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赌坊关门之后,四个人坐在一张赌桌上合计对策。洪三一肚子火没处发,只能跟自家人发牢骚:“我呸!老子九死一生把那些烟土给他们送回去,说是奖赏,其实是这么个破烂玩意!好不容易我把这烂场子盘活了,他们不领情也就算了,遇到问题还把我推出去,让老子自生自灭!”

齐林看着断指处,嘀咕道:“我这手指算是白丢了!”

红葵花道:“现在抱怨也没用啊,还是想想怎么能保住这赌坊吧!”

洪三这才停止抱怨,眼睛一转,转而看向一直不做声的拐爷。说起来,拐爷也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他从头到尾一直不说话,莫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想到这里,洪三问道:“拐爷,你说今日这几人是什么来头?”

拐爷只是摇头,含含糊糊道:“不清楚,没见过。”

齐林插口道:“那个把我赢了的人看手法倒是个老手。”

洪三道:“还不是败在我手上?”虽然明知胜之不武,洪三却还是对自己这场胜利颇为得意。如果不是一股党出来搅局,洪三现在已经是上海滩赌王了。

拐爷不屑道:“八股党二当家史双龄,掌管着全上海最大最好的远大赌场,会败给你?”齐林一拍大腿:“什么?他就是史双龄?难怪看着眼熟……”

洪三早就知道那人叫史双龄,但却没想到那其貌不扬的人真的是八股党二当家,忙问:“这史双龄很厉害吗?”

齐林一心想加入青帮,所以对上海的各大帮会势力也都颇有耳闻,当场解释道:“他和沈青山是目前上海滩唯一能和三大亨抗衡的势力。”

洪三点点头,沉吟道:“那他今日是跑来故意输给我的?那是为什么?”

拐爷拿碗喝了口水,晃着碗道:“和这一股党差不多,醉翁之意不在酒……”

洪三追问道:“拐爷,老江湖,能不能说清楚点啊?”

拐爷看了洪三一眼:“今天史双龄是来示好的……江湖上的事,招子清楚的一看就明白,那些输你的钱就是送你的。你涉水太浅,江湖经验太少。人家给你甜头,你还真当成是自己能耐了。”

齐林道:“我就说呢,三哥逢赌必输,怎么还会赢了这个老赌客。可他这么示好是为了什么呢?”

是的,为了什么呢?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人会平白无故的把大把银子随便送人。这时,洪三忽然想到法租界和英租界的纠纷,灵机一动,问道:“八股党是英租界的吧?对了,莫非是为了劫土案?”

拐爷点头:“英法两租界一直势同水火。这个劫土案死的是永鑫公司的人,事情却出在八股党的地头,太过敏感!而你又是唯一的证人……”

“哦……我明白了……”洪三终于觉得自己开窍了。

红葵花忽道:“你们说了半天,还是快想办法怎么把赌坊留住吧!”

拐爷一脸漫不在乎:“烫手山芋,让了也就让了。”

“此话怎讲?”洪三追问道。

拐爷道:“这武夷路四海赌坊本就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儿……”

“三不管?”齐林一脸诧异。

拐爷耐心解释道:“此处是英、法、日租界和贫民区的交界之处,向来龙蛇混杂。这赌坊原是英租界一小商人的,后被霍天洪用手段强抢了过去

。数月前,永鑫公司和八股党为争夺上海滩烟土控制权爆发了几场血战,都是在这左右……”

“啊?”齐林恍然大悟:“这是把我们送战场上来了吗?”

拐爷道:“所以,我以为这赌坊,非奖,乃罚。”

齐林唉声叹气道:“本以为找了个靠山,原来根本没当我们自己人!”

红葵花皱眉道:“这样的赌坊不要也罢,就给那个一股党算了!”

洪三无奈道:“可那夏师爷说如果丢了赌坊也要唯我是问!”想到夏俊林说出这番话时的表情,洪三仍然心有余悸。他相信:如果真把赌坊丢了,夏俊林完全有可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啊?这还了得。”红葵花忍不住怨天尤人起来:“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啦!我红葵花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齐林见红葵花越说越心塞,连忙柔声安慰。洪三望着地上被铁鼓切掉的桌角,环视赌坊,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大喊道:“要!这赌坊我们当然要!”

……

当沈达来到霍天洪公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

“霍老板,沈达求见!”小厮通报了名字之后,正在大厅里看报纸的霍天洪懒洋洋地道:“让他进来。”抬起头时,沈达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禀告霍老板。”沈达抱拳道:“经我确认,山涧下确实有两具尸身。一位是刚入会的兄弟叫吴山、而另一具尸身明显便是劫车之人之一,可蹊跷的他并不是黑白无常兄弟!”霍天洪这时才放下报纸,抬眼看了沈达一眼:“那是何人?”

