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张万霖拿着那张“谢谢惠顾”的纸条回到霍天洪公馆,将纸条摊开放在茶几上,任由霍天洪和陆昱晟两人观瞧。

霍天洪拿起纸条扫了一眼便交给陆昱晟,陆昱晟看了一眼,摇头笑了笑。

张万霖气得午饭都没吃,气急败坏地骂道:“妈的!这个严华实在太狡猾了!我千防万防却没想到他能用这样的招数在我眼皮子底下把钱拿走!”

陆昱晟收起笑容,正色道:“打破常规,反其道而行,这人确实不一般。”

“听你的意思还很欣赏?”正在气头上的张万霖不解地望着陆昱晟。

这时,霍天洪却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张万霖扭头问道:“大哥你又笑什么?”

霍天洪道:“我只是在想你昨天说的那句话,是不是该让你叫昱晟一声二哥?”

“大哥你……”张万霖一声语塞,竟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陆昱晟赶忙圆场:“二哥不要急,大哥一句玩笑罢了!”

张万霖一听这话却更加暴躁:“事到如今我怎么能不急?这件事不仅让我们输了里子,更输了面子!如果不把这个严华翻出来严惩,恐怕我们三个往后会沦为上海滩的笑话啦!”

霍天洪道:“翻!当然要翻!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翻出来!”

这时,师爷夏俊林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三位老板……”

霍天洪道:“说。”

“那严华行事确实怪异……”

“怪异?”

夏俊林道:“他把那笔钱分文不少的分发给得病的所有劳工,还请了几家大医院的医生分头给他们治疗……”张万霖哼了一声,不屑道:“这有何怪异?收买人心罢了!”

夏俊林却摇头:“但这严华却对劳工们说是奉了三位老板之命行事!那些劳工正吵着要来潮州会馆当面叩谢三位老板呢!”

张万霖一愣,奇道:“这走的又是哪步棋?”

陆昱晟淡淡一笑:“再简单不过,他不想把路走绝。”

张万霖冷哼道:“笑话,难道他以为这么做就会有生路吗?”

陆昱晟道:“恐怕他不是为了自己……”张万霖一时还捉摸不透陆昱晟的话,霍天洪却已经反映过来,问道:“洪三?”

陆昱晟笑了笑,对夏俊林说:“把洪三请来吧。”他故意把“请”这个字的说得很重,仿佛洪三是一个很大的人物似的。

不多时,洪三在夏俊林的引导下兴冲冲地来到大厅,问道:“三位老板找我?”

霍天洪满脸堆笑道:“洪三,让你跟着二奶奶还习惯吗?”

洪三道:“霍老板让洪三跟着谁洪三就跟着谁,洪三人都是霍老板的,还不是霍老板说习惯就习惯,说不习惯就不习惯。”

霍天洪道:“好!我就欣赏你这份忠诚!”说着,递给洪三一封信笺。

洪三一愣:“这是?”

霍天洪道:“你那老乡大哥严华被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帮会又正是缺人的时候,这是个函子是想邀请他明日到潮州会馆一叙,让我们几个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如你说得那般厉害?”

“那敢情好!”洪三兴奋道:“能和三位老板一见,是华哥天大的福分!”

张万霖脸上露出极为刻意

的笑容:“不止一见哦,我还要请他喝酒呢,让他务必来哦!”

洪三隐隐觉得:张万霖的语气中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不过正在兴头上的他却没多在意,点头道:“三位老板放心,明日他一准儿来给三位老板请安!”

“好!”霍天洪道。

洪三再次躬身:“那我退下啦!”

“去吧。”

洪三拿着邀请函离开大厅,心中一阵得意。他全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不禁有些心花怒放起来。

张万霖看着洪三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渐僵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表情。“大哥,你那信里写的什么?”张万霖问道。

霍天洪不答,而是看了看陆昱晟:“昱晟,你不是说那个严华很在意洪三吗?”

陆昱晟点头道:“我觉得是。”

霍天洪道:“所以我只写了四句话:明日一叙,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偿命洪三。”

张万霖小声重复了一次:“‘明日一叙,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偿命洪三……’大哥你的意思明日若这严华来了这件事便算啦?”

霍天洪微微一笑:“能不能来是他的事,能不能走就是我们的事了……”张万霖恍然大悟,狞笑道:“我明白,这次除非他不敢来,否则我一定让他有来无回。失钱事小,面子事大。可问题是,他明知来了就是送死,还会来吗?”

霍天洪转而望向陆昱晟:“昱晟你觉得呢?”

