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道:“我还是会把这铁卷交回给他们,并说你们早已出了城,这铁卷是你们几日前就从……就说是从二奶奶你安徽老家寄回给我的。为求真实,二奶奶你马上附信一封,就说你们人已在安徽一切安好什么的。我马上拿回去给霍老板交差让他们确信你人已不在上海,放弃搜查。而你们两个还是要在这里多藏些时日不要擅自出门,我会每天在这个时候送茶饭给你们,直至完全安全后,再送你们出城。”

露伶春一听,眼前闪过一丝希望,连忙点头:“好!我马上写!”薛二颇为感动地看着洪三:“洪三兄弟,大恩不言谢,日后薛二定当报答!”

洪三一听这话,只觉脑袋都大了一圈,连忙说:“千万别!我可不想再在上海滩见着你们二位了!”薛二知道洪三是怕被连累,一时也只得苦笑。

洪三对薛二道:“二奶奶是个苦命之人,你以后好好对她便算是对我的报答了!”

薛二点头道:“你放心,这得之不易的幸福我一定会加倍珍惜的。”

露伶春把信递给洪三:“你看这样写行不行?”

洪三粗略扫了一遍,道:“言简意赅,说少错少,应该没问题。希望这次真的能帮你们逃离上海,有一个新开始吧。”

露伶春道:“其实有件事我本来是想等逃出上海再告诉薛二的,今天不妨也和你一起分享……”说完,低头抚摸自己的肚子。洪三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薛二却是一脸惊喜,忙问:“真的吗?”

露伶春羞涩地点了点头:“已有近三个月了,这才是我急着要走的主要原因!”

薛二道:“你该早点对我讲啊!”

露伶春道:“现在讲也不迟啊……”

洪三抚掌道:“真得太好了!恭喜二奶奶恭喜薛先生,为了这个孩子你们更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切交给我吧!”洪三刚转身要走,没想到露伶春从后面扑上来,将洪三紧紧地抱住。洪三一愣神,鼻息间已满是二奶奶身上的玫瑰香水味。他曾听二奶奶说过,这香水是从法国进口的,满上海也找不到几瓶。

露伶春的眼泪流过脸颊,一直滴在洪三身上,“谢谢……”她说。

洪三也有些动情,他的手搭在露伶春手上:“二奶奶……”

露伶春柔声道:“没想到我露伶春孤苦一世,还是感谢老天让我遇见了两个好男人。更没想到,到最后帮我的人会是你……”

洪三点点头:“二奶奶以后山高路远天各一方,您要多多保重啊。”

露伶春道:“嗯……你身在青帮相当于龙潭虎穴,更要处处小心。”说着,依依不舍地放开洪三。隐隐觉得,如果不是先有了薛二,她甚至可能会选择洪三(当然忽略了洪三会不会选择她的问题)。

洪三当然不知露伶春心中有这么多想法,头大如斗的他扭头道:“天快要亮了,我要走了。你们切记,除了是我,不要让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你们这个藏身之所。”

露伶春、薛二连忙点头:“明白。”

清晨,天才蒙蒙亮。洪三怀揣清穦铁卷,急匆匆地回到大杂院。他也不管初予仙起没起床,直接去敲初予仙的房门。

“谁啊?”里面初予仙懒洋洋地问道。

“我,洪三,有急事,老初快开门吧!”初予仙推开门的时候,依然是睡眼惺忪的状态。洪三冲进屋子,焦急地道:“快!老初,知道你造假厉害,快帮我做一封假的邮局信件!”

初予仙一愣:“干什么使啊?”

洪三从怀里拿出清穦铁卷,“还有这个,你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初予仙迷糊糊地接过清穦铁卷,只是看了几个字之后立刻来了精神。当即将铁卷放在桌子上,取出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看。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信件简单,我对这铁卷倒是更感兴趣!”

洪三凑到一旁问道:“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这个……”初予仙道:“虽然我看不出具体的,但是我能断定这是个宝贝!”

洪三道:“都是屁话,还用你说,霍天洪看它比露伶春都重!”

初予仙道:“这清穦铁卷记录着从清雍正年间青帮创立至今二百余年的历史,是本记载青帮各代的财务状况及重大事件的编年历。他的价值远远大于一般的账本,这于青帮来说,可谓无价之宝。”

洪三摇了摇头:

“现在都北洋政府了,前清的东西能有多大价值?”

