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带着鬼物已经逼近。
来者看见了站在高处如同活靶子般的青年，先是一愣，随后尖叫道：“你疯了！还不快跑！”
那尖利的音色中满是愤怒，如同断弦般的刺耳声音划开了本该寂静的城市上空。
青年被那声音一震，看向她，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包裹了全身的紧身黑色服装，身体曲线单薄，长发被收入布料中，只露出来一张黄不拉几的脸蛋。
跟个没长大并且营养不良的豆芽菜似的。
人倒是不坏，明明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居然还提醒他。
洛洛看着站着不动，像是吓傻了般的男人，心中暗恨，连这种场面都承受不住，连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的男人来废墟之城干嘛！除了给别人添麻烦以外毫无用处！废物！废物！废物！！！
像这种废物就应该被弄死！
像这种废物，活该被人弄死！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废物！
她应该把这个男人留下，吸引魔怪的注意力的。
但是她还是没能狠下心来让这男人喂了魔怪。
她在石壁上一蹬，如同鸟儿一般飞上去，扑倒青年，抱住他滚了下去。
“哎？！”张不清一时没有防备就让这娇小的女孩扑了下去。
两人顺着坑坑洼洼的建筑滚了下去。
张不清摔的一阵懵逼，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腰是不是磕废了。
洛洛迅速地爬起来，想要拉着青年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阵恶寒。
她骂道：“混蛋！”
整个人直接撑到青年身上。
她一脸视死如归，心道：反正都要死了，少死一个是一个！转而心里又开始诅咒，反正都要死光的！
有那帮畜生在，没有人能够活下去的！
她心里又有一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冒险跑出来了，物资没找到，还要饿着肚子去死。
但是苟且偷生，狼狈为奸，不行不行！
家里最后的食物还没吃完呢！早知道就统统吃掉好了！
张不清被她这先扑倒后拉起再扑倒的骚操作惊到了。
然后就看着身上做出保护姿态的小姑娘先是一脸决然，然后又是懊悔，再然后委屈的像是要哭出来了。
变脸速度令人惊叹，还很喜感。
有当谐星的潜力啊。
张不清噗嗤笑了出来。
洛洛听到了笑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等我死掉变成魔怪，我就来找你！吓不死你个废物点心！
这一看，才发现身下的青年脸蛋白净，眉清目秀，凤目剑眉，眼角上挑，带着凶恶，看起来根本没有挨饿受冻过。此时嘴角上扬，笑起来的样子，还是蛮好看的。
但是这个人，她从来......没见过。
难道还有其他人活在这里吗？
洛洛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的魔怪已经靠近，洛洛都闻到了那股子腥臭的气味。
蜥蜴状的怨鬼凝体从少女的身后爬过来，它似乎明白，自己的猎物跑不了了，姿态悠闲的站起来，嘴部的地方露出一个硕大的空洞，无数猩红的眼眸在其中闪过，带着贪婪和恶意看向即将被吞噬的人类。
眼看那黑漆漆的象征着不祥的大嘴就要吞噬少女，张不清动了。
少女闭上眼，等待死亡，而她身下的青年一手撑住地，微微起身，另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去，环住身上的少女，指尖一转，手上的黄色纸符已经贴到了鬼物身上。
洛洛就被半坐起来的青年揽入怀中。
虽不知道这人发什么疯，但是身为女性，也见过太多男人的龌龊心思，她忍不住想歪了。
少女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什么厄运，什么死亡，她都忘了，脑子里只有青年抱着她这一个想法。
她抬起小拳头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青年的胸口。
张不清夸张地惨叫一声，“你轻点啊，心都要被你砸出来了。”虽然他不知道为啥被锤。
洛洛的眼睛一瞪，吼道：“我根本没有使劲！”
过于恐惧的她，只能靠凶其他人装作自己根本不害怕。
而身后僵硬住的鬼物发出了刺耳的嘶吼，“吼！”
张不清伸手掏掏耳朵，眉眼戏虐，道：“散。”
洛洛这才想起自己到底处于什么境地，她惶恐地回头看向魔怪，却看见它的身体如同沸腾了般，无数张人脸从中咆哮着，漆黑的手指在空中抓挠着，想要挣脱束缚。
一阵鼓动之后，怪物分崩离析，无数暗影从中飞出，在天空中盘旋着，哀叫着，如同悲鸣的鸦群，一时间阴风阵阵，令人心胆俱裂。
称之为群魔乱舞，也不为过。
张不清用揽着她的手盖住了她的双眼，笑道：“女孩子就不要看这些了，多吓人啊。”
他的左手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符，并指夹住纸符，指向上空，淡淡道：“闭嘴。”
暗影们瑟缩着，仿佛回忆起刚才的痛苦。他们不再发出喊叫，只是恐惧地呜咽着，就连那副狰狞的模样都收敛了不少。
张不清很淡定，这种基本上不存在自己意识的鬼物们，很好搞定。
装逼第一步完成。
