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杜贤之后,两人驱车来到学生联合会。进入联合会大厅时,只见众学子正忙里忙外地布置会场。两名高个男同学正踩着凳子,在墙上挂起了大幅标语:“反帝国主义阶段胜利学生表彰大会”。一名身材微胖的女生在下方指挥:“右边,右边再高一点……稍等,我再退后看一下。左边,左边还是有点歪……”那胖女生自顾自地倒退,却不小心撞到了于梦竹,连头回头道歉:“同学,对不起,踩到你了没?”

于梦竹摇头不答,却质疑道:“表彰大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人通知我?”话音一落,全场的学子都扭头看向于梦竹。

一名文文静静的小女生上来解释道:“不是的会长,我们……”胖女生连忙拉住她,变脸冷哼道:“呵,我当是谁,原来是烟土大王的女儿来了!”。

于梦竹闻言一愣,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杜美慧当场板起脸,指着胖女生厉声喝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啊!什么烟土大王的女儿?”

众学子闻言都围上来议论纷纷,一名男同学将张报纸拍在桌子上,不服气地嚷道:“昨天夜里的事情,今天一早都见报了,我们也没有乱说啊。”

“对啊,众目睽睽下,烟土曝光,证据确凿!”其他学生拿起报纸均指指点点,点头赞成,还有人添油加醋的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个毒害人民的资本家女儿,居然能当我们学生会会长?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你爸可以花钱买你出狱,该不会连学生会会长之名都是花钱买的吧?”于梦竹拿起报纸,一时间愤怒、委屈、难过、压抑种种情绪似山洪海啸般呼啸而至。虽然她向来伶牙俐齿,在众口一词的围攻之下却连半句话都没接上来,只有委屈的眼花在眼眶眶里打转,似乎随时都能掉落下来。

杜美慧见状,愤怒地喊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梦竹的会长是买来的?不是你们自己一票一票选出来的吗?!”

一名高个男生喊道:“是!那是因为我们被蒙蔽了事实真相,选错人了!现在要纠正!”

杜美慧喊道:“事实真相?什么是事实真相?在我眼里,事实真相是你们很多学生被关押时,梦竹不知道跟他爸闹到多大的矛盾,费了多少心力,凭借自己的力量才将学生们救了出来;事实真相是,梦竹不顾他爸的反对、禁足,坚持领导学生运动进行到底、没有放弃。可你们呢?就凭借一条还没有证实的报道就放弃你们的会长、你们的领袖,你们简直就是一群小人!”于梦竹听到这里终于缓过了神,一滴眼泪从她绝美的脸颊上悄然滑落,她却丝毫不觉,拉住杜美慧道:“美慧,你不要说了……”

那高个男生兀自不依不饶:“对!我们是小人,他贩卖烟土发国难财的是伟人!”

杜美慧怒不可遏地指着那高个男生喊道:“你在胡说,信不信我扇你?”说着就要冲上去扇人。

高个男生根本不肯退让,不依不饶地迎上来,喊道:“

你打啊!大家看看啊,商会会长走私烟土、他女儿学生会会长打骂学生,这还运什么动?革什么命?”

杜美慧闻言不由得怒火冲天,立刻就要冲上去抓那高个男声。众学生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拉架。一片混乱之际,于梦竹突然拉住杜美慧高声道:“美慧,别闹了,我们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属于我管理了。”

杜美慧闻言只好停手,冷冰冰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哼道:“也好,我们走,谁稀罕这个破会长!”拉着于梦竹一同退出会场。

……

上车之后,于梦竹还是没回过神来,坐在副驾驶位上愣愣发呆。

杜美慧问道:“现在去哪?”

于梦竹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今天终于见到什么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

杜美慧当然看出了于梦竹的心病,劝道:“梦竹,你别难过,那些学生真是太愚昧,听到点风吹草动不明真相的消息就失去主见,失去判断力。”

于梦竹手里捏着报纸,低声道:“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舆论都这么说了,大家还是更信任传媒的真实性。”

“你也别失去信心,反正我相信于伯伯是无辜的,事情早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没有对我爸失去信心,但是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明日起,我要一家家去跑那些报社,我不能让他们随意信口雌黄。”

“现在呢?”

