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嘻哈一笑,说道:“齐经理,您也知道,现在整个上海都在罢工,要找一批和总工会没瓜葛,还不是上海本地人的劳工,实在是太难啦!而且,人不可貌相呀,别看他们这样,可都能干呢!”

齐林显然气得难以遏制,他丢下强子,上前喊道:“都别吃了!”新来的工人只好停下筷子。

齐林指着其中其中一个瘦小的老头喊道:“你,那边那只包,给我搬过来!”被齐林点中老头只好起身,搬起麻包颤颤巍巍走向齐林,然而刚走出几步,麻包就不小心脱手,还将老头带着摔了个狗呛屎。

林远步早知道这群难民不顶事,却没想到会如此不顶事。眼见那老头摔的狼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齐林似乎觉得这件事并不那么好笑,对林远步一伙人怒目而视:“笑什么笑?不知道这是谁的码头吗?”

林远步只得止住笑声,心中却暗暗咒骂齐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出身比老子好点,又跟着赤脚财神于汉卿混才混出个人模狗样吗?老子要是有你的出身,肯定混得比你强!”不过这一点林远步却真想错了,论出身,齐林并没有比林远步好多少。

齐林走到众人面前,用一种颇不讲理的语气说道:“我不管你们从哪里来的,要干多久,但只要是在这里干活,每天的配额,必须完成。听明白没有?”

众劳工纷纷点头,稀稀拉拉地应道:“听明白了。”显然都对齐林这般耀武扬威的架势颇为不满。其中以林远步的不满最甚,他越看齐林越是不爽,便想趁机插科打诨,戏弄一番,举手喊道:“报告,我有问题。”

齐林皱眉道:“什么问题?”

林远步道:“配额是什么意思?”众劳工闻言皆哈哈大笑起来,却并没有人给林远步解释。林远步一脸坏笑地看着齐林,显得十分得意,齐林也不知林远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只觉得面前这个小子越看越是心烦,似乎以前在哪见过。他扭头盯着林远步,冷笑道:“配额是什么你可以不懂,但你要是完不成就立马给我滚蛋。”此时的齐林自然也无法将林远步跟林依依联系上。

林远步态度显得十分傲慢:“要不是劳务给的这么高,请我还不来呢……”

齐林没想到这林远步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当下就像把这小子给开了。但一想到现在码头严重缺人,像林远步这样年轻力壮、身强体健的劳工可是十分难得,便没有怒颜相对,反而顺着林远步道:“知道劳务高就好,也不打听一下现在整个上海滩还有哪个码头敢招工?知道机会难得就好好给我干活!”

从那以后,林远步几乎每天早上三点都在码头上开工。虽然每次都做不到两个小时,却能得到三天的报酬。在这样一个大萧条时期,这样的工作简直是天堂的待遇了。然而日复一日下来,林远步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头。且不说他们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货物,就是齐林与强子

之间那神神秘秘的交易也让林远步摸不着头脑。出事之前,林远步曾在角落里亲眼看见齐林给强子偷偷塞钱。如果是正经的买卖,给工钱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吗?

之后发生的事情进一步印证了林远步的推断,先是莫名出现一个“铁血救国会”控制了码头,然后一群多事的记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码头围了个水泄不通。工头强子却在最混乱的时候一溜烟消失,从此人间蒸发。之后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些天他们一直搬运的货物居然是鸦片。怪不得在如此萧条时期,上海的大烟枪们依然不愁去处,原来却是有人铤而走险,在如此要命的时候仍不停止贩运鸦片。

林远步一直纳闷谁有这个胆子敢在这当口碰鸦片,后来听到洪三的分析之后才知道事主竟然便是林家的大仇人张万霖,不由得后悔不迭。如果当时他深入调查一番,很有可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张万霖。就算林远步弄不死他,也不至于助纣为虐,吃了仇人的,拿了仇人的,还帮仇人做了坏事。

然而世事没有早知道。现在已经东窗事发,张万霖肯定有办法将自己的嫌疑撇的一干二净。林远步再想顺着运送鸦片的由头找到张万霖可谓是千难万难。

想到这里,林远步也暗暗恼恨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当时他能仔细一点,哪怕稍稍仔细一点,都不至于错过这个报仇的大好良机。然而现在,林远步只能像瞪着杀父仇人一般盯着面前这个不知道如何就变成自己姐夫的洪三。想到报仇无期,姐姐还被这个欺负过自己的人拐走了,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面前的洪三越看越是讨厌!他要是早出来揭发张万霖的阴谋,那不就不用费那么多事了?说来说去,都是这个洪三坏的事!

