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见于梦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缓和,心中一阵宽慰,忙道:“别这么客气,我当然相信于老板是清白的,只是我们要找出这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来……”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阵马达的轰鸣声从背后传来。转身看时,一辆黑色汽车停在报社门前,从车上下来的人正是齐林。

齐林一见洪三,忙迎上来打招呼:“三哥。”

洪三一见齐林颇为高兴:“你被巡捕房放出来了?”

齐林道:“对,昨天就放我出来了。”

洪三点点头,问道:“这么说烟土的事你不知情对吧?”

齐林神色一阵闪烁,点头道:“当然,我虽然是货运经理,但罢工后一直没有管码头的事,是我下面一个副手马国强操控的这一切,听说巡捕房已经下了缉捕令了。”

“那就好,哦,你这是……”

“我是来接梦竹、美慧的,我们今天要多跑几件报社,看能不能帮会长把声誉挽回来……”说着,目光看向一脸尴尬的于梦竹。

洪三沉默半晌,点头道:“好……那你们去忙吧。”

于梦竹拉起杜美慧说道:“我们走吧,今天还要跑好多家报社呢……”杜美慧看看洪三,又看看齐林,忽然回头问道:“那洪三先生你呢?去哪啊?要不要也送你一程呢?”

洪三岂能听不出杜美慧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忙摆手道:“不用了,谢谢。”

杜美慧道:“你说有某两兄弟,怎么差别就会那么大呢?一个重情重义顶天立地,一个薄情寡义鼠目寸光……”于梦竹听杜美慧越听越不像话,竟似有些生气,皱眉道:“美慧,你再不走我们可就要走了啊……”说完扭头就走。

杜美慧只得跟上:“好好,走……”随于梦竹上了车。

齐林坐上车,摇下车窗喊道:“三哥,这几日怕是要忙些,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回大院去看你们。”

“好。”

齐林驱车远去。只留下洪三、查良伟两人看着汽车尾灯百感交集,许久,查良伟才道:“有什么你就听着吧,谁让你欠人家呢?”洪三只得苦笑。

傍晚时分,洪三同查良伟来到华人总工会。两人刚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严华、李新力坐在桌前,忧心忡忡地看着摆了满桌的报纸。

查良伟到近前查阅一番,忽然连连拍案,义愤填膺地骂道:“你们看,这些就是现在的舆论导向!这篇《罢工当头私运烟土人赃并获,商业大王只顾利益祸国殃民》,这一篇《欺世盗名,伪善财神爷终露马脚》。这都是什么嘛?巡捕房还没定案,他们不求甚解却先跳脚起来唯恐天下不乱,这种新闻分分钟就是要把于汉卿置于死地啊。我今天劝过主编不要发。于梦竹,一个为父奔走的弱女子也来劝过了。可悲的却是,如今新闻行业偏偏以销量而非事实马首是瞻!于汉卿案件本来就是事发突然、疑点重重,更更可悲的是,于汉卿作为一个有建树的民族资本家,居然没有国人愿意相信他的为人,帮他调查事件的真相。”

严华上前拍了拍查良伟的肩膀,安慰道:“查记者,您也先不要这么义愤填膺了,我们在座的这些就都是愿意相信他,并要帮他调查清楚真相的人啊。”

李新力也劝道:“对啊,查记者,您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媒体人,看到如此糟糕的舆论环境的那种痛心疾首我们可以理解的,但当务之急不是发牢骚而是要帮于汉卿先生洗脱罪名不是吗?”

查良伟点了点头:“你们说的有道理,首先我认为一定是有人诬陷于汉卿,那天有一个青头劳工好像是知道一些内情,可惜我没问几句他就被巡捕带走了……而且他还提到了一个人……”皱眉看向洪三,竟似有些顾忌。

洪三显然察觉到查良伟的顾忌,忙道:“说吧,是谁?”

查良伟道:“他提到了齐林。”李新力、严华闻言对视一眼,各自皱起眉头。

洪三一愣,问道:“他说什么?”

查良伟道:“他只说和齐林有关,具体还没说下去就被带走了。”

严华问道:“这个青头劳工叫什么?据我所知,这批运货的劳工昨日都被放出来了……”

李新力道:“对,看来找到这个劳工没准可以成为整个事件的突破口!”