……

洪三一大早就同铁鼓来到总工会,严华、李新力闻听洪三前来,立刻迎了出来,将洪三请进办公室。

三人分宾主落座,严华关切地问道:“三儿,听说昨晚你遭袭了?说说具体情况吧。”

洪三摇了摇头,叹道:“险象环生,接二连三,一次比一次厉害。昨晚都是枪,不是刀棒,都是枪啊!”

李新力问道:“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洪三依然摇头,说道:“昨晚我是和陆昱晟在去法租界领事馆会见雷诺阿的路上遇刺的,今天凌晨于汉卿码头就出事了,你们觉得会是巧合吗?这些人的这些作为很明显就是为了阻止停罢条款的签署啊!”

李新力、严华闻听此言都是一阵沉默,均觉此事极为棘手。早些时候,他们已经通过报纸了解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根据记者的消息:于汉卿的码头运送鸦片已经有一些时候。而就在昨天晚上,有一群自称“上海铁血救国会”的人带了几十名记者突然来袭,将整座码头控制住,给于汉卿来了一个人赃并获。逾时,早就得闻消息的各大报馆记者忽然从天而降似地现身码头……

此事甚至惊动了法租界总领事雷诺阿,雷诺阿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亲自出马擒拿疑犯于汉卿。人证物证聚在,于汉卿自然百口莫辩,不得不当场给自己戴上手铐,被“请”回巡捕房接受调查。

在外人

看来,整件事都发生在于汉卿的码头上,身为码头的合法经营人,于汉卿自然脱不开嫌疑。不过在洪三看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十分蹊跷。这码头出事的时间也未免太过巧合,就发生在洪三、陆昱晟遇刺之后。这两件事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特别联系,却都或多或少的阻止了洪三调停罢工的进度。本来调停已经颇见成效,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接连发生怪事,答案看起来已经很明显了——肯定有人在其中搞鬼!

三人沉默半晌,严华忽道:“肯定是日本人在从中作梗……可是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正说着,一名身穿中山装的文弱青年推门走了进来,正是顾玉芳。

李新力问道:“玉芳同志,情况打探得如何?”

顾玉芳道:“那个什么铁血救国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仿佛是一夜间生出来的。但是,听码头上的工人们说,这些人下起手来心狠手辣,像是街上打杀出来的混子,还有,他们都是中国人。”

洪三皱眉问道:“没有证据能说明他们和日本人有关?”

顾玉芳摇了摇头:“没有。”

李新力又问:“还有什么发现?”

顾玉芳道:“那些烟土是在海上运过来的,看包装应该是南洋货。”

洪三一愣:“南洋货?”说着,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栽赃,随便在烟馆里搜罗几箱,往码头上一搁,这事儿也能成,犯不着大老远地从南洋运烟土过来。”

严华问道:“你是怀疑,于汉卿的码头上确实存在私运烟土的行为?”

洪三摇了摇头:“这个还不好说……”忽道:“顾先生,你看到齐林了吗?那个码头一直是他负责的。”洪三并未怀疑齐林,但想到齐林是码头的负责人,料想找他问询一番,自然真相大白。

顾玉芳摇头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也被抓进了巡捕房,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李新力忽道:“难道这个齐林有问题?”

顾玉芳也道:“码头上所有的货物都经齐林之手,恐怕他逃不了干系。”

洪三摆了摆手,说道:“不可能,齐林是我兄弟,我了解他,他没这么大胆子。”以他对儿时的齐林的了解,自然没这么大胆子。然而他显然忽略了一个事实——齐林已经长大了。

顾玉芳冷笑一声:“怂人胆,钱来壮,走私烟土的利润,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啊……”

洪三还是摇头,怎么也不肯相信齐林就是幕后黑手,转移话题道:“这些要都是日本人在背后搞鬼,这出戏还真是唱得满堂红啊……”说到底还是不肯相信齐林贩烟卖土,扭头对余人一拱手:“华哥、李会长,晚上还要和陆先生去拜会雷诺阿,不久留了,明天我再过来!”

严华点头道:“非常时期,一定要注意安全!”

洪三呵呵笑道:“几天之内两次大难不死,说明我命大,一时半会啊,死不了!”转身大步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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