沈达道:“是同样名列十三太保,被人称作龙虎豹的秦氏兄弟中的老三,秦豹。”

“哦?”霍天洪点头道:“秦氏兄弟向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干的就是赏金杀手的勾当,查得出背后的买家吗?”

“目前还没有结果……”沈达道:“但有两点可以确定,一,秦豹假扮白无常就是为了嫁祸给沈青山,这样反而可以把沈青山的嫌疑排除了……”

霍天洪一皱眉:“会不会人就是沈青山请的……扮成黑白无常就是为了装神弄鬼呢?”

“绝无可能!”沈达道:“那洪三说了他们的对话提过要留活口,也就是说秦氏兄弟戴上黑白无常面具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嫁祸他人。如果都是沈青山所为,无异于画蛇添足,引火烧身。”

霍天洪的面色显得有点难看:“第二点呢?”

沈达道:“杀手共有两人,另一个失踪者我推断十有八九是秦氏兄弟老二,秦虎。四年前,秦家老大秦龙犯下‘兴义行’十七口灭门案,下落不明后,秦虎、秦豹兄弟一直秤不离砣。如今想要破解劫土案,秦虎是至关重要的人证。而且……”

“什么?”

“我感觉此次劫土案目的好像不仅仅是货物而已……”

“那能是什么?”

沈达犹豫了下,还是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我感觉有人故意嫁祸八股党,进而引发英法两租界再起事端、再动干戈,从中获利。”

霍天洪斜眼看了看沈达:“上海滩谁有这个能耐?”

“这……”

“谁又有这个胆子?”

沈达一时语塞,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霍天洪忽然“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沈达,

说来说去,这些都是你主观臆断。你以为凭你这三言两语就可以不问沈青山的罪了吗?凭你这三言两语那些兄弟就能枉死了吗?凭你这三言两语就可以保八股党不再生事,上海滩从此天下太平了吗?”

沈达连忙解释:“霍老板,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却被霍天洪不耐烦的打断:“沈达,这劫土案你就不要再过问了。”沈达一愣,惊讶道:“可是……”

霍天洪摇了摇头,沉吟道:“没什么可是的,你一身好功夫还是训练新兵最合适,也别枉费了你‘教头’这个名号!断案,不是靠猜,而是要讲证据的!”

“霍老板,我会找到那秦虎查明真相……”沈达似乎还想做最后的争取,霍天洪却一挥手,吩咐道:“再说一次,此案与你无关了!下去吧!”

沈达听出霍天洪动了真怒,却不知道这老头因何动怒。按理说:沈达的解释就算不是百分百正确,但距离事实真相也应该不远了。人证物证俱在,为何霍天洪却一阵不肯相信他?沈达无奈,只好说了声:“是”,然后默默退下。

当沈达离去后,一直躲在屏风后的夏俊林走了出来,摇头道:“软硬不吃、冥顽不灵,难成大器!”霍天洪看向夏俊林:“他在哪?”

“还在养伤。”夏俊林道。

霍天洪点头:“要么把人藏好,要么把人做掉!”

“明白。”

霍天洪道:“这事要是走露了风声,我们永鑫公司在上海滩可就没法抬头了!”

……

第二天中午,当一爷率一股党“大军”再次杀回英雄赌坊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英雄赌坊里的赌桌已经全换成了没有棱角的圆桌。洪三最先看到一爷,连忙上来迎接,点头哈腰道:“一爷来了?”

一爷斜眼打量洪三,皱眉道:“对啊,说了午时来接管一桌四角!你是不是以为换了圆桌就可以赖掉啊?”

“行走江湖,信字为大,赖是不可能的。”洪三拍了拍胸膛,却转头面向齐林:“林子!”齐林笑嘻嘻地跑过来,手里面还提着个破麻袋。洪三道:“把一爷要的一桌四角给他!”

“得嘞!”说着,齐林把麻袋往地上一倒。只听到“叮了咣当”一阵脆响,十六块被切下来的桌子角接连洒落在地。

一爷愣道:“这是什么?”

洪三赔笑道:“这不就是一爷您要的一桌四角吗?怕您不够用,把十六个桌角都给您切下来了。但您要的那四角您还要费心好好找找……”

一爷冷笑道:“洪三,你小子和我玩文字游戏是吧?”

洪三反唇相讥道:“全是和您老人家学的。”心道:“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点吧笨蛋!”

一爷脸色一变:“好,你不交赌坊是吧?那我就打到你交出来为止。兄弟们,上!”一挥手,一股党五人各自摆开架势,立马就要动手。一众赌客见势不妙,纷纷开溜。

一股党徒“探云手”阿星本来已经摆好了架势。但看到场面如此混乱,不禁手痒,装模作样跌入人群,却趁机摸了几人的口袋。原来这“探云手”三个字所指代的却是他的职业——扒手。

赌坊内正一片混乱之际,大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掷地有声的声音:“这是干什么!”众人扭头看时,见一名高大魁伟的警服男子出现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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