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鬼松了口气，没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警惕地看着坐在它身上的黑猫，道：“我知道的多了去了，你想怎么的？”
张不清看着它，问道：“你知道你怎么到这来的吗？”
狐狸鬼冷哼一声，“被人抓来的啊！老子窝在山窝窝里睡了一觉，爬起来就变成一张皮了！一觉醒来，老子就剩一张皮了！”
说道最后，声音无比悲愤，配上那嘶哑的声调，简直像是恶鬼唱歌。
张不清默默地看向柳伊然，女人脸色一僵，十分刻意的扭过头去，跟陈管家道：“陈叔，中午吃什么？”
陈管家十分给面子，“炖菜怎么样？”
青年揉了揉脑袋，感觉头要秃了，道：“柳伊然，你能不能把人家的皮脱下来，板板整整的放好。”
“哦。”柳伊然一板一眼的把狐皮脱下，叠好，放在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
洛洛看向张不清，“哥，现在怎么办？”
她一直摸不清张不清的套路，现在看来，不，她看不见未来。
张不清盯着狐狸鬼，摸了摸下巴，道：“你还要杀她吗？”
狐狸本就生性狡诈，怎么会选择对自己不利，哼了一声，道：“都这样了，我还杀什么？”
青年闻言，坐回沙发上，道：“柳伊然。”
“在！”柳伊然绷紧了身子，看着这懒懒散散的青年感觉无比威严。
“你给人家修个神龛。”张不清吩咐道。
在场的四人三脸懵逼。
陈安问道：“什么是神龛？”
“神龛啊，就是放置牌位的小阁子。”青年解释道。
“那我修那个东西干什么？”柳伊然皱眉。
张不清咧嘴一笑，“那你选吧，是修个神龛，还是给人家赔命。”
狐狸鬼冲柳伊然呲牙咧嘴，一副怨恨愤怒至极的样子。
柳伊然一哆嗦，本来以为自己和对方无仇无怨，能咬牙切齿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但是现在，结局注定了只有她死它活，自己又亏欠了这只狐狸的命。
怪只怪自己迷恋狐狸皮，自作孽不可活。
柳伊然终究还算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点点头，“修，我会帮它修神龛。”
青年歪头看向狐狸鬼，问道：“你呢？你还有什么要求？”
狐狸鬼呲牙，“你当老子那么好糊弄呢！我同意和她冰释前嫌了吗？！”
“你说，合情合理，我就不管这事了。”张不清翘着二郎腿，示意狐狸精说。
洛洛看了一眼目带惶恐，神色祈求的柳伊然，慢慢的摇了摇头。同时，手指在自己心口处比了一个手势。
告诉柳伊然她没有办法，同时示意女人安心。
她不会干扰张不清的任何决定，但是她也相信他。
他——一直是个温柔的人啊。
不喜欢争斗的哥哥，会做出最好的决定。
柳伊然坐立不安，但是洛洛已经示意她放下心来，她也只能咽下一口口水，忐忑不安的等待。
狐狸精动了动身子，道：“难道你要让我就这样说吗？”
千年翻了个白眼，从狐狸身上跳下去，趴到张不清脚下，盯着那只手下败将。
狐狸鬼从地上爬起来，矜持的抖了抖自己的毛发，即使那只是鬼气凝聚的。双爪端庄的放在身前，尖嘴微抬，傲气道：“我绝对不会原谅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被人剥皮做衣？无论中间
到底有多少隐情，她都是因，她欠我一条命！再说了，她那一屋子皮毛，有多少是有灵性的狐狸！那都是我的同类。”
狐狸抖抖毛，继续道：“她要是就欠我一条命，我还能原谅原谅她，但是这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女人，屠杀了多少狐狸，那都是妖精的未来啊！我们妖族过的多苦！天道容不下我们，人类欺压我们，天赋上的不足，再加上人类的迫害，我们活的多不容易啊！就因为他们是天道所偏爱之族！凭什么！好不容易人类放过了地球，我们能够好好休养生息了，还要心惊胆战的防备你们重新杀回来！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我们也不是那般公平，只有真正有了灵性的狐狸才是我们的同类，那些灵智未开的狐狸我管它死多少！”
而自然生长在野外的生物，比圈养在人类手下的生物，开了灵智的要多得多。
说着，狐狸看向女人，眼中满是苦痛，声色悲戚，字字泣血，“老子恨不得把你的皮剥下来，让你尝尝这苦痛！日日夜夜的看着旁人抚摸你的皮毛，尸骨不存！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忘记你的罪过！”
它给过她机会，可是这个女人，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它们的悲痛凄苦！在她眼里都留不下痕迹！
柳伊然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般流下。
那几日的恐惧将她包围，她以为的治愈实则是隐藏了起来，感受着那魔怪冰冷的视线，她的心都要冻住了。
她不知道，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给其他生灵带来这么大的苦痛。
