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顾玉芳、铁鼓、阿星、皮六等十几名工会同志一同来到火车站。只为寻找那名女间谍的身影。然而众人找了整整一上午,却都没有任何头绪。中午大家都吃饭的时候,一直没有属于观察的顾玉芳终于把目光落在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身上。

那老妇上了年纪,走路的时候总要一只脚拖着地。这样一个瘸子,却自己拎着一个极为沉重的行李箱,走路的时候每迈一步都显得步履维艰。

顾玉芳皱起眉头,对身边的阿星低声道:“阿星,你看那边那个老妇人。”

阿星看了一眼:“怎么了?”

“没怎么。”顾玉芳道:“你看她走路这么艰难,还提着那么大的行李箱,却不拄拐杖……”

阿星“嘶”了一声,“要这么说,确实有点可疑。要不然把她拿下?”

这时,那老妇人已经与皮六、铁鼓擦肩而过。两人显然警惕性不够,任凭那老妇悄然走过。顾玉芳拍了拍阿星的肩膀:“别打草惊蛇,我先去会会她。”说着,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那老妇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眼见火车门越来越近便开始加快脚步行进。刚走到火车门前,忽然一只大手从背后拍住了她。回头看时,顾玉芳正笑吟吟地望着她,彬彬有礼地问道:“大婶,需要帮忙吗?”

老妇人摆了摆手,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哦……不用了……”

顾玉芳不由分说,一把抢过老妇的箱子,用看似友好的声音说道:“来吧,我帮你拿。”

老妇人无奈,只好说:“哦……好……谢谢……”

顾玉芳仔细观察老妇人的面孔时,发现她的脸几乎与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般无二,如果真是易容术的话,那这张假脸却也做得太惟妙惟肖了吧?然而顾玉芳在拿箱子的时候却明显发现了一处破绽。那老妇人的手细腻白净、十指纤长,没有半点皱纹,哪里像一个七旬老妇的手?反而像是一个年轻女孩的手。看来还是忙中出错,虽然面孔可以伪造,但其他地方终究还是会露出马脚。或者说,这女间谍在化妆时,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她的手。

顾玉芳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忽然拉起“老妇人”的手,问道:“这位大婶,手保养得这么啊,和你这脸明显不搭啊……”

“老妇人”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再伪装不下去。右手一抖,一把匕首陡然从袖口掉落。随后抓起匕首,直奔顾玉芳面门刺了过来。

顾玉芳一侧身躲开刀,右手一搭掐在“老妇人”脉门。

那老妇人只觉手掌一震酸麻,手中匕首再也握不住,铛朗朗跌落在地。顾玉芳更不停留,左手一把掐在“老妇人”咽喉处,硬生生将其按倒在地。冷笑道:“走吧,大婶!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

“老妇人”终于不再装相了,她用愤怒的目光盯着顾玉芳,

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其他工人闻讯而至,各自拿出绳子,七手八脚把女间谍绑起起,押着就要送走。然而刚走出一步,忽然听到高处传来“嘭”的一声枪响。

众人一阵惊呼之下,“老妇人”脑袋早已经被子弹不偏不倚地洞穿,顷刻跌倒在地,鲜血溅了阿星满脸……

……

当日本领事井口在赵管家的引领下走进霍顿书房的时候,却被书房里胡乱的摆放的神神佛佛等物件吓了一跳。

井口看着书桌前的一尊鎏金佛像,瞪大眼睛问道:“霍顿领事什么时候连中国的菩萨也拜上了?”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猜不到霍顿是真的下地狱走了一遭。

这些天霍顿已经被这些问题烦坏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问道:“井口先生急着见我是有什么事吗?”井口不答,却警觉的看旁边的赵管家一眼。

霍顿会意,当即命管家出去,井口这才说:“霍顿先生,您这一释放学生倒好,那些学生又跑到我的大门口闹事去了。还有那些日本商人,要联名上报内阁,还说要弹劾我。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的同盟关系,您怎么会出尔反尔,一方先妥协了呢?”

