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上本来没有真假之分,作假的人多了,也就成真了。

1 双春竞艳

晚上,当洪三走进卧房的时候,见齐林正在用毛巾擦拭伤口,脸上的表情显得颇为痛苦。洪三一声不响地接过毛巾,帮齐林擦拭后背的伤口,碰到一个大伤口的时候,齐林忍不住全身一颤,轻轻哼了出来。

洪三叹道:“小林子,这次咱们侥幸过关,但真不敢保证回回都这么走运,这样的祸以后不能再闯了。”

齐林点头:“我知道啦,我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洪三道:“这几天想想自己找个什么正经营生吧?”

“我说了,我还是想进永鑫公司。”

“想清楚了?”

“富贵险中求,我进去也能给你搭把手。”

洪三又叹了口气:“好吧……”

两人正说着,虚掩的门吱嘎一声响了,红葵花端着一碗汤药破门而入,问道:“你们俩聊什么呢?”齐林急忙披上衣服,洪三却埋怨起来:“我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半夜三更直闯两个大男人的房间,成何体统啊你!”

红葵花不屑道:“呸!你个混小子我闯怎么了?你们俩小时候我通通都给洗过澡把过尿呢,你们俩身上什么东西我没见过?”洪三一听这番话倒是没了脾气,忙改口道:“好好好,你厉害,你见识广行了吧?”

红葵花把汤药放在桌子上,说道:“小林子趁热把药喝了,身上的伤会好的快点!”

齐林道:“都是皮肉伤,没事的!”端过汤药,立刻嗅到一股刺鼻的苦味。齐林从小就怕吃药,见到颇大一个药碗,竟显得颇为发怵。然而不喝又显然不行,只好轻轻尝了一口。

“慢点喝,别烫着……”红葵花道:“你们俩啊,以后做事真的要小心再小心,尤其是你小林子,你心底子软,人善,还不如那小子无赖,美人更担心你啊,这大上海不是那么好混的……”齐林闻言,一口药没喝下去,突然放声痛哭起来。

红葵花一愣:“好好的怎么哭?”

洪三道:“应该是药太苦了!”红葵花知道显然不是这个原因,只摇了摇头,听齐林说道:“美人,我娘死得早,我一直当你是我亲娘,当三哥是亲哥……”

“知道,知道……”红葵花怕齐林呛到,忙帮他捶背。齐林道:“你放心,我一定混个出人头地,我……我以后和三哥一起给你养老送终……”

红葵花道:“呸!呸!呸!大半夜的什么送终真不吉利!”洪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晚无事,娘仨闲聊一番,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上午,洪三照常来到霍会馆。洪三本以为露伶春照例要出门逛街,却没想到这娘们连妆都没化,穿着睡衣就出了门。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一路不停地冲到大厅。

洪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一路跟随。露伶春跑到霍天洪面前,将报纸扔到霍天洪端坐的茶台前,劈头盖脸道:“你看看她说的,把我说的一文不值啊,什么叫‘后生可畏,一枝独秀’啊?谁的后生?在哪儿

独秀?这个梦楼春,真是越来越不要脸!我还没死呢!我还能唱呢!她就铺天盖地的发这样的文章,是想活活气死我啊!”

霍天洪拿过报纸一看,只看到主版头条上写了两行醒目的大字:“上海第一名旦易主,梦楼春叫板露伶春”。头条旁边则是史双龄的照片和“讣告”。显然,今天的新闻头版都被沈青山买断了。

霍天洪摇头,失笑道:“一个后生,你跟她计较什么?”

“计较什么?”露伶春的语气竟似带着哭腔:“老爷,哪里是我跟她计较,完全是她自己找上门来欺负我啊!说我要是跟是她梦楼春同台同时代,根本就不会红。我要不是嫁给老爷,能有她梦楼春的戏唱?她还说不准在哪个野堂子里卖肉呢?”

霍天洪道:“行啦,她也就是过过嘴瘾……”

“过嘴瘾?哪有这么简单啊?”露伶春不依不饶道:“老爷你可别忘了,她梦楼春靠的是谁啊?是沈青山!她为什么早不登报晚不登报,偏偏在那个史双龄死后登报?为什么这文章旁边就是那死鬼的讣告?这是打我的脸吗?老爷,这摆明了是沈青山当着全上海人的面在打你的脸啊!”霍天洪见几句话哄不了她,又拿起报纸看了看,沉吟道:“那你是想怎么打回去呢?”

露伶春想了想,忽然道:“我要和她唱对台,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角儿!我绝不能就这么饶了那个小婊子,老爷你这口气更得争回来才是!要不然,全上海的人都会传,不是我露伶春败给了梦楼春,而是你霍天洪败给了沈青山!”霍天洪回头看了陪站的洪三一眼:“洪三,你有什么想法?”