现在就要帮他们投入轮回，进入六道。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了却他们的遗愿，也就是解决让他们不得安息的原因，而怨鬼凝体中肯定有一个主鬼，找到主鬼，然后找到他们的怨恨之源，这一切就好办了。
张不清看了眼安分了不少的怨魂们，问道：“为何不去轮回，有何冤屈，有何执念，有何愤懑？！”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倒真如那为鬼做主的鬼差。
听到青年的话，怨魂们又开始躁动，他们哀叫着，声音凄厉不甘，却无一鬼能够说出自己的怨愤。
这就是时间的威力，在一日又一日的流逝中，那些死者的亡灵无法投入轮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日日的衰竭，最后变成毫无思想的野兽，被自己的怨恨执念逼到尽头。
甚至，不顾一切的要让无辜人成为受害者，承受和他们一样的苦痛。
青年的心头一揪，想起了一些往事，闭上眼，又重新睁开，看向那沸腾的鬼群。
张不清拍了拍地上的石板，喝道：“若有执念，便与我言！”
一个怨魂飘落下来，张开嘴，嘶嘶道：“身体......身......没有......他们......恨！”
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唯独最后一个“恨”字倒是干脆利落，振聋发聩。
怨鬼所有的情感都被注入这一个字中，张不清垂下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洛洛呆呆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样的场景，在她最奇幻的梦境中都没有出现过。
怎么可能呢？她现在一定是在做梦，对，她在做梦！
少女抬起手，啪啪给了自己两嘴巴子。
张不清正在思考怨魂的恨意，就被这两声清脆的啪啪声吸引了目光。
张不清的眼神有些诡异，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疼吗？”
洛洛呆呆地抬起脑袋，小脸蛋被扇的红彤彤的，整个人都茫然无措，如同迷了路的小奶狗，看起来可怜可爱。
张不清看着她这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心里寻思着，这孩子该不会是被鬼物吓着了？
等下解决了这件事，给她吃张符好了。
张不清走向她，弯腰来了个公主抱。
真轻，女孩子都这么轻吗？看这干巴巴的小脸，是不是营养不良啊？
青年颠了颠自己手里轻飘飘的重量，心里嘀咕。
洛洛猛然被抱起来，紧张的攥着男人的衣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不清看着怨魂们，神色温柔了些，道：“带我去吧。”
就让他想，他是想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直接去看。
无论是怎样的怨恨，都有着载体，人也好，物也好，要是没了载体，就会慢慢的被淡忘。
怨魂们闻言呼啸着化成一道黑风，从建筑中飞向某处。
张不清深呼吸，提气，运气，脚下生风般随着黑风奔驰。
洛洛此时还处在“这是梦还是真实”的圈子里，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
张不清此时感谢老头子十年如一日的训练他的轻功，让他抱着个小姑娘也能跟上怨魂的速度。
当然，老头子的本意是，打不过还可以跑得过。
青年身轻如燕，跟随着怨魂们穿梭在高楼之中。
半个小时之后，青年抱着少女在一个坑洞前停下。怨魂们在此处盘旋环绕，高声尖叫，凄厉瘆人。
如同祭奠着为人的自己，像一只只展翅高飞的黑鸦，带着独属于自己的悲哀。
张不清看着眼前如同被炸药炸开的坑洞，在高楼之下，残缺的碎片之下，昏暗的空洞之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白色。
在那灰暗的粉尘之中，在灿烂的阳光的照射下，白色的物体如同埋藏在土中的东珠，哪怕蒙尘也依旧扎眼。
张不清叹息一声，只可惜，那不是生于蚌壳中的珍珠，那是碎骨，是人被炸药炸碎之后留下的残骸。
你们的怨恨如此之深，就是因为这吧。
明明已经死去，尸体也不能安葬。
说碎不碎，日日承受日光的侵蚀。
躯体分离，死不瞑目。
张不清放下小姑娘，眼神凝重，看着她道：“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
洛洛紧张地点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但是还是按照这个男人的话去做吧。
张不清站在钢铁的尽头，只需要再往前移动一步，他就会跌落到那充满不祥气息的埋骨之地。
他叼住一张写着符文的纸符，一手拿住折叠刀，转身任由自己掉落下去。
就像一只濒死的白蝶，轻飘飘的落下去。
又如同掉入吞噬光明的巨兽口中，心甘情愿的献祭自己。
他想做什么？！会死的！
洛洛差点叫出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自己的尖叫堵在喉咙里。
下一秒，怨魂呼啸而下，声音如斯凄厉，如同受到了千刀万剐的痛楚。
黑色的暗影遮住了空洞中的一切。
让人无法窥探其中的景象。
洛洛紧张地看着扭曲尖叫的怨魂。
下一秒，坑洞光芒大盛，怨魂们的尖叫慢慢地停息，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半空中。
一切皆如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