霍顿当然不肯告诉井口自己在梦里见到的事情,说道:“井口先生,我最近想了很多。这罢工如果能早点停止,对谁都有利,也包括对你。你想想,工厂恢复生产,你的帝国子民能安居乐业,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井口似乎不相信霍顿有如此的菩萨心肠,一脸狐疑地问道:“可是,我们之前……”

霍顿摇了摇头,叹道:“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井口点点头:“所以,霍顿先生的意思……那十三条停止罢工条约你也是要签字的喽?”

霍顿想了想,说道:“井口先生,我有个事情不明白。我一直坚持不签字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些条约内容的本身伤及了我大英帝国在上海的利益。那你呢?其实,这份条约对你们大日本帝国的危害是最小的。你一直不希望我签署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或者说,你一直希望上海乱下去的原因是什么呢?”说到这里,将质疑的眼光投向井口。

井口迎着霍顿炯炯的直视,不由得愣了一下,语塞道:“……霍顿先生,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我以为在上海的利益方面,我们日本和大英帝国是一致的。”

霍顿摇了摇头:“上海乱成这样,租界各方都有责任。咱们之所以千里迢迢在中国安营扎寨,不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国家多赚些利益吗?现在倒好,钱没捞成,倒是赔进去一大批人力、物力。实在是得不偿失啊……”说着,霍顿走到井口身后,附耳道:“而且,即便您井口老兄是日本帝国军方的人,可这日本内阁要是给足压力,军方也难以收场。到时候,这个替死鬼,不是你,还会是谁呢?”

井口闻言,忍不住

全身一震:“这么说,霍顿先生是已经做了决定了?”

霍顿冷哼道:“我有我的想法。”

井口知道自己再劝不动霍顿,忙赔笑起身:“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了……”走过一尊佛像时忽然停了下来,说道:“霍顿领事,看来您最近对各国宗教很感兴趣,改天我也送一尊我们日本的佛像给您,您也可以好好拜一下……”霍顿现在已成惊弓之鸟,一听井口提到日本的佛像,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日本菩萨的法力如何,暗道:“日本的菩萨镇得住中国的阎王?不可能吧?连我们万能而伟大的上帝都管不了阎王,日本的菩萨又当的了什么?”想到这里,却忽然明白,这井口哪里是诚心来送佛像的,分明是在用语言调侃嘲笑自己。然而当霍顿起身想反唇相讥的时候,井口早已大踏步的去了。

霍顿无奈,只得坐回原位继续办公。中午的时候,赵管家送进来一封快信。信上书:“霍顿总领事亲启”。 落款是严华。

霍顿接过信的时候先是一愣:“严华?”暗想:“这严华不是工会那边的吗?给我写信做什么?”却还打开信件查看一番。那信封里没有信件,只是有一份剪报和两张照片。剪报上的内容是日本女间谍冒充女学生在领事馆门口带头闹事的场景。剪报后面还有两张照片,照片里的人依然是那名日本女间谍,只不过一张是做富家女打扮,正迈步走出大东亚商行;另外一张是提着行李走出二层小楼的情景,正一脸惊慌地看着镜头。

看到这几张照片,霍顿不由得一阵惊讶,之前发生的看似全然无关的种种事件都开始有了眉目。如果所料不错,那毒死王栋的假巡捕应该就是日本人派进来的细作。霍顿之前曾经查过那“假巡捕”的身份,结果却是查无此人。后来问到一起工作的巡捕时,都说他深居简出,为人处世极其古怪,甚至说话语调都有些不伦不类,吐字发音经常浑浊不清,就像日本人一样。不过每次被质疑时,他总是借口说自己口吃,这才掩饰过去。王栋案爆发后,这“假巡捕”怕在霍顿无孔不入的排查下露出马脚,终于服毒自杀。

霍顿当时心乱如麻,并没有想到后续还有更多事件发生。只想拿出点钱息事宁人也就罢课。本来,霍顿的目的也已经达到,王栋父母收了钱后并没有想把事情闹大。然而,那横空出世的女学生却唯恐世界不乱似地带头闹事,偏要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为止。霍顿后来也曾调查过那女学生的身份,然而几天之内那女学生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上海,英租界的巡捕们无论在哪所学校,都没有再见到那女学生的影子。

现在看来,这一切显然都源自于日本人的阴谋。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上海大乱不止,然后趁机从中渔利。如果真是这样,那日本人真是太可恶了。

想到这里,霍顿冷笑一声,咬牙道:“井口,看来还真的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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