查良伟皱起眉头:“我那天没问他叫什么……”众人闻言都有些失望。查良伟想了想,忽道:“……但是,作为一个优秀记者的职业直觉却让我给他拍了一张照片。”边说边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摆在桌面,翻出里面的好多照片,最终拿出一张码头劳工的照片。那照片中的人是一个略带痞气的青年男子,面色微黑,鼻梁比一般人高出不少,一张大嘴漫不在乎地咧着,给人一种大大咧咧的感觉。

严华接过照片看了看,点头道:“有照片就好办了,明天我可以让工会的同志们下去把他翻出来。”

洪三接过照片一看,竟哑然失笑:“是他?”

查良伟一愣:“你认识?”

洪三摇头道:“不熟,打过一次交道而已。”

“他到底是谁啊?”

“他啊……”洪三向査良伟做了个鬼脸,说道:“一只没牙没爪子的林老鼠!”

原来,这人正是几日前在教堂门前因勒索伊莎而被余立奎教训的那个小痞子林老虎,同时也是在齐林负责的码头上工作的临时劳工林远步。

……

于梦竹、杜美慧、齐林三人分别行动,到上海各报馆劝说各大主编。然而一整天下来,却是处处碰壁,三个人加起来只说服了五家小报馆的主编(还拿了不少钱)。

第二天,各大报馆对于汉卿的公开讨伐愈演愈烈。虽然有几家小报纸提出了疑点,但主流报道的声音依然在公开讨伐于汉卿。

随着讨于呼声愈演愈烈,于汉卿名下的各大店铺都被法租界巡捕贴上了封条。那些好事的记者更是争相恐后的四处拍摄。码头上、仓库里的箱子更是被挨个撬开,各类货物堆积在外,俨然成了一个个封闭的露天市场。

中午

时分,杜贤登门来到于公馆求见于梦竹,其时于梦竹正在父亲的书房里整理文件。杜贤也不客套,一进门就说:“外阜十三家商铺被关,十六里铺码头仓库今早被查,受此牵连,瑞康公司的股价在一天之内暴跌了三成,三北公司跌了四成……”杜贤望着于梦竹,摇头道:“……梦竹啊,我跟你父亲相识十余年,多少风风雨雨都看他走过来,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栽在几箱烟土上啊……”说着,缓缓坐在沙发上。

于梦竹捧着胸口,摇头道:“目前巡捕房、警察局还在搜捕那个马国强,根本没有定案,都是这些媒体在胡乱猜测。”

杜贤道:“态势很明显,上海滩八大报馆统一口径,就是要压倒你爸爸,梦竹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见过上海这八大报馆,众口一词地讨伐过同一个人?就算当初汪雨樵双春会刺杀徐国良;洪三抢了张万霖四姨太、在和你的订婚宴上私奔这样闹得满城风雨的大事,这种情况也没发生过,是不是?”

于梦竹也颇为不解:“那这次又是为何?”

杜贤想了想,说道:“此前于老板迫于商会重压默许重开商铺,这一举动本就犯了众怒,很多人背后说他是汉奸。而这次偏偏在他的码头上又搜出了烟土,很多人正好可以借坡下驴、一吐恶气。以申报为首的四大自由报社自不必说,其他四家由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和奉系军阀所掌控的报社,必然也要趁机转嫁上海多日来焦灼不停的矛盾和关注点。再加之上海大大小小二十几家小报馆跟风发声……哎……”

于梦竹道:“我觉得事情还是要先从根本入手,我们一定要先弄清楚这些鸦片烟土的真实来路和经手人,才能为我父亲洗清冤屈。”

“是啊,但我听说那个马国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根本找不到人,梦竹你也先别急,我已经约了最好的律师,听听他们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没错,先把人从巡捕房里保出来再说,我担心我爹的身体在里面坚持不了多久!这件事听我的安排!我从二十二岁开始便跟着于老板,二十多年的栽培,我绝不会让你们俩掉在地上!”

两人正说话间,齐林推门而入:“杜老板,律师到了。”

杜贤立刻起身:“快带我们去见人。”

杜贤、齐林、于梦竹三人快步走到客厅。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慢步迎了上来,正是杜贤高价请来的黄姓律师。

杜贤点点头,伸手道:“黄律师,快请坐。”

众人落座之后,杜贤看着黄律师问道:“黄律师,您是上海最好的辩护律师,这件案子如果要对簿公堂,你有几成胜算?”

黄律师想了想,说道:“杜老板,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此事若是放到平日,我,再加上总商会的实力,胜算一定在九成以上。可是今日嘛……唉,你们不妨先看看这些东西吧!”说着,将一份文件丢在桌上。杜贤拿起来一瞧,竟然是一份《国际禁毒公约》和《保障日方公民安全声明》。匆匆扫了一遍,皱眉问道:“什么时候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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