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杨桐头冠歪歪扭扭,一脸通红,气急败坏。

此时,他已然远在危须上百里之外了。

早前城下斗将,夏羿藏拙,一步步将日律拔明套入谋算,待得其势达到最高点,自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夏羿以被刺伤为代价,暴起反杀日律拔明。

而后率领麾下两百骑冲阵,配合杀出城来的夏迁等人,一举将日律拔明死后以至于军心混乱的蛮兵击溃,并在南北两面蛮兵来援之前,迅速撤离危须,远遁而走。

沿途故布疑阵,拖延蛮兵追击之势,直到百里之外,蛮兵退却,这才停下修整。

杨桐被夏升打晕,在蒙然不知的情况下,被带到了这里。待其醒来,得知此间之事,立刻就怒了。

“你可知道,城中还有数千汉民? !

杨桐指着夏羿的鼻子,大骂道:“夏氏为何尽出些蛮子! ?你斩杀日律拔明,这是大功。但日律拔明一死,蛮兵定然要拿城中汉民泄愤,我等一走了之,汉民何辜! ?”

“呜呼,我杨桐对不起帝朝,对不起百姓啊!

他说着,长声大哭,遥望危须,连连拜倒。

夏羿无言以对。

虽然杨桐骂的他狗血淋头,但他并不生杨桐的气,反倒自责。

早前以为杨桐不愿早早撤离,还以为只是因为死板性格的缘故。却原来,此人真正考虑到的是城中汉民。

他虽没有大才,却有一颗极有原则的心。

夏羿不由暗暗佩服。

德行高尚的人往往让人觉得迁腐,但这种人却值得敬佩。

夏羿默立良久,肩膀上还有血迹侵染,低沉开口: "府君勿须如此,功也好,过也罢,我自一肩担之!”

“你一肩担之?你怎么担?那是几千口人的性命!”杨桐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咬牙切齿。

夏羿抿了抿嘴:“有朝一日,我自提兵重返西域,定要将北蛮杀个干净!”

杨桐瞪着他,好久,才狠狠点头:“好,我就看着。夏羿,你若不能实现这个承诺,

我杨桐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夏羿用力的点了点头。

交河城。

“哦?真成了?”

夏卓哈哈大笑:“又斩了个六品蛮将?好小子,真是好小子!果然没有幸负我的期望!

他来回走了几步,喝道:“李催,你去城门等着,待夏羿归来,立刻带他来见我!

“喏!”

李催一脸笑容,退出大厅,立了片刻,不由微微叹息。

这种叹息有欣慰,也有艳羡。

欣慰的是,作为他李確的部将,夏羿又立功了。让他面子里子都过得去。

艳羡的是,夏卓对夏羿的看重。

心想,也许要不了多久,夏羿就能与他平起平坐了。

毕竟,首先夏羿是夏氏族人,与夏卓先天就有亲近。其二,夏羿虽仍只五品武道,却能越级挑战,连连斩杀六品高手,其潜力,比之李催要高的多。

其三,夏羿有功,这点毋庸置疑。

再加上夏羿与夏卓麾下诸位重要将领都没有矛盾,受到拔擢平步青云,那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

想着想着,李催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脚步轻快,走出了夏卓府邸。

城门处,日正中午,远处一片小黑点逐渐显露出来。

李催目光锐利,一眼看的分明,不由对左右道:“夏羿这小子回来了!

却不正是夏羿等人?

这一行约莫三千余人,有夏羿麾下的兵卒,有夏迁三人及其兵卒,还有杨桐和危须郡都尉及其麾下的郡兵。

看起来十分杂乱,而且风尘仆仆,但细细一看,不难发现,他们个个精气神都极为高昂,这一点难能可贵。

”司马!'

夏羿老远看到李催立在城门下,连忙翻身下马,迅速上前,行了一礼。

李催欣然一笑,伸手拍了拍夏羿的肩膀:“做得好!”

“是司马指导有方。"夏羿笑道。

“指导个屁! "李催笑骂道:“便是我亲自领兵前往,也不一定比你做的好。小伙子,

有前途啊!

