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俏道:“那是他答应了别人,和你并没有关系啊!”

沈达道:“可我们是兄弟!结过义,喝过酒的兄弟!”

“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在眼下这乱世之中,自保已是不易,你还要管别人?”

沈达一愣,说道:“阿俏,这不像是你说出的话。”

小阿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忽而一硬,说道:“如果没有他,你放心,你去哪我陪你去哪,你做什么我陪你做什么。”

沈达盯着小阿俏的双眼,语重心长道:“你以为我只是为洪三,其实不是。洪三说得对,革命无错,共产党无错,他不是在做正确的选择,而是选择去做一件正确的事。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在这样藏污纳垢的社会长大,对不对?”

小阿俏道:“这样的事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沈达道:“如果人人都这样想?这世界还有什么希望?大丈夫有所为,远有戊戌六君子、孙文、黄兴,近有严华、李新力,他们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情,为了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而努力,甚至牺牲!他们可以,洪三可以,我沈达为什么不行?”

小阿俏毫不示弱地盯着沈达,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没有这个孩子你可以,有了他,你就不可以!沈达,你现在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要我和孩子还是要洪三,留下还是和我们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达只能保持沉默。

小阿俏目中含泪,楚楚可怜地望着沈达,用近乎哀求的语调柔声道:“洪三、李新力需要你,我和孩子更需要你……”

沈达自结婚以来首次见小阿俏如此软语相求,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以前一直当小阿俏是女中豪杰,胜似大好男儿。直到此刻方才明白,任凭她如何巾帼英雄,说到底终究是一个需要丈夫呵护的小女人而已。可能洪三、李新力确实需要沈达,但是谁又能比怀着孩子的女人更需要她的丈夫?此时此刻,这些革命牺牲什么的家国大事对于沈达来说反倒容易,而那些看似简单的儿女情长之类的小事却让沈达犹豫不决了。一边是家,一边是国。哪个更大?

此刻的沈达根本来不及思考,见到小阿俏那般望穿秋水的样子,他就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将面前的女人一把拥入怀中,柔声道:“好。我答应你,我和你们走。”

小阿俏的眼泪这才流了下来,啜泣道:“原谅我,就让我自私一次吧……”沈达点点头,抱着媳妇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

深夜,黑白无常两兄弟被张万霖请到自己家里。刚一进门,张万霖就邀请两人坐在自己对面,并将一大箱银元推给两人。

黑白无常问道:“张大帅什么意思?”

“我们办事的钱已经收到了。”

张万霖仰卧沙发上,慢条斯理道:“之前那些是买李新力的命,这些,是买洪三的命!”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问道:“之前不说过先不要杀他吗?”

“陆先生还特意叮嘱过。”

张万霖嘿嘿一笑:“将在外,军令有

所不受。他执意要保李新力,拼杀中一个不慎错杀他又有用什么问题。”

黑白无常道:“明白。”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就在张万霖尽心策划洪三死法的时候,却不知自家码头上已经后院起火。

为了筹划这次行动,洪三特意让胡坤和秦虎找来十几个亲信漕帮弟子,架着两艘小船驶向由永鑫公司所控制的码头。

胡坤和秦虎的目标当然不是码头,而是停靠在码头旁边的一艘大货船,洪三早在查良伟那边打探清楚,那货船上装的货物除了鸦片之外别无其他。而洪三这一回打的还就是鸦片的主意。

眼见小船就要行驶到大货船旁边,货船上的永鑫公司弟子也开始警惕起来,船头冲着两艘小船上的人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胡坤喊道:“我们是张大帅的人!”

船头沉吟片刻,忽然喊道:“什么张大帅,不知道!你们赶快走!”

另外一艘小船上的秦虎喊道:“吃稍后的水,砍砚山的柴,用的是小石桥的米。这位兄弟,别装了……我们是永鑫公司张大帅的手下。”

船头一听对上了口号,连忙点了点头:“哦?怎么回事?不是凌晨在码头交易吗?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秦虎道:“有内线报告,明天一早码头可能有检查的,先别过去交易!”

船头“哦”了一声:“那怎么办?”

胡坤道:“我们先上船再说,给你们引路!”胡坤、秦虎将小船靠到大货船旁,带着众兄弟登上大货船。

那船头并不起疑,问道:“这两位兄弟,我们到底把货送到哪啊?”

胡坤、秦虎对视一笑,秦虎忽然坏笑道:“送到哪就不用你们管了!”

