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杜两人皱眉上前,于汉卿附身问道:“请问,你这水果……”

女商贩见有了客人,突然眼睛放光,连忙擦了擦眼泪,嚷道:“保鲜!保鲜!今天早上刚刚摘回来的!您尝尝,您尝尝!”说着,从一筐皱皱巴巴的苹果里挑出一个相对不怎么皱的苹果,拿破袖子擦了擦,递给于汉卿。于汉卿将那苹果握在手里,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商贩道:“买一点吧,先生,您可怜可怜我们吧……”说到最后,已俨然一副讨饭的语气。

于汉卿摇摇头:“不用,这一筐算我的。”说着,拿出一块大洋,塞到女孩手里:“给你妈妈和弟弟买点吃的。”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其他商贩的声音:“老爷,我这里的菜都是新鲜的,您买一点……”

“您瞧瞧这果儿,多鲜啊,您尝尝……”

“我这里也是,您买一点吧……”

于汉卿转过身来,看到一群叫花子般的商贩围了上来,无奈之下,只得多掏出十几枚大洋,将这些乞丐一般的人一一打发了,这才回到车上,命司机开赴商会。这一路上,于汉卿和杜贤两人都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进了门之后,却发现商会里的场面更加混乱。大堂内挤满了商贾,吵着嚷着要见会长于汉卿,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几乎掀翻了房盖。

“退出工商学联合会!”

“还我们一条生路!”

“罢工和我们无关,我们要吃饭!”

“要吃饭!退出工商学联合会!”

“我们要见于汉卿!”

于汉卿和杜贤刚一进门就被蜂拥而上的商户们堵住了,两人废了好半天唇舌才分开众人走上楼去。众商户不依不饶,都跟着于汉卿、杜贤进了办公室,进不去的就在外面喊着口号:“坚决抵制罢工!我们要求复工开市!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我们绝不能让多年辛苦毁于一旦!”

其中商人代表自称姓刘名石,是一名山西汉子。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挂着一个短而大的酒糟鼻,给人一种精悍耿直的感觉。刘石坐在沙发中,将烟头一掐,扔在烟灰缸里,用浓厚的山西口音质问道:“……于会长,您听听,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说的?当初大家选您当会长,还不是希望可以跟着您有更好的发展?可现在呢?自从咱加入了那个工商学联合会,一起闹罢工,咱们得到什么好处了?”

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商人也一拍桌子,说道:“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工人,没文化,不懂事儿,闹一闹也就罢了,可那些学生呢?一个个年纪轻轻的,不好好读书,闹什么闹?今儿早在爱多亚路上又打起来了,依我看,干脆咱捐点钱给学生,让他们有火别撒大街上,上堂子里找姑娘泻火吧。”

刘石赶忙拦住那麻子脸:“老张,说什么呢?脏兮兮的……”

麻子脸老张道:“我说说又怎么了?这罢工之事,不都是工商学联合会搞起来的么?依我看,早点退出算了。

如今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工厂入不敷出不说,不少底子薄的,都已经支撑不下去了。老虞,你今天必须给大家一个个说法!”

其他商人附和道:“对!”

于汉卿点点头:“大家的意思我都明白了,等我十分钟,我给大家一个答复。”

刘石道:“好,十分钟!”起身推着众人离开。没多久,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于汉卿和杜贤二人。因为有了于汉卿的承诺,门外众商户也就不再呼喊。两人沉默半晌,杜贤忽道:“这次罢工缘起日本人,可现在整个英法租界都掺和了进来,打得不可开交。所以……这次工商学联合罢工,相当于是中华民族对着国外势力的一次开火。在这种时候,咱们总商会要是退出,无疑是火上浇油,很容易矛头调转,引火上身。”

于汉卿看杜贤一眼,忽道:“你的意思是,不退出?”

杜贤道:“退还是不退,都为时已晚了,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下面那些人,再做打算。”于汉卿点点头,然后低头沉思。

十分钟后,外面那些等不及的商户又喊起了口号。于汉卿无奈,只得拉着杜贤走出办公室。两人刚一开门,门外的呼声就停了下来。

于汉卿冷峻的眼神逐一扫过众人,沉声道:“大家的诉求和心情,我很明白。首先我要说的是,我和大家一样,工厂停转,上海本埠的商铺也都已经关闭,我也是受害者……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但是,我也希望大家考虑一下将要面对的舆论压力。眼前解决乱局的关键,是尽快解决罢工,如果现在咱们率先开市,就相当于向英法租界投降了。”

刘石忽道:“于会长,那现在咱们商会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你给个明话。”余人都跟着起哄:“是啊,给个明话,我们真的快挺不住了!”