初予仙道:“还有这铁卷的做工质地,虽叫铁卷,但绝不是普通的生铁,通体黝黑亮而不灼,难道会是传说中的玄铁?实话说,造一封假信对我太没挑战,我倒更愿意造一个假的清穦铁卷留着以后欣赏把玩!”

“切!”洪三不屑道:“这东西也是你说造就能造的?”

初予仙笑道:“你不要小瞧我的手艺,我有自信可以以假乱真!”

洪三又把信递给初予仙:“你还是先把这信封儿给我先造好了吧!”

“一个信封儿有什么难的?”

“有什么难的?”洪三道:“你要知道这个信封儿关系到两条……哦不对,三条人命,如果你处理不当就连我的小命也可能会搭进去。你说难还是不难?”初予仙这才知道事体的严重性,也不禁有些激动,说道:“那我试试。”当即从百宝箱里拿出工具,让洪三在一旁打下手。

初予仙先是用牛皮纸折叠出一个信封,再用萝卜伪造成活字印刷版将“安徽通文油墨社缄”等字眼刻在封面。贴上邮票之后,写了大杂院的地址,再将用萝卜刻出来的假邮戳印上,一个假信封就这样造成了。

看到成品之后,洪三特意拿来跟真信封对比了一下。不得不说,初予仙这造假的手艺确实不是吹出来的,洪三对比看了几分钟都没挑出半点问题,不由连连点头称赞。伪造完信封后,洪三连饭都没吃,又拿着书信和铁卷,马不停蹄地赶往霍公馆。

上午,当洪三来到霍公馆大厅时。霍天洪和陆昱晟两人正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等候多久了。

霍天洪接过铁卷和信件,仔细地看了半晌。洪三低头,偷偷瞄着他,心中的忐忑难以形容。霍天洪看完,把信递给了旁边的陆昱晟。又拿起清穦铁卷仔细端详一番,将信将疑道:“这么说,露伶春已经逃出了上海?”

洪三点头道:“应该是的,看这信件的落款是安徽,也不知怎么就跑到安徽去了……”

霍天洪道:“她是安徽人,根在那儿。”

洪三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如此。”

陆昱晟道:“大哥,还好铁卷追了回来,这次洪三又记一功。至于露伶春,既然人已逃到安徽,我想可以让帮内的兄弟和警察局都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霍天洪沉默不语,但看起来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样子。陆昱晟又劝道:“大哥你也全当做一回好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霍天洪长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洪三闻言,暗暗松了口气。面上虽然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心中却甚为得意。

霍天洪抬头看了看洪三:“洪三,你此次追回铁卷有功,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洪三道:“洪三身为青帮一份子为青帮尽些小力那是理所应当,不足挂齿。能为霍老板陆先生排忧解难已是对洪三最大的奖赏。”

陆昱晟笑骂道:“你这个伶牙俐齿啊,功我和霍老板替你记下了,你先下去吧,以后一定找给你……”洪三心中暗爽,心想又过了一关,连忙躬身道:“是!谢霍老板,谢陆先生!”说完转身便走,然而没走几步,忽听听到门口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听说铁卷找回来啦?”

洪三听到这个声音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心中隐隐泛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抬头看时,只见张万霖一边说话一边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洪三连忙躲在一旁,躬身拜道:“张大帅!”

张万霖微微点头,与洪三擦肩而过。刚走出两步,鼻子忽然一皱,忙停下脚步,喊道:“洪三,你等一下!”洪三本又走出两步,听到这个声音时心中一紧,只好停步转身。

张万霖似笑非笑地走近洪三:“这么急着去哪里啊?”

洪三颇为心虚地笑了笑:“铁卷找回来了,是两位老板让我下去的。”张万霖围着洪三仔细打量,若有所思地问道:“哦?铁卷找回来了?”

霍天洪道:“露伶春人已到安徽,把铁卷寄回给了洪三,还留下了一封信……”

“哦?”张万霖眼中露出一丝狐疑之色,走到沙发前,接过信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小嫂子很识抬举嘛,人跑出上海就把这东西寄回来了?”忽然抬头问洪三:“……这么说你没见到二奶奶?”

洪三忙道:“没有!”