洪三一愣,问道:“二奶奶要唱对台?”

露伶春大声道:“对!”

洪三道:“二奶奶很久没登台了,还能唱不能唱?”

露伶春肯定道:“当然能唱。”

洪三道:“那就唱!要么不玩,要玩就玩大的!我们索性明日也登个报,就说二奶奶要重新登台,挑战梦楼春!同一天晚上在上海滩最大的两个戏台同时开演,热热闹闹的唱一把对台戏,让那些老票友们好好给评评到底谁才是这上海滩真正第一的角儿!”

露伶春一听洪三的提议,顿时来了精神,两只杏仁眼瞪得比杏子还大,兴奋地拍手道:“洪三!真有你小子的!这主意太妙啦!老爷,就听洪三的,我们要把这对台戏能搞多大就搞多大,我要让那梦楼春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霍天洪笑了笑:“主意倒是不错,但……你能保证唱得过那梦楼春吗?”

露伶春一愣:“老爷你什么意思?怎么这个时候涨他人威风灭自己气焰呢?”

霍天洪摇头,沉吟道:“我是说你久未登台,技艺自会生疏些……这赢了还好,这万一要是输了,就里子面子都输得一干二净了!”听到这里,露伶春也有些泄气了:“那倒是,这要早个两年,我一定会赢她……洪三,你鬼点子多,有什么法子能保我赢她吗?”

洪三思索片刻,说道:“其实您想赢……这事并不难……”

“真的吗?”露伶春一听又来了劲头,说道:“洪

三你要是这次能保我会赢,我必重重谢你!”

洪三笑道:“能让霍老板二奶奶开心就是对洪三最大的赏赐。”

霍天洪皱起眉头,问道:“你确定能保赢?”

洪三眼珠转了几圈,点头道:“可以。”

“太好啦!”露伶春抚掌道:“明日我就登报挑战,老爷我要你帮我把上海滩有头脸的人物全都请过来!他们不是要玩么?咱们就陪他们到底,洪三说得对,玩就要玩最大的!”这次霍天洪也来了劲头:“洪三,这事我们可以搞,但我们不能输。露伶春不能输给梦楼春,我霍天洪更不能输给沈青山!”

“洪三明白!霍老板放心,这次我一定要让沈青山输得心服口服!”

“好!”霍天洪点头:“你需要什么配合直接让师爷去办!”

“谢霍老板!”

露伶春又道:“明日登报我这挑战得有个名号吧?”

洪三提议道:“就叫‘双春会’如何?”

“双春会?”

洪三道:“双春争艳,梨园夺魁,至此以后,上海滩就能有您这一个‘春’!”说着,脸上露出自信满满的坏笑。

第二天,上海各大新闻报纸都刊登了这样一条消息:“露伶春复出挑战梦楼春,上演‘双春会’,一绝梨园雌雄!”并附有两人照片。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大街小巷里满是报童“号外号外,‘双春会’即将上演”的呼声,无论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都争相购买报纸,就为了看一看这两位名满上海的名伶到底长成什么样。

上午,沈青山正在自家阳台上喂鹦鹉,梦楼春快步走了上来,将手中报纸挥得哗哗作响,嚷道:“老爷!老爷!今天的报纸你看了没有?”沈青山点点头,却没说话。

梦楼春语气更重,骂咧咧道:“这露伶春不要她的老脸啦?怎么想的?居然还要和我打擂台?”

沈青山这才回头,问道:“你有赢她的把握吗?”

梦楼春道:“她是昨日花,我可正当年!”

沈青山道:“那不就行啦?和她唱!”

梦楼春想了想,问道:“老爷,你猜这‘双春会’是露伶春的主意还是霍天洪的?”

“不重要!”沈青山道:“记住,你只要赢了她,就是我赢了他。这事儿可是你挑起来的,所以乖,你可不能输……”

梦楼春道:“老爷,您放心。我不会输给那个老婆娘的!”

沈青山意味深长地笑道:“明晚他们的发布会晚宴定在了我的新世界……”

梦楼春道:“那有什么奇怪的?‘新世界’是上海滩最好的!”

沈青山摇头:“霍天洪这跨界我觉得是有备而来,这几天我会给你加派人手,你别出什么意外!”

梦楼春道:“那我们明晚参加吗?”

沈青山道:“请了这么多达官显贵,当然要参加!穿上你最漂亮的衣服参加!记住宝贝儿,较量从明晚就开始了,你得给我打起精神来。咱们一局都不能输!”说着,将一把小米放在掌心,任由架上的鹦鹉反复叮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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