于汉卿点头道:“要明话,简单。从现在开始,总商会不再限制大家的行为。也就是说,大家如果愿意开市,总商会不加阻拦,但开市绝非总商会的决策,一但出了什么问题,也请大家不要回头再找总商会。”

众商户都有些愤怒,嚷道:“这算什么?”

“让我们自生自灭吗?”

刘石也道:“对啊,这算什么解决方法?”

于汉卿摇了摇头:“于某言尽于此,不再多言。咱们做生意的虽然是利字当头,但我于某人还是希望大家能意识到一点……”说着,举起一根手指:“‘利’字头上,总还有一个‘义’字。试问各位:国已不国,求利为何?”众人又是一阵喧哗,于汉卿扭头下楼,不再跟任何人说话。

晚上,当于汉卿得知于梦竹被捕的消息时,连忙同杜贤驱车来到英租界领事馆,求见英租界总领事霍顿。然而此时的霍顿正在餐厅里招待着他的贵宾。他今天宴请的贵宾有两个,一个是法租界总领事雷诺阿,一个是日本领事井口。

听到秘书前来通报,说于汉卿、杜贤前来求见时,霍顿只是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笑道:“就先让他们

等一等好啦,我这还要招待贵客呢!”转而对面前的两位异国领事道:“哈哈……井口、雷诺阿,你们都看看多可笑,这就是中国人。”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份文件,那文件封皮上写着《十七条罢工条款》,下面署名“上海市工人总工会”,说道:“他们开出了一共十七条停止罢工条款——取消领事裁判权、撤销驻军……呸!痴心妄想,简直是目中无人,而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普遍都有问题。还摆出十七项条款给我签字。今天我就说:别说十七条,一条都不可能!”

这时,一只烤乳猪被两名侍者抬上桌子,各怀心机的三国领事齐齐看着这头烤猪,却没有人肯率先动手。

霍顿显然不想冷场,忙伸手笑道:“二位领事,请吧……”

井口的小胡子动了动,率先动手将“猪肋排”切下来,放在了霍顿和雷诺阿的盘子里。随即,刀子转而又向猪背切了下去,割下一大块猪背肉放到自己的盘中。

霍顿抚掌笑道:“井口先生这肉分得有水平啊。”井口停住动作,问道:“哦?什么意思?”

霍顿道:“这猪背肉恰恰是烤乳猪的精华之所在,你还把最主要的一部分都拿走了。而猪肋骨嘛,可就差很多啦。看来井口先生,你们大日本帝国胃口还真是不小,很明显想把最好的都拿走啊……”

井口一愣,显然明白了霍顿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哦?原来猪背肉这么好吗?霍顿领事不提醒,我还不知道呢……一块猪肉而已。霍顿领事,您误会了吧……”说完,又把那块猪背肉放了回去。

霍顿又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小小的一块肉而已,井口先生太认真了。”井口把那块猪背肉一切为三,并把大的两块分别放在了霍顿和雷诺阿的盘中,笑道:“既然这猪背肉才是精华所在,那咱们三个就把这些精华给分了。二位拿大头。我呢,有这么一小块就够了……”说完,用叉子插住最后一小块猪背肉上,放在自己盘子里。

霍顿叉起猪背肉咬了一口,大声咀嚼道:“井口先生,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井口忽然起身,举杯道:“我们日本国在上海没有租界,这次事件愈演愈烈,所以沪上的本国子民,还拜托霍顿先生、雷诺阿先生多多照顾。”说完,一饮而尽。

雷诺阿一直不说话,看着两人明目张胆的分“猪肉”,神情颇为不快,问道:“两位,现在是分猪肉的时候吗?”

井口问道:“雷诺阿先生,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

“明知故问!”雷诺阿道:“要不是你们日本国的工厂闹出了人命,会有这次罢工吗?”扭头.对霍顿道:“还有您,霍顿先生。听说今天早上在爱多亚路上您又枪杀了十几名游行学生,还抓了好多人。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吗?驻上海的法国商人天天都在给我施压,要求尽快处理工人罢工的事情。说这样下去法国诸多在华投资都会打水漂了,还有人威胁我要投诉到总统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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