若是之前，她并不会在意这些生物的生死。
反正它们和人类不一样，没有真正的思考和感情，不会为同伴的死去感到悲哀。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它们亲口告诉她，它们和她一样，有着自己的思想，有着七情六欲，有着仇恨。
原本以为只有人类和高等智慧生物才会在死后化为魔怪，可是现在，那些非人类的生物也变成了魔怪。
她该怎么办？那只狐狸的话，她无法反驳。
柳伊然的大脑开始抽痛，无比的愧疚感充斥着她的心，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的大脑开始眩晕。
张不清抬起眼，道：“你也知道，人类很多都不会在意你们的感受，不是吗？如果你是人，你会在意你自己吃下的野鸭到底有没有儿女吗？你不会。”
他的话语很是无情。
“对！我不会，那你们凭什么要我们的皮！要我们的肉！天道本是公平的！你来我往，才是对的！那你们凭什么！”狐狸精露出尖牙，眼中满是愤恨。
对。
人类吃家禽家畜，是因为他们把它们喂大，本来就是要吃它们的肉。
人类没有错。
人类对自己圈养的生物做出什么，都没有错。
只要人类对它们负责，照顾它们的吃喝冷热，做什么都没有错。
从自己养大的生物身上获取温暖，快乐，亲情，甚至血肉，皮毛，发泄，虐打，要了它们的命。
人类也没有错。
因为人类给了它们命。
只不过在人类的道德之中，那些糟糕的行为会受到谴责，会被众人唾弃。
野生的生物主动袭击人类，人类可以杀死它们，人类没有错。
因为错的是对方。
但是如果是人类闯入了它们的世界，让它们感受到危险，那又要另说。
那么，安安稳稳呆在自己世界的生物做错了什么？
人类追击它们
，要它们的血肉，骨头，皮毛和命。
那是喜爱，对物件的喜爱。
有人喜欢象牙，大象的牙就被砍掉了。
有人喜欢虎皮，老虎的皮就被剥掉了。
有人喜欢豹骨，云豹的骨就被拆下了。
无数的奢侈品上沾满了血肉，但是持有者沾沾自喜，因为这展现了自己的财富。
张不清没办法对它说出他们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凭强大，弱肉强食。
可是，人类不应该是弱肉强食的生灵。
人类总是自称自己是最有良知道德的生物，可是......
青年叹了口气，只能道：“我们什么也不凭，这只是贪欲的结果。”
“那你们为什么有那么多贪欲！这世上的所有好处都让你们占尽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狐狸怒道。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人类到底想怎么样。但是狐狸，你说了，天道是公平的。那么人类的贪欲，就是毁掉人类的钥匙。”张不清淡淡道。
有因必有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张不清不想做为了人类未来担忧的圣贤，他只想尽量做一个无愧于心的俗人。
“你......”狐狸眯起了眼。
“那么你，真的想要为了一时之快，报复柳伊然，然后在重入轮回之前再受点惩罚吗？别忘了，你已经杀了一个人了。”张不清提醒道，“那个人替柳伊然挡了死劫，柳伊然欠了他的，欠你的可就没有那么多了。”
狐狸一愣，天道计算的很清楚，每一笔因果都记得明明白白。
现在他杀了柳伊然，就超过了柳伊然欠的债。那么超出的那些就会重新落到他身上，要么来生还债，要么今生受罪。
因果这笔账，谁能算的清楚？
前世今生，来生不绝。
前尘尽忘，因果不明。
狐狸抬起头，这或许就是上天对它们唯一的宽待吧，些微的感知天道，断绝了大祸大错。
“你想让我怎么做？”狐狸的背脊垮下，屈服了。
张不清摇摇头，神情严肃，“我只是提个建议。放过她吧，让她供奉你的狐皮，对你们双方皆有益处。香火供奉，你也算半个鬼仙。狐仙庇护，也能断绝其他恶秽。若是有大机缘，说不定千年之后，还能飞升呢。”
莫要把老子拉进你们的破事！
老子什么也没干！
当然，飞升什么的是玩笑话。
可是狐狸鬼的耳洞动了动，有些意动。
洛洛看向柳伊然，“伊然姐，你愿意吗？”
这是一个坎，把差点害死自己的东西留在身边，也是需要勇气的，更不用说，狐狸是鬼。
柳伊然吐出心口的那口浊气，脸色惨白的扬起笑容，“我愿意，我会好好供奉——它的。”
狐狸精抬眼看她，目中带着讥讽，“好好供奉我？怎么供奉？现在的人还会供奉那一套，哼，早八百年前，就没有人供奉神明，更别提我们了。”
张不清捡起一枚果子扔向狐狸鬼。
狐狸鬼下意识的躲过去，转脸就对张不清怒目而视，尖声叫道：“你干什么！”
张不清掏掏耳朵，嫌弃道：“就问你，干不干，不干就滚。”
狐狸鬼闻言，歇了气，垂头耷拉眼，带着些埋怨，道：“我不答应还能怎么办？除了这里，我也没地方去了。再说了，我真要杀她，你还能让我杀？老子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在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