“没有司马,哪有现在的我。”夏羿又施了一礼: "末将从军以来,种种军务都是司马手把手教导,此间大恩,末将永远铭记在心。”

李催心里舒畅,大笑一声:“好了,客气的话就不多说了。

然后目光将夏羿身后陆续赶到的夏迁等人纳入眼帘,道:“夏迁、夏升、夏匀,尔三人将所有兵马带回营中修整.”

又看向杨桐。

杨桐冷哼一声,撇过脸去。

李催不以为意,微微-礼:“杨府君且先入城休息,校尉入夜召开酒宴,为府君接风。

“哼,我正有事要问夏校尉!”

杨桐横眉冷眼,说了一句,便随人入了交河城。

待得人员散尽,李催才笑眯眯的对夏羿道:”将军立刻就要见你,令我来此候着。走吧,不要让将军久等。”

夏卓看着彪直立在身前的夏羿,心里极为舒畅,道:“行了,你有伤在身,不要站着,坐下说话。

夏羿谢过,在一旁跪坐了下来。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

的? "夏卓饶有兴致。

虽然从早来的战报中已经了解了许多,但夏卓却更喜欢听夏羿亲口汇报。

夏羿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的种种想法,所作所为一一道出,夏卓听的是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你才不到十八,距离加冠都还有两三年,却已然深谙兵法之道。"夏卓点评了一句,道:”你此番计较,虽是胆大,但也不无道理。不过行军打仗,不能只凭计策。出奇制胜虽然让人热血沸腾,但正面硬仗,才是真正的考研。我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多读兵书,结合实际,形成自己的战术体系,能出奇制胜,也能正面破敌,做到正奇相合。到那时,你才能真正独当一面”

“谢将军教诲!”夏羿郑重礼: "末将定回牢记在心,绝不让将军失望!’

夏卓欣慰点头,却忽然叹道:“我忽然很羡慕你的父亲,有如此麒麟儿。我夏仲颖许是杀戮过甚,没有子嗣,殊为可叹.生子当若夏羿,若能有你这么个后嗣,我便是死了,也能瞑目。

夏羿闻言,听出一些其他的意思,却道:“将军春秋鼎盛.."有的话,他不好说出口。

夏卓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夏卓如今才四十出头的年级,又是绝顶武道高手,若无意外,再活个一百年也轻轻松松。说其春秋鼎盛,并非虚言。

别说四十岁,便是八十岁再生儿子,也不出奇。

夏卓点了点头,道:“你今立下战功,阵斩北蛮两员大将,出色的完成军务,我十分欣慰.”

说到这里,夏卓话音一停,却忽然转言:“夏羿呀,你对如今帝朝形势,有何看法?”

夏羿心头一跳,暗道来了,道:“回将军的话,末将以为,帝朝已是日薄西山!”

他看夏卓神色不动,又道:“御龙刘氏与诸氏族、世家离心离德,近年来又天灾连连,帝朝政局暗流汹涌,天子掌控不住局面,恐怕变革在即!’

夏卓微微点头。

夏羿吸了口气,又道:“末将只是军人,不敢妄议政治,只听从将军的命令。将军要末将怎么做,末将就怎么做!

夏卓闻言,哈哈一笑:“说得好!军人嘛,就要听从号令!”

言罢一顿,神色一正,道:“夏羿听令!”

“末将在!”

夏羿按捺住心中的些微激动,轰然起身。

“夏羿斩将立功,打出了我成己校尉部的威风!即日起,擢为后军司马!赐角鳞马一匹,千锻战刀-一柄,赤金一百,美女十名! "夏卓目光如虎:“望你再接再厉,为本校尉立下不世功勋,本校尉自不吝惜赏赐!

“谢将军!

夏羿一脸激动, 猛然拜倒在地。

夏卓哈哈一笑:“起来吧"然后对门外喝道:”来呀,带本校尉的后军司马去看看他的座驾、兵刃、美女!然后,好好养伤!”

