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沉的脸色苍白:“你的心上人……是谁?”

素容微蹙双眉:“青棉。”

青棉……谁, 就是刚才的那个书生么,他是什么人?

“……这是他说的, 还是你记得的?”

素容似已经不想再多说:“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说。”

素容看着他,紧紧地皱眉,冷冷硬硬地说:“遥溪道长非要知道,我便说给你听。我在阴山时, 青棉前来投靠,被人送到我面前, 我们宛如久别重逢, 自那时起便互通了心意。”

不……被人送到他跟前的是他商沉,与他久别重逢的也是他商沉, 这不知哪里来的青棉根本没有出现过。

商沉紧紧闭着嘴不出声。

素容轻轻咬唇,不知怎的在这遥溪面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烦:“遥溪道长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

“我受伤刚醒还需休息, 道长慢走。”

“……嗯。”

他的素容,竟也会赶他走了。

房门在他的身后紧紧关上, 商沉在门前一动不动地站着,蓝英慢慢地走上来, 声音低低哑哑:“宗主……刚才出去的那个书生, 是青氏的人。”

商沉低着头, 喉咙似被哽住:“……素容刚才有些不对劲, 他以为那个书生是他的心上人。”

蓝英默然:“容公子怕是被青氏下了药。”

“什么药?”

“青氏修习媚术, 向来有不少旁门左道,其中有种药叫做移情。中了移情之后,先前喜欢的人的过往尽都淡去, 反将爱恋移到施药者身上。若是容公子中了此药,以前与宗主的点滴只怕只剩下师徒之间的相处,但凡与宗主生情的过往,容公子只怕都以为是与那施药者之间的事。”

商沉垂着头不语。

“宗主……”

“有的解么?”

蓝英好半天没有出声,商沉猛一抬头,只见素道长在门前静静地站着,微微地笑了笑:“有。”

说毕他飞出院门,商沉立刻跟上去,随着他飞过了几条溪流,在一处寂静的湖边落下来,脚下尽都是青山的倒影。

“素容刚才还信遥溪道长的话么?”

商沉咬着牙:“素道长让他如此混乱,也不怕将来反噬?”

素道长自袖子里取出一个素色瓶子:“青氏的移情,向来唯有家主能施用。先使人昏迷不醒,再接连下药三日,在睡梦中改那人的过往,使他移情别恋。你若想将素容唤醒,倒也不难,我手中便是移情的解药。”

“……你要如何?”

素道长不语,手中的素色瓶子却忽得飞起,凌空而来,商沉一把将那瓶子接住。

“解药只有一瓶,你要替素容借了移情之毒,给他吃了这药便是。” 素道长淡淡而望,“只是你要素容也罢,你要素容,便得舍弃其他人。”

商沉紧紧地咬着牙,甜腥自喉咙里泛出来。

“你身边的这个蓝英、御虚道的扶铮、周氏的周荷全都死,只换素容,你要么?”

商沉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瓶子,素道长轻轻落在他的身边:“说,你要么?”

商沉不能出声,手却不知不觉慢慢地张开,瓶子重新落到素道长的手里。素道长低头看着他,手一松,瓶子顿时跌落在石头上,瓷器裂成碎片,瓶中的水四溅。

“……时辰不早了,道长回去吧。”

商沉低头看着脚下石头上解药溅出的湿痕,眼眶竟不由自主地发热泛酸:“你现在为什么不杀了我?”

素道长的睫毛微动,转过身淡淡而望:“杀你何用,让你从此求之不得,才是人生快事。今夜素容伤好了,会与青棉同房,不妨留下来看看。”

商沉没有出声,只听身后的声音远去,蓝英静静地站着,忽得说道:“宗主,我去青氏走一趟,那里说不定有解药。”

商沉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他:“青氏多少年都在找香宗的人,你送上门去不危险么?”

蓝英平时爱笑,此刻却没了表情:“不妨事,青氏那里我以前去过,换了别人找不到路。况且他们今天做到这种地步,我不去不行。宗主,容公子不想起你来,素道长便无法牵制,宗主小心应付他,千万不要让容公子沉沦。”

“嗯……” 商沉看着他,“你一切小心。”

蓝英点点头:“事不宜迟,我这就收拾东西上路。”

急匆匆将蓝英送走,商沉出神片刻,缓步回到自己住的客房之中,一进院子,只见木歆在院当中站着,一手拿着本簿子,双眉蹙着,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歆公子。”

“遥溪道长。” 木歆急步走上来,“容公子前几日出外游玩时受伤,我本想叫人告诉你,可素道长说不想让你担心,于是我没同你打招呼。”

他那模样似是欲言又止,商沉知道他想必看出了不妥,问道:“容公子怎么受伤的?”