船头闻言心里一紧:“你们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胡坤一招手,冷喝道:“意思就是把所有人都给我绑起来!”一声令下,众漕帮兄弟各自拿出刀枪棍棒,动手把船上的人全部绑了起来。

那船头没想到居然在阴沟了翻了船,虽然被绑得结结实实,兀自不屈地喝道:“你们好大胆子,永鑫公司的货都敢抢?”

秦虎道:“抢的就是永鑫公司的货,把他们都压到咱们的船上带回漕帮水牢!”

“是!”众漕帮弟子得令,各自绑上船员,押着送到漕帮船上。

秦虎、胡坤打开货船上的木箱,见里面竟是一箱橘子。秦虎一愣:“这……”胡坤拿起橘子剥了皮,说道:“橘子有肉不在皮上。”说着,将箱子里的橘子不断丢给手下众兄弟。再往箱子深处看时,赫然发现里面全是烟土。秦虎招呼一声:“把东西拿来!”一手下兄弟立刻拿出一个纸包过来,打开看时,里面装的都是印有“永鑫公司”标记的布条。

秦虎拿起一个布条,呵呵笑道:“给你们加点料!”说着把布条放在木箱内,再把木箱盖上,其他漕帮兄弟也如法炮制,将货船上的所有箱子里都放上了永鑫公司的布条。

……

第二天一大早,黑白无常照常带着

数十名永鑫公司弟子驻守龙享居大门口。等不多时,只见一名头戴礼帽的墨镜男子走出龙享居大门。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命四名弟子跟上。那墨镜男子掉头走进巷子深处,四名永鑫公司弟子也跟着走进巷子。

白无常又将视线转回到龙享居大门,黑无常却道:“不对,那里是一条死路。”

白无常这才将视线转过来:“死路?他要做什么去?”话音未落,那墨镜男子的手上忽然凭空变出一把长枪。手起枪落之下,身后四名永鑫公司弟子顷刻中枪毙命,缓缓萎倒在地。

众人登时乱成一团,混乱中,黑白无常各自抽出腰间长刀,领着剩下的永鑫公司弟子步入死巷。墨镜男子摘下墨镜、礼帽,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似文士敬酒一般将长枪直指,气定神闲的用出一式“请手式”。

若不是枪尖还滴着血,若不是那四名弟子确确实实死于脚下,黑白无常甚至不会觉得这文弱青年刚刚才杀了人。

黑白无常当场认出此人身份:“长枪小顾……”

“顾玉芳!”

“正是。”顾玉芳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忽然“唰”的一声同时抽刀,跃步上前,同顾玉芳战在一处。

……

就在黑白无常与顾玉芳死命缠斗的时候,龙享居大门外突然跑来两辆黄包车。只见一名酷似李新力的戴帽男子和拐爷迅速走出龙享居,坐上车后,两个车夫立刻发力狂奔,将黄包车拉出花街柳巷。

此时,黑白无常与顾玉芳刚过了不到三招,忽然听到背后喊声:“黑爷、白爷,发现李新力啦!”

黑白无常心中各自一沉:“不好,中计了!”

“撤!我们追!”

黑白无常虚晃着双刀退出战斗,却教身边的一众永鑫公司弟子继续围攻顾玉芳。自己二人立刻掉头,追向两辆黄包车跑去的方向。

永鑫公司力量分散之后,龙享居门前又来了两台黄包车。洪三、余立奎护送着真正的李新力上车疾奔而去。

等这两台黄包车消失在路口的时候,顾玉芳又在乱战中击杀了三名永鑫公司弟子,随后以长枪撑地飞越围墙,一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

黑白无常率十几名永鑫公司弟子追在两台黄包车后。任凭黄包车夫如何发力狂奔,始终无法将众人甩开。追不到几条街,黑白无常已经跳到两台黄包车前,分别将车拦下。

白无常走到那戴帽男子面前,一把将该男子头上的帽子扯了下来,露出一个青年惶恐和惊惧的脸,却是洪三的小舅子林远步。

“你们要干什么?”林远步佯做花容失色的喊道。

旁边车上的拐爷也问道:“两位先生,你们也跟了我们好久了,究竟是要找谁?”

黑白无常眉头一皱:“又被洪三耍了!”

“他人应该离开龙享居了!”

一名永鑫公司弟子问道:“黑爷、白爷,现在怎么办?”

黑白无常异口同声道:“回永鑫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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