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依依终于从噩梦中转醒的时候,只看见汪雨樵站在床头, “一往情深”地望着自己。

“啊!”林依依猛然起身,惊问:“你干嘛?”

汪雨樵饶有深意地道:“看我的救命恩人确实是大美女一枚。”

林依依摇了摇头:“恩人谈不上,就是不想堂堂斧头帮主江淮大侠‘北老九’汪雨樵死在我的家里,烂摊子太大,怕自己收拾不了。”

汪雨樵道:“我汪老九平生就怕欠人东西,你用你的血救了我一命,说吧我拿什么能还给你?”

林依依道:“命都是我救的,命比天大,你说拿什么能换?”

汪雨樵想了想,说道:“……也是,想我汪雨樵英雄一世,现在身体里居然流淌着一个女流之辈的血,要么干脆一点,我拿整个人还给你,以身相许就是了。”

林依依一愣,急忙摆手道:“谢了汪帮主,这个礼太大,我可收不起。”

汪雨樵笑了笑:“一爷也有怕的时候?”

林依依道:“看是什么事,您刚刚那句话可真把我吓到了……你笑了,你看笑起来也不那么难看嘛……你应该多笑笑,别总板着脸……等风声过去,你的伤势见好,轻轻松松离开上海,继续做你的江淮大侠去。”

汪雨樵摇头道:“生逢乱世,轻松不得……”

林依依忽然问道:“你杀那徐国良究竟为了什么?”

汪雨樵反问:“你信不信我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错杀忠义?”

林依依想了想,说道:“……信,我觉得你这人虽然有时喜怒无常,但大部分来说应该还是个好人。”

汪雨樵爽朗地一笑:“哈哈……大部分来说还是个好人。这是我汪雨樵这辈子听到的最深得我心的一个评价。林依依,你还真是了不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让我笑两次的人你是第一个。”

林依依一愣:“有那么好笑吗?”

汪雨樵道:“你说得这句,你可以当成一句笑话来讲,我说的那句,你可别当成一句笑话来听……”林依依这回有点傻眼了,虽然明知道对方说的是哪句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那句……你哪句?”

汪雨樵正色道:“我要以身相许。”

“汪帮主……”

“我是认真的,先别急着答我,我给你时间考虑!或者听听我打算送你的一份定礼?”

“定礼?”林依依隐隐觉得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虽然汪雨樵无论胆色、见识都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若真说到谈婚论嫁?算了吧,她才认识他几天而已。

汪雨樵信誓旦旦地道:“对!你答应嫁给我,我就送你这份定礼!”

“什么定礼?”

“帮你杀一个人!”

林依依哑然失笑:“笑话,杀人我不会自己动手吗?”

汪雨樵直视林依依,认真地道:“我要帮你杀的,当然是不好杀的人,杀不得的人。”

“什么人?”

汪雨樵郑重地望着林依依,缓缓道:“你的仇人,张万霖……”

林依依惊的差点跳了起来:“谁说的?”

汪雨樵微微一笑:“你不用怕,你的那几个小朋友对你绝对忠心,就算把刀架到他们脖子上也未必会套出什么话来,我是猜的……”

“猜的?”林依依还是觉得有点不敢置信。

汪雨樵道:“我当时在台上,你以为眼里只有徐国良?我亲眼看到,你的两个手下,阿星和铁骨已经掏出枪来,甚至已经瞄准了张万霖……他们险些坏了我的大事,逼得我不得不提前动手。”

林依依摇了摇头:“就凭这个动作你就猜出他是我的仇人?你要知道,他们是他们,只是我的朋友,他们的动机不一定和我有关。”

汪雨樵道:“他们几个长幼有别形态各异,却很明显都听命于你。我问过你们都来自杭州,和张万霖是一个出处。那张万霖当年在杭州城作恶多端,树敌无数,我推断,你不是出身官宦世家,便是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和张万霖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所以带着你的小朋友们来上海滩找他做一个了结。”

林依依依然摇头,否认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汪帮主不仅武功盖世,讲故事说书也是一把好手。”

汪雨樵淡定一笑,“我的故事就说到这里,你的故事以后可以慢慢讲给我听,我汪雨樵说一不二,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人我来杀,包袱我来背,嫁给我也不算件寒酸的事情……孰轻孰重,你好好想想吧。”说着,转身走出房间。坐在床上的林依依呆呆望着汪雨樵的背影,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汪雨樵说得没错,他不仅有这个本事,还不怕背这个包袱。而论及身份地位,“江淮大侠”四个字更不至辱没了林依依的门楣……那就不妨答应他?但是……他怎么办?