说完,大笑着转入了后堂。

夏卓作为西域戍已校尉,麾下超额,有两万余战兵。这些兵马,其中最精锐的三千,归夏卓亲自统率,其统领为华雄。其余两万人,分作四个大的部曲,以前后左右四位军司马统领。

这四位军司马,前军司马李催,右军司马郭汜,左军司马牛辅,后军司马原为夏旻,因夏旻受命前去洛阳,因此后军司马暂缺,如今被夏羿顶替。

至于夏旻以后是什么职位,这一点不用夏羿操心。作为夏卓的亲弟弟,夏卓肯定不会让他吃亏。

后军司马所部,总兵力有五千人,也即是说,夏羿如今,也算是有了不低的地位,算是成了夏卓的心腹。

统率五千兵马,与统率五百兵马,自不能同日而语。

受了拔擢,夏羿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急切的心情,却按捺了一两日,待得伤势好了许多,才施施然接手了后军司马所部,表现出了相当的稳重。

接手兵马之后,夏羿并没有立刻动作,连续数日,都在观察。

在第五日过后,才逐渐施展手段。

后军司马所部五千人,有十位军候。这十曲编制,有一曲为亲兵编制。 不同于军候,军司马已经是帝朝军中的中坚将官,有亲兵卫队,乃是必然。

剩余九曲,才是战兵。

夏羿接手军队,观摩数日,这才将军队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整编。

原本十位军候,被夏羿撸掉三位,空出了位子。这三个位子,其一为亲兵曲,夏羿拔擢夏应为亲兵曲统领军候,拔擢成英为一曲军候,让夏贞做了斥候曲军候。

至于那被撸掉的三人,自是不服气,被夏羿揍了一顿,这才安稳下来,降为屯长。

至于李达,则仍然是屯长。没办法,擼掉三位军候,已经算是极限,若再撸,恐怕就有损军心,只能暂时委屈李达仍然做个屯长了。再者李达武道境界不够,也还没资格做军候。

至于夏应、夏贞二人,因其武道五品,做军候却是绰绰有余,没人反对。倒是成英,成了军候之后,闹出了一些小麻烦,幸亏有夏羿支持,这才完全掌控部曲。

十个曲,夏羿按照做军候之时的编制,一个斥候曲, 一个后勤曲, 增加了一个亲兵曲,剩下七个,才是战兵曲。

在编制完成之后,夏羿就开始了练兵生涯,务必要尽快将这支军队完全掌控,让自己融入进去。

自夏卓撤兵至交河城,已有十余日。

大军屯驻此地,却一

直按捺不动。仍然牢牢地控制着西域东部地区。北狄蛮夷虽然逐渐掌握了西域大部,却没急着东进,倒也没与成已校尉部正面接战。

不过,据情报显示,北蛮占据危须之后,又陆续增兵,现如今十余日之后,危须城中至少有已有三万北蛮鲜卑部的军队。

这三万大军屯驻危须,对交河城虎视眈眈。

这天,夏羿正在训练军队,就接到夏卓命令,于是立刻收拾一番,穿着一身大红的盔甲,骑着夏卓赏赐的角鳞马,到了夏卓府上。

厅中,李催郭汜等人陆续到来。

夏羿与众将闲谈片刻,便见夏卓从后堂转出。

众人噤声,正襟危坐。

夏卓虎母一扫,缓缓颔首,跪坐了下来。“今次将诸将召集起来,有两件事要说。”

夏卓开门见山:“其一,西面危须已有数万蛮兵汇聚,狼顾虎视。我虽不惧蛮兵,却不愿在这种情况下与之纠缠,众将可各抒己见,说说该怎么办吧。

言罢一顿,直接点名:“稚然素有谋略,你来说。”

李榷抱拳一礼,沉吟片刻,道:“帝朝已然放弃西域,我部兵马若与之纠缠,的确毫无意义。然眼下情况特殊,帝朝命令尚未到达,我部兵马还不知该去往何处如若立刻撤走,该在何处落脚?”

