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黑摩斯周遭的幻境一下子又起了变化,自己置身于一个房间之中,双面和其余观战的古烈等人也消失在了视线之内,黑摩斯能看到的是一男一女——那女子坐在床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男子站在他身前,正附身逗弄着孩子,用手捏着那婴儿的脸蛋。

黑摩斯一下子便认了出来,这个房间正是自己从小在阴界生活的卧室,而那一男一女就是自己的父母索罗和红姬。红姬怀中的婴儿不用问也知道就是自己!

“哼,又想用幻术来骗我么?”黑摩斯冷笑道,“这房间是我的没错,但是这场景却有破绽。就算你因为我刚刚施展无上心术而探知了我的记忆,也不可能知道我婴儿时的事情。那时候的我刚刚出生,根本没有记忆,这些不过是你虚幻出来的而已!”

然而刚说到这里,黑摩斯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眼前这一切究竟真的是双面编造的,还是却是源自于自己的记忆呢?在他的记忆里根本不会有这个场景,那时候的他的的确确还是个婴儿。可是谁又敢说这不是他的记忆?或许每个生命从一出生开始,所看到听到的一切就已经印在了脑海之中,只不过婴儿的记忆和思维功能尚不完善,所以记不得这些事情。对一个人来说,都是从三四岁之后才开始记事情的,但这并不代表这个年龄之前的生活是没有的,只是自己的大脑无法调动这些片段而已。如果双面真的可以探知到他魂魄的一切记忆,那么就有可能包括自己以为自己根本不记得的事情!

想到这里,黑摩斯的心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无比紧张,甚至比来到灵界之后面对一次次未知还要觉得强烈!毕竟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关系到了他自己,让他看到了他已经无法从记忆中提取的那部分片段!

虽然明知道是幻象,但黑摩斯还是不由自主一步步向红姬和索罗走过去。一直走到索罗身边,他伸手去抚摸索罗,但手却清清楚楚从索罗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凭双面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让黑摩斯在接触到幻象时,头脑同步产生真实触碰到对方的感觉,但此时的双面已经耗尽了大部分灵力,无法做到这最极致的地步了。

黑摩斯又低下头,仔细看着红姬怀里那幼小的自己——这个他正安静地躺在母亲怀里,眼睛望着红姬的脸,小脸侧倚在红姬的胸前,左边耳朵后面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这的确是他天生就有的一颗痣,证明双面的幻象没有偏差!

“你看这孩子愣神的样子,和你小的时候像不像?”红姬忽然轻声问道。

索罗则是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小时候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

“猜也能猜到了啊。”红姬笑道,“你看他的眼睛和你有多像。长大了以后,一定是一个美男子,和父亲一样帅。”

索罗感慨地叹道:“那一日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当初答应你会陪着你走完一辈子的誓言就这样破灭了……心里最遗憾的不是自己会死,而是怕你会因为我的死而痛苦,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了。没想到如今我还能活着和你在一起,还和你有了我们自己的儿子……”

“我说过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才不管会不会破坏阴界的秩序。就算是要赔上整个六界的安宁,我也要让你重新复活!”红姬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的。只不过我始终找不到完美的复生之术,利用傀螟复生已经是极限了,却还让你终生不能走出阴界……我知道刚刚复活的时候你会不在乎,但是这样的日子久了,你一辈子只能在阴界生活,只怕你会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呢?比起那些死了以后就再没机会延续生命,忘掉一切重新轮回的魂魄来说,我已经很幸运了。怪只怪我自己本事太小,没能打赢对手而已。”索罗说道,“如今我还能活着,身边还有你在,现在又有了我们的孩子,这样的生活我应该知道满足了,再去奢求更多,只能叫做贪心不是吗?”

“我询问过阴界三鬼关于阴界复生的所有方法……她们说除了魔鬼耳环可以做到完美复生,其余任何方式都是有缺陷的,就连莎华都是用傀螟复生的。”红姬幽幽说道,“中级注灵所复生的魂魄虽然可以不受地域的约束,但是却仅有五天的时间,我是万万不会给你用的,只能希望未来可以找到更完美的方法来救你了。就算我找不到,等我们的儿子长大了也一定可以找到!”

“既然没有完美的方法,又何必再去强求呢?也许这就是阴界的极限,是自然秩序的法则。生命正因为不能重来才显得格外珍贵,复生的生命终究不是最初自然形成的,有缺陷也是必然的。就算一辈子不能离开这里,有你和儿子陪着我,我也就无憾了。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索罗温柔地拍了拍红姬的肩膀,“等儿子长大了,就把阴界王的位子交给他,让他来管理阴界,我们两个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再也不需要参与世间的纷争了。”

红姬微笑着点了点头,无限爱怜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宝贝,你可要快些长大啊……”

这时,幻象忽然消失掉了,这一段记忆的重演到此结束。这段记忆是黑摩斯从来不记得的,他仍像是沉浸在幻象里,许久才抬起头看着前方重新出现的双面。

“如何啊?这个记忆你自己也不知道吧?”双面的脸上露出疲惫而又得意的笑容,“一个生命从出生开始,所看到听到的东西就已经印在了脑中,只是无法回忆起过于幼小时的那些东西。我只是帮你提取出来重现一遍。”