辞别露伶春后,洪三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瞥见一块公示板时,赫然发现了汪雨樵的画像,正好就贴在公示板中央,那是一张通缉令。黑白分明的画像下,赫然写着“悬赏一百块大洋”的字样。

洪三看着通缉令,忍不住摇了摇头,暗想:“堂堂一介斧头帮帮主的脑袋就值一百块大洋?按说……一万块应该都不止吧?”又想:“现在全上海到处都在捉拿汪雨樵,却不知道,汪雨樵此刻就在我家里,嘿嘿,说什么南小顾、北老九?到头来不都得跟着我洪三走?”想到这里,不禁一阵悠然自得,悠哉踱步回家。

刚走到大杂院门口,忽见一个人影从暗处闪身而出。洪三吓了一跳,这才看清来者是沈达。洪三拍着胸口,舒了口气道:“我当是谁呢?大哥啊,你吓死我了……”

沈达问道:“怕什么?是不是亏心事做太多了?”

洪三当然听出沈达话中有话,却顾此而言他,赔笑道:“关键世道乱,我又没大哥你的功夫……嘻嘻,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等你。”

“怎么不进去等啊?”

沈达斜眼看了看院里:“我怕里面……不方便。”

“那我们去哪?”

“跟我来吧。”说着,引洪三走出弄堂口。一路绕绕拐拐,却来到当初两

人结拜时的小酒馆里。

这一路上沈达都板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到了酒馆后才跟酒保点了酒菜。等酒率先上来时,沈达自顾自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洪三尴尬一乐:“原来大哥你是想喝酒啊,早说啊!我陪你……”说着便要倒酒。

沈达放下酒杯,正色道:“洪三,我不是找你喝酒的。”洪三见沈达如此郑重,也就不敢再玩笑以对,也严肃起来。沈达直勾勾地瞪着洪三,问道:“知道为何把你带到这儿来吗?”

洪三道:“你我兄弟旧地重游?”

沈达冷哼一声:“你别嬉皮笑脸的,我等下问你的话你如果回答不出,那这昔日你我结拜之地今晚也是咱们今日恩断义绝之所。”

洪三这才有点惊讶了:“大哥,你何出此言?”

沈达劈头道:“何出此言?你喜欢交朋友,攀亲戚。之前你加入永鑫公司跟三大亨纠缠不清,我已经看不惯了。好在你出淤泥而不染,没欺负百姓,未害人性命,我也就忍了。可这一次,你居然跟暗杀王汪雨樵搅在一起?”说到激动处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左右人都看着他们。

洪三连忙起身,赔笑一圈,小声劝沈达道:“大哥,现在满城都在通缉他,千万别声张……”

沈达放低了声音:“现在你告诉我,为何让我放过他?”

洪三憋红了脸,摇头道:“这……这……这说来话长了……”

沈达道:“没关系,你慢慢说,我慢慢听,我有一整夜的时间听你说。但洪三,你要是说不出个缘由来,就别怪我薄情寡义了。我知道,汪雨樵此刻就藏在你们院子里对不对?”

洪三脸色一变,焦急喊道:“大哥……”

沈达抬了抬手:“先告诉我缘由,再喊我大哥不迟!”

洪三知道今天只凭胡吹是不能蒙混过关了,他想了想,忽然问道:“好……大哥,那你告诉我这汪雨樵为何要杀徐国良?”

沈达道:“你说为何?”

洪三哪里知道什么原因?咽了口口水,扯道:“那……那当然不是因为他也暗恋露伶春和那徐国良争风吃醋嘛!”

沈达脸现不悦:“废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汪雨樵此次暗杀徐国良是为了支援南方革命军讨伐直隶总督齐夑元。”

洪三一听到齐夑元的名字,心中顿时一凛,暗想:“总算找到个背锅的。”虽然还不知道这人到底谁,却还是顺杆爬道:“对啊!这徐国良是齐夑元的下属对不对?”

沈达摇头:“不是下属,是心腹。”

洪三附和道:“对啊,所以汪雨樵杀了徐国良就会对齐夑元造成打击对不对?”

沈达道:“这徐国良掌控上海几万名警察部署,不是打击是重创。”

洪三抹了抹头上的汗珠,低声道:“对啊,所以那汪雨樵这么做会帮到南方革命军对不对?”

沈达道:“革命军已过湖南,不日可至江浙上海即将兵临城下。徐国良一死,上海驻兵没了头目,自然大乱,当然会帮到革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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