张万霖笑了笑,忽然直视洪三,问道:“安徽

信件寄到上海最快也要三日左右,你是怎么联系到她的?她又怎么知道我们要这清穦铁卷的?”

洪三:“我并未联系到二奶奶,我猜想这铁卷被二奶奶顺走原来就是想留在身边,万一被霍老板发现自己的行踪后可以多一个讨价划价的筹码,这东西本身对二奶奶并无任何价值!待她逃出上海后可能是不想再给自己增添麻烦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索性寄回给了我……”

张万霖又走向洪三,似乎在观察着什么,阴笑着说:“说得滴水不漏,可你说如果我现在就派人去邮局查,会查到什么?”

“啊?”洪三故作无知:“大帅你尽管去查就是了,难道大帅怀疑二奶奶没离开上海,她造了一封假信件派人送到我家中?可没道理啊,现在满城都在搜捕她,她真有这样的动作早就该被发现了,为什么一直搜查不到呢?”

张万霖慢慢靠近洪三,鼻子几乎贴在了洪三的鼻子上,冷笑道:“漂亮!先把自己摘个一干二净。”

洪三讪讪笑道:“大帅,小的不懂您在说什么?”

张万霖冷笑道:“我在说,你要记住,如果你敢骗我,我会要了你的命……”

陆昱晟忙道:“二哥,估计他也没胆子撒谎。再者大哥也说了,关键还是要追回这铁卷。”

张万霖看着洪三,突然诡异地一笑:“很好,你下去吧。”

洪三如获大赦般深鞠一躬:“三位老板,那洪三先下去了。”走出大门后,洪三一直憋在胸口的闷气才终于吐出了,心也才算放了下来。然而这时的洪三却并不知道,张万霖其实已经看破他了玄机。

大厅中,张万霖缓缓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对霍、陆两人说道:“他在撒谎。”

霍天洪一愣:“哦?这信件看来没什么问题啊!”

张万霖摇了摇头:“小嫂子人还在上海,他们刚刚也才见过。”

霍天洪一惊:“为何这么说?”

张万霖道:“这小子心思缜密,该算到的都算到了,但他千算万算有一样却没算到……味道!”

“味道?”

“刚刚我走过那小子身旁时……我仔细地闻了闻……小嫂子身上那玫瑰香水的味道我可是再熟悉不过的哈哈……”听到这里,陆昱晟和霍天洪都是脸色一变。

霍天洪当即拍案而起:“妈的!居然敢骗我!马上把他给我抓回来!”

张万霖却说:“大哥莫急,那小子伶牙俐齿,现在抓他回来又不知会生出多少种理由搪塞我们,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你把这事交给我,我一定给你把露伶春和薛二抓回来。”

霍天洪摇了摇头:“其实这两人,我见不见都罢……”

“明白,活不见人,死可见尸!”张万霖冷冷一笑,褐色的瞳孔中隐隐露出一丝寒光……

……

沈青山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求人的一天。已经焦头烂额的他根本想不明白:一个神父、三个修女的失踪为什么能给整个法租界带来如此大的震荡?

就在昨天,英租界领事霍顿已经给沈青山下了军令状,如果找不回那四个人,不仅沈青山总探长的位置不保,甚至连整个英租界的巡捕都要大换血。

此时此刻,闲坐家中的沈青山已经有点焦头烂额,甚至连喂鸟都没了心情。看见“酒鬼”殷久华从外面回来,连忙起身问道:“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殷久华摇头道:“全上海大大小小的帮派山头,丐帮,车夫会,十六铳,拆白党都问遍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几个神父修女就和蒸发了一样,消失的一点踪迹也没有!

沈青山道:“实在不行就去找大阿姐,上海滩包打听小阿俏!”

殷久华道:“昨天去过了,她说英国佬的事她不愿意参合!”

沈青山骂道:“妈的,这个臭婊子。你不知道,霍顿那老王八蛋急得这几日就差拿枪顶我的头上了,就和那失踪的神父修女是他亲爹亲娘一样,妈的。”

殷久华摇了摇头:“这几日法租界在找露伶春,我们在找这几个信教的,上海滩已经快被翻一个底儿朝上了,如果人在上海应该会有些动静,我担心他们会不会人已不在上海啦?”

沈青山攥拳道:“在不在都要给我找出来!还要保他们平安!告诉所有的兄弟,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全部都给我下去找人!找人!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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