众将皆一脸沉思。

夏卓点了点头:“叔颖去雒阳已逾月余,然则却无准确消息回报.老子头疼啊!”说到这里,夏卓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军国大事,宜速宜急,这朝廷是怎么回事?从下令放弃西域,到如今已有两月,但对我等安排,却还未有定夺”

说着,目光落在了夏羿身上:“说说你的意见。”

夏羿礼了一礼,斟酌道:“将军,依末将只见,帝朝对将军的安排有三。”

“其一,召将军回朝。”

“其二,河东!”

“其三,凉州!

夏羿目光灼灼: "却不知将军作何选择?”

“选择,"夏卓目光闪动,片刻后道:“入朝非我所愿。中郎将虽有权势,却不能直接掌兵,而且我在朝中并无强援,夏太后虽尊贵,为后宫之首,但朝官与后宫却不能交往过密,

否则极易触犯忌讳。

“至于河东"夏卓沉吟起来:“河东乃夏氏族地,西临凉州,北据并州,南边就是关中,位置倒也不差,而且人口众多,十分富庶,倒是个理想的去处。”

“凉州却是最好。”夏卓眼睛微微一眯,捻须道:“我在凉州颇有根基,若能在凉州为官,哈哈,”

”将军所言甚是。”夏羿闻言道:”然则并不容易。将军若去河东,河东有问喜主脉,再有将军麾下军队,恐非天子所愿。至于凉州,也是同样的道理。即便有问喜主脉与当朝太后做推手,即便天子耳根子软,但依末将之见,恐怕朝中有不少人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结

灵。

“言之有理,叔颖去时日久,却尚无好消息传回,恐怕就是这个缘故。”夏卓皱眉,良久才道:“若要入朝,实非我所愿啊。”

“这该如何是好? ! "郭汜道: "可有解决办法?”

“办法肯定有.夏卓沉声道:“入朝便入朝,不是还有你们吗?

他眼神微微一凝: "若事不可为,我自入朝,尔等须得好生掌握军队帝朝暗流汹涌,到底会有大事发生,到时候便是我重出之日!”

夏羿点头,建言道:“将军现在便可细细安排一番,或可遣一 人在凉州,遣一人在并州或者河东,先扎下根基再说.”

“大善!”夏卓笑道:“正该如此。我麾下众将除了夏羿,皆为凉州人士,恐怕不能在凉州任职。这样吧,夏羿,若猜测无误,天子召我入朝,那我便上书建言,让你去凉州任职.嗯.护羌校尉恐是不能,南部或者北部都尉倒是有把握。

“听凭将军吩咐! "夏羿心头一笑,连忙抱拳。

夏卓又道:“稚然和阿多就在右扶风,贤婿则去河东.”

一番商谈之后,夏卓有了定论,他缓缓起身,大袖一拂,面孔深沉,目光深深的扫了眼堂下众将:“尔等下去之后,就做好准备,只管听我号令.本校尉希望尔等,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敢不效死! ?”

众将起身大喝。

“好! "夏卓哈哈一笑:“待我飞黄腾达,自有尔等好处!

从夏卓府上出来,夏羿一路沉思。

刚才的猜测,是他根据自己的记忆,结合实际情况,推算出来的。并非说夏羿神机妙

记忆中的夏卓,日后发展约莫就是这样的路线。

而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看起来也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夏卓必定回被召回朝中,这一点毋庸置疑。 夏卓在外领兵多年,麾下兵将超额,这并非是多么隐秘的事。

实际上他早已触犯了天子和朝廷的忌讳。

因此,不论是天子还是朝臣,都不会继续放任下去。现如今帝朝放弃西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夏卓这个隐患给抹掉。

只要将夏卓召回朝中,不用三两年,就能将其磨平。

至于豢龙夏氏,虽然能出一把力气,但想来几乎无用。帝朝虽日薄西山,但毕竟明面上还未乱起来,声威仍在,忠臣颇多。豢龙氏虽强,却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冒天下之大不韪,硬迫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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