叫着向前冲去,刚好从索罗和伊特诺斯的座位旁经过。索罗没有任何思索,下意识地站起来一把将薇尼拉住!

“放开我!!”薇尼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拼命挣扎着,手肘狠狠地撞在了索罗胸口的伤处!索罗只觉得一阵剧痛,浑身冷汗直冒,手一软便松开了薇尼,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薇尼,别过去!”伊特诺斯见索罗没能拉住薇尼,也紧跟了两步再次将薇尼抓住。

而此时,薇尼却不再挣扎,像一个石像一般呆立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火堆——蕾娜丝和明岩已经被烈火彻底吞噬,只能看到一对紧紧抱在一起的模糊身影,在火焰之中燃烧着,已然看不出样子……

伊特诺斯见薇尼不再动了,这才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薇尼瘫软地跪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她想放声大哭,却哭不出一点声音。

“你没事吧?”伊特诺斯回头询问着索罗的情况。

索罗忍着痛摇了摇头:“没事……你去照顾那个小妹妹吧,别让她靠近火堆……”

这时,尤尼维斯也跑了过来,想和伊特诺斯一起将薇尼拉起来,但瘫坐着的薇尼好像重了十倍似的,任他们两个男孩子怎样拉都一动不动。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要我了?”薇尼喃喃自语着,“你们都走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一个这般大的孩子心中,并不懂得生死的大义,但是她却知道,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见到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了;再没有人可以在夜里哄着她入睡;再没有人称赞她的新裙子漂亮;再没有人教她怎样做一个小公主。原本一家三口可以握在一起的手,如今只剩下了她柔弱无力的小手,伸向前面在空气中抓着,却什么都抓不到,什么都留不住……

“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薇尼只是反复念着这句话。眼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被烈火烧成灰烬,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薇尼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下子又昏倒了过去。

尤尼维斯抱起了昏迷的薇尼,走到了塔罗斯身边。塔罗斯轻轻摸了摸薇尼的脸颊,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他立刻用手将泪水抹了下去,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说道:“罪人已经得到了火神的惩罚,希望所有教众引以为戒,不可再有叛教逃离的念头!就算身为护法一样落得如此结果,如果你们胆敢再破坏火焰教的规矩,这就是榜样!今天的集会就到这里……维克大人,多谢你的协助。”

“不敢当,塔罗斯大人为了维护火焰教,不惜大义灭亲,很是让人佩服。今天的事情,我会对教王如实禀报,相信教王也会对塔罗斯大人另眼相看的!”维克站起了身来,“既如此,我便先行回去休息了。”说罢,他便对伊特诺斯和索罗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和自己一起离开。

走出了大厅,来到回房间的走廊上,这里除了维克和两个孩子以外再无他人。直到此时,维克才向索罗问道:“刚刚薇尼姑娘撞到了你的伤口吧?看你当时的样子脸色苍白,一定很疼吧?”

“伤口不算疼,只是觉得心里比伤口更疼……”索罗低声回答道,“我一直以为维克叔叔是一个大好人,为了素不相识的我能活下去,都可以不惜耗费自己的内力施救。可面对刚才的那一家人,维克叔叔竟然冷如冰霜,眼看着他们就这样烧死却无动于衷,甚至……甚至还是维克叔叔为他们定的罪!我也一直认为,像维克叔叔这样的好人所在的火焰教也一定不会差,可原来……竟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维克听索罗这样讲,却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未必就一定是你看到的那样。对我而言,我的责任便是维护火焰教的规矩,对那些破坏规矩的人进行审判。假如今天我放过了他们,明天就会有十个百个逃跑者出现,到时候火焰教的规矩岂不成了儿戏?我不否认他们的初衷未必是坏的,但是好的初衷不代表就可以通过任何手段来实现。如果是打着正义和真理的旗号来做错事,那么错事仍然是错事,绝不会因为目的而改变。至于火焰教的问题……你还小,况且又不是火焰教的教众,无论你怎样理解我都不怪你。等你长大了,心智成熟了,自然会有新的理解。”

“维克叔叔……不是希望我将来也可以成为火焰教的人吧?”索罗忽然问道。

维克笑了一笑:“按理说你以后要跟着我很久,在火焰教生活,自然是成为火焰教的一员最好。不过我从来没有逼你要加入火焰教,今后也不会。我只是为了帮你疗伤,以后是不是愿意加入,那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迫你。”

“如果……我不愿意加入呢?”索罗又问。

“呵呵,那就不要加入啊!”维克回答道,“也许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以后,你又改变了想法也说不定啊?”说着,维克半蹲了下来,认真地看着索罗,“孩子,你应该懂得,善与恶、正与邪并不是有一条通用而又公正的线可以划分的。有些事情对你是好的,对别人可能就是坏的。而这条用来划分界限的线,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的那一条只能代表你自己,不能代表任何人;别人的那一条也不可能代表你。随着你的成长和阅历的增加,就算是你自己的那条线,都可能会不断地变化,你又凭什么就这样判定火焰教到底是好是坏呢?你只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去做好你自己,这就足够了。”

“我知道了,维克叔叔……对不起,刚才我说的话……”

“不用道歉。”维克笑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不太理解也是正常的。我来举一个例子,刚刚你看到薇尼见到她的父母被烧死,会对她产生怜悯,觉得她可怜,觉得一切对她很不公平。假若有一天她长大之后,变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魔,死在她手里的人成百上千,那个时候你一定会觉得,若是当初连她一起烧死了,现在也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对吗?那么,你能说清楚,到底哪一种想法才是对的吗?”

维克的问题竟然让索罗哑口无言,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对。

“好了,当我没问过!”维克又站了起来,“回去好好休息,没什么事的话,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返回东宫了,准备迎接你的新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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