陆昱晟点点头:“我觉得他会来。”张万霖“哦”了一声,也望向陆昱晟。

陆昱晟道:“此人行事大胆不按常理,但很明显他和洪三感情甚深,大哥这个筏子言简意赅意思非常清楚,这人自视甚高,是绝不会用自己的错误拖累他人的性命的。”

霍天洪阴沉的一笑:“老二你准备一下吧,‘酒菜’要备足……”

张万霖道:“大哥放心,绝对够他吃的。”

……

晚上,严华做贼似地偷偷来到英雄赌坊门前。四面张望之下,见没什么人蹲守,这才放心走进门去。这英雄赌坊怎么说也是三大亨名下的产业,他今天才做了一件让三大亨暴跳如雷的事情,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

齐林见严华,热情地迎了上来,招呼道:“华哥”

严华向里屋看了眼:“三儿还没回来?”

“没呢,应该快了!”齐林拱手道:“对了,先恭喜大哥哈!”

严华一愣:“恭喜我什么?”

“我听三哥说,他帮你的举荐很成功,你应该很快就能入职永鑫公司了!”

严华没想到齐林跟自己说的是这件事,一时也有些诧异,故作淡定地笑道:“林子,后院安静些,我们去那儿说说话……”

“好啊!”

齐林也没多想,拉着严华来到后院。严华进门之后特意四处看了看,见无异状之后,这才关上赌坊后门,把齐林拉到角落里,郑重其事地道:“林子,有几句话华哥想和你聊聊,只怕日后未必有机会跟你说了……”齐林全身一震,隐隐觉得严华严肃得有些怪异了,正色道:“华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严华故作轻松地一笑:“没什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身处这纷纭乱世,犹似漩涡中的一片落叶

身不由己,哪天就算遭遇什么意外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齐林明显有些紧张了,关切地问道:“华哥,越听你说话越觉得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真的没事!”严华想了想,这才说:“我们兄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性格迥异各有其长,但其实华哥心里最放心不下就是你。洪三字识得不多,也不会功夫,但他打小能言善辩脑筋活络,更懂得审时度势趋利而为,尤其那一张巧嘴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在这乱世之中只要心智不乱定能有个不错的去处……倒是你……”齐林点了点头,知道严华是为自己着想,不禁一阵感动,低头说:“我知道我不如三哥聪明更不如华哥有本事!”

严华道:“你从来胆子就小,耳根子也软,做事又温吞……”

齐林道:“华哥,你不也说凡事三思而后行么?”

严华点头:“对!所以我劝你不要进青帮!”

齐林这才愣住了,“为什么?”他绝没想到,严华拐弯抹角,到最后说的竟是这件事。

严华一本正经道:“人间正道是沧桑。你的脾气秉性也不合适帮会,找个正经营生简单度日不是很好嘛?”齐林有些恼了,大声道:“你进得,三哥进得,偏我进不得?”

严华道:“我已经没机会阻止他了。我只能阻止你。你迟的这一步恰恰是你的福分。”

齐林一阵气恼,举起断指的手掌给严华看,激动地喊道:“华哥,你也说了这是乱世!我没本事与他们为敌,那我就得与他们为伍啊。我不想再受欺负了,我也想出人头地!”

严华见齐林的反应,知道自己这番语重心长的劝告可能又是枉费心机,长叹道:“林子,多年后你若还能想起华哥这番话,也许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华哥最后还想提醒你一句,纵是乱世也要独善其身,切记……不作恶!”齐林一愣,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红葵花忽然推门走进后院,对两人道:“你们俩在这儿嘀咕什么呢?那小子回来了正找你们呢?”

“三儿回来了?”严华问道。

红葵花道:“对啊!他还说有大好事要告诉你呢!”

听到洪三无事,严华长长舒了口气,转身走进赌坊迎接洪三。洪三一见到严华,兴高采烈地扑了上来,喜道:“华哥!霍老板他们明日要宴请你呢!”说着,把邀请函递给严华。

齐林也凑了上来,喜道:“霍老板这么器重华哥啊,看来一定会给华哥一个重职!信上写的什么?”严华打开信件看了一眼,淡然道:“没什么,就是约我明日中午去潮州会馆喝顿酒……”

齐林又是惊喜又是羡慕:“喝顿酒?华哥说得轻松,那可是三大亨啊!”洪三也道:“是啊华哥,要说我进了永鑫公司数日也就是和他们打过一次麻将,吃饭喝酒却从来也没有过呢!”齐林却一阵感叹:“我还连面都没见过呢?”

洪三见齐林一脸沮丧,忙拍肩安慰:“会有机会的……”转而对严华道:“那华哥我明日中午就在潮州会馆候着你啦!”

严华点头:“好啊……”

洪三抬头四望,这才发现没了林依依等人的影子,忙问:“一股党们呢?”

红葵花:“你是找一爷吗?他们几个跑出去觅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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