“不清楚。道长走后,容公子时常看望素道长,素道长身子好些了,想出去走走,于是容公子备了车陪他出去。不想两个人夜里方归,回来的时候素道长受了伤,容公子昏迷不醒,身边有个年轻的公子陪着,叫做青棉。” 木歆那样子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好,“青棉说他们不小心被一种毒蜥蜴咬了,跌落山谷,刚巧遇上他,于是陪他们回来……自此,这位青棉公子便住下来不走了。”

这话就算听着也知道有蹊跷。素容的修为不低,怎么一条毒蜥蜴就能让他跌落山谷,青棉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怎么会同他们这么熟?

商沉闭口不答。木歆紧皱着眉道:“青棉与容公子,看起来似乎相识。”

这话说得极是含蓄,木棉就住在素道长的院子里,时常出入素容的房间,俨然如自己家里一样,岂是相识二字就能说得过去的?

“嗯……我知道。”

木歆本觉得青棉对素容的模样似有些不对劲,想提醒商沉谨防后院失火,可商沉这样子哪里有半点着急惊讶之态,反倒是半垂着头,看起来脸色极是不好。木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又道:“容公子已经伤好,在素道长院子里住着也太挤,不妨回自己院子住。我现在就安排道长也住进去,好悉心照顾容公子。”

商沉紧闭着唇没有出声,眼看木歆要走,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不必,我在这里住,让素容自己在院里住便是。”

木歆不言语了。

“不妨事,素容这几日——”

话说到一半,忽闻外面传来敲门声,有个仆役的声音道:“遥溪道长,容公子有请。”

商沉猛地抬起头,只见那仆役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一眼看到了木歆,赶紧行了礼道:“歆公子在这里刚好。容公子伤势痊愈,今夜想在素道长的院里摆个酒,请歆公子和遥溪道长都去喝酒。”

木歆依旧蹙着眉:“知道了。”

一回头,只见商沉的脸色略显苍白,不觉心中有异:“遥溪道长,你若是身体不好——”

商沉垂着头道:“无事,歆公子先去,我随后就到。”

请酒这事定然又是素道长打算好的,无非就是让素容在他面前与那木棉亲近,好看看自己的憔悴之态。他这时候不能不去,不去便是认了输。

况且就算他再难受,心里还是想见素容。

商沉强打精神,沐浴冲洗,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素容现在只剩下以前同他寻常师徒相处的记忆,他不能乱了阵脚,变得如同疯子一样。

太阳西沉,来到素道长的院中之时,酒菜早已经备好了。

院子正中一张大桌,通共能坐七八人,请的都是木歆等连日来照顾素道长之人。商沉被仆役牵引着落座在树下木歆的身边,不多时西屋的帘子掀开,素容先从屋里出来,紧接着,青棉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两人一整个下午都在一起么……

此药叫做移情,将对他的情尽数移到青棉身上,以前素容对自己有多少感情,如今对青棉便有多少感情。以前素容在他身边时,动不动就要搂搂抱抱,亲个小嘴,那他对青棉呢,也是如此?

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头嗡嗡作响……

木歆低头看着他:“遥溪道长,你究竟要不要回房休息?”

素容的目光掠过他的脸,微微一皱眉,与商沉隔着两个人坐下来。他一见到商沉便觉得心烦,方才商沉离开后如此,如今见到他又是如此。青棉下午坐在他身边说话,究竟说了什么他一点也没听清,想起方才商沉的脸便烦闷不已。

青棉也在素容的身边落座,悄声道:“遥溪道长也来了。”

“嗯。” 素容不看他,也不出声。

素道长也在酒席上落座,坐在素容的身边,与商沉遥遥相对。

杀害父母的仇人就在面前无所顾忌地坐着谈笑风生,深爱的人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如今却变成他的亲子,忘却自己是谁。商沉低头满了酒,只听素道长温和笑道:“这次能从地牢里逃出来,当多谢歆公子和遥溪道长。前几天便想谢酒了,偏偏又赶上素容受了点小伤,来,遥溪道长,这杯先敬你,若不是遥溪道长,我与素容不知何时才能相认。”

几句话,句句刺到他的心里。若不是他,素容当初怎么可能会叫出一声“爹”来?

商沉仰头将酒喝了。

“素容,敬遥溪道长一杯,要不是当初他救你的性命,否则你今日怎能回到柳叶坞?”

素容端起酒杯来,目光依旧不对着他的:“遥溪道长。”

商沉的睫毛微微发抖,紧握酒杯一口气也喝了,只听素道长笑着道:“素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今晚回自己院里睡吧,青棉好生照顾他。”

“……是。”

青棉笑了笑:“那是自然。”

商沉攥着酒杯的手指泛白,头生生作痛,手一松,空酒杯哐啷一声摔在桌上。木歆见他的脸色实在难看,扶着他的肩膀低声道:“遥溪道长,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必……”

素容不出声,见木歆的手搭在他肩上,不知怎的心中微微生刺,只觉得碍眼得很,却不好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喝酒。

木歆扶着商沉站起来:“素道长,容公子,各位继续喝酒,我先送遥溪道长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今天骂我的人会有很多……

狗血啊,你一直一直地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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