“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黑摩斯不相信双面真的是要送他一个善意的礼物,但是双面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却也猜不透。

“当然是有原因的。这个幻象不仅仅是你可以看到,那边你的四个同伴一样也能看到。”双面笑道,“接下来还有更好看的一幕呢……”

话音一落,双面便再次消失在了黑摩斯眼前,周围的景象瞬间又变成了阴界枉死城的宫殿。黑摩斯可以看到幻象中的自己就坐在大椅上看着前方,索罗和红姬站在侧方,宫殿大门处,菲尼克斯正向外而去,曼珠转头看了看他们,便紧跟了出去。莎华站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也紧跟着曼珠出去了。

“这是……当时菲尼克斯来找阴界请求支援的那个时候!”这段事情发生的时间距现在很近,所以黑摩斯还清楚地记得,“把这个片段重现出来……是什么意思?”

“父亲所想的和我是一样的吧?”幻象中的自己开始说话,情景一如当时,“父亲也并不想给予天界帮助对吗?”

索罗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想,而是我们的确帮不上什么。天界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帮他们一起去灵界作战的人选,这样的人阴界是没办法为他提供的。”

“但是父亲也知道,中级注灵术至少可以保证复生的人能够去灵界——虽然只有五天的时间。”黑摩斯说道。

“但是之后呢?复生的魂魄到了五天期限之后就会彻底湮灭,再也不存在于六界之中。”索罗说道,“我们现在是阴界的统治者,但是我们的职责是管理这些魂魄,让它们按照六界的规则秩序去轮回或是赎罪。随意便让它们彻底毁灭,这不是我们的权力。”

“我们知道中级注灵的副作用,但是那些魂魄不知道。”黑摩斯说道,“当真给那些魂魄这个机会,他们反而会感激不尽吧?”

“这不是我们可以这么做的理由。”索罗回答道,“希望菲尼克斯能够体谅我们的难处,不再来求我们。”

红姬在一旁说道:“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他也许会觉得你们拒绝了他是因为和他的交情没有到必须要帮他的地步,所以可能会去托别人来向你求情呢?例如说奥斯?”

“我了解奥斯,他才不会因为这个跑到阴界来。”索罗笑道。

红姬说道:“难说啊,也许他知道你还活着,想来看看你呢?他那个家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如果是他替天界求你呢?”

索罗还没回答,黑摩斯便说道:“如果到时候父亲碍于兄弟感情上无法拒绝,大不了就帮他一次好了。反正我们给他复生的人也不会很多,不至于破坏了阴界的秩序。至于魂魄湮灭的事情,不说就行了,甚至可以提前许给那些魂魄什么好处,反正到了五天之后,他们也没有机会发现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索罗正色看了看黑摩斯:“……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么做,这是最下策了。”

“我懂,父亲,放心吧。”黑摩斯沉声回答道。

幻象再一次消失,一切回复到了正常的环境之中,古烈等人还是一动不动定在原地,双面也还是支撑着最后的气力似笑非笑地看着黑摩斯。

“还有吗?”黑摩斯冷冷地问着双面。

双面笑道:“怎么?还想看啊?可惜,我的力量快要没有了,只能给你们看这么多了……”

黑摩斯一步步走向双面:“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这两个片段有什么问题?”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何必问我呢?”双面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说过,你在进入我身体摧毁我的同时,我也探知了你的全部记忆,所以现在你对我而言是毫无秘密可言的。”

“这两个片段都提到过一件事情……就是有关中级注灵术的缺陷。”黑摩斯哼道,“你是在提醒我那几个被复生的人只有五天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半,他们的时日无多了吗?”

“哈哈哈哈!你太天真了!”双面笑道,“我给你看这些有什么用啊?那些人——你骗他们复生来帮天界的承诺是可以在五天之后给他们的魂魄再次轮回转生的资格对吧?其实期满之后他们的魂魄就会自动消失,根本不可能兑现你的承诺,你是利用这个把他们骗来的!你以为我送你的这个礼物当真是为了让你重温记忆吗?我不是为了让你看,而是为了让他们看!当他们发现你是在骗他们,等他们可以恢复活动之后会做出什么举动,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吧?那时候一定很好看,可惜我看不到了,不过我一样很开心,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还真是卑鄙啊。”黑摩斯当然知道如果古烈等人知道了真相,发现他们被骗了以后会怎样,或许会一起对他发难,虽然他可以立刻将他们送回阴界去,但天界部队也就损失掉了一半的力量。天界这次行动是否能成功,对黑摩斯来说并不重要,但是假如真的因为这个毁掉了天界的计划,导致无极困死在灵界,天界事后一定会把责任算在阴界的头上,而灵界一样会因为阴界帮助天界而从此结仇。到时候天界和灵界一起对阴界发难的话,只怕会是阴界的一场祸事。或许当初本就不应该答应天界帮这个忙吧,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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