这时,林远步对洪三的厌恶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眼见洪三正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不知如何竟大发雷霆,忽然上前,一把抓住洪三的领子,大声骂道:“你他妈的还当老子的姐夫?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洪三还没等挣扎,铁鼓连忙一把抓住林远步的手,劝道:“大少爷,这可是一爷自己的决定,我们都是见证人。”

林远步拗不过铁鼓,只得松开洪三,气呼呼地站在一旁,恨恨地瞪着后者,暗想:“我姐怎么能看上你这么一个家伙?”

洪三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笑道:“既然如此,那先前咱们俩的过节,就一笔勾销如何?”

“勾销?”林远步冷笑一声,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架势,说道:“皮六,搬把椅子来!”这回才恢复了几分林家少爷的神气。

皮六点点头,忙搬了把椅子过来。林远步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侧头望着洪三,说道:“说吧。”

洪三一愣:“说什么?”

林远步道:“说什么?说你到底给我姐吃了什么迷魂药,把她给拐了去?”他自然不知道洪三一年多以前与林依依婚宴

私奔的壮举,还道洪三这小流氓是用了什么手段把姐姐骗到手。义愤填膺之下,当场拷问起洪三来。

洪三苦笑一声,摇头道:“天地良心,我跟依依同甘共苦,你情我愿,情比金坚。”

林远步皱起眉头,说道:“我姐貌比天仙,你看你长得和癞蛤蟆似的,她会和你情比金坚?”

洪三摇了摇头:“人不可貌相。”

“你里面还不如你的皮囊呢!房契拿来看看?”

“租的。”

“跟这么多大人物混在一起,车总有几台吧?”

“没有,不会开。”

“存款呢?”

听到这里,洪三再也按捺不住。不管怎么说他曾经也是法租界华人总探长,永鑫公司四当家,现在更是上海大罢工的调停人。连霍顿、雷诺阿、三大老板都不敢这么跟他说话,你一个小舅子跟我摆什么架势。气急之下,忽然冲上前去,一把拧住林远步的耳朵,骂道:“你个臭小子,我是你姐夫你倒还拷问起我来了?我倒是要问问你!说,你个臭小子坑蒙拐骗,跟谁学的?铁鼓?皮六?还是阿星?”

阿星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洪三这番话说的什么意思。他们有四年没有见过这个活宝少爷,自然不知道他后来做过哪些事情以及同洪三的过节。

林远步一阵吃痛,连忙嚷道:“你给我放开,我告诉你,我姐最疼我,你要是把我弄伤了,我姐铁定饶不了你……哎哟喂,疼!”

洪三听到这番话,手里更是加紧了拧他耳朵,骂道:“我这当姐夫的还治不了你?跟我回家,我和仙爷好好说道说道你……”

“仙爷”是初予仙的外号,一股党里的人都这么称呼他,林远步自然也知道。一听洪三要带他去见初予仙,忍不住哇哇叫道:“我不回去,我才不要见仙爷!我才不要听他絮叨……”他当初就是不愿意听初予仙的“大道理”这才离家出走,虽然四年以来或多或少的也会想起初予仙的好,但更多的还是怕这个亦父亦友的“仙爷”出手打骂自己。

阿星连忙上前劝解:“好了你俩,都让一步吧。”洪三这才松手。

林远步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耳朵大喊道:“离婚!离婚!我马上让我姐休了你!”

铁鼓叹道:“晚了,再过几个月你大侄子就该出生了”。

林远步更是愣在当地:“啊?什么?你都把我姐肚子都给搞大了!”说完,伸手还要打洪三。

洪三岂是肯随便挨打的主?连忙使出三十六路擒拿手还击。洪三这路功夫可受过沈达的真传,虽然威力远不及后者,似对付林远步这等庸手却是手到擒来。

林远步虽然生猛,但冲上来一次就被洪三撂倒一次,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余地。阿星、铁鼓、皮六三人见林远步不是对手,连忙上去拉架。五个人就在工会的后院里上演了一出打架劝架的好戏,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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