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异重病归于洛阳,然多年征战,长于军中,伤病早就在身,尤其在陇中这些年,先时邓禹兵败,他是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后独挡一面,前是缺食少粮、举步维艰,后是来自内部有了“陇中王”的诛心构陷污蔑,终于等着刘秀大兵平陇,明明是首功又有吴汉抢功、来歙入陇等事,最后平陇灭隗嚣父子更是以吴汉、祭遵为先,一病之下,当真是一番不可收拾,便是回了洛阳,御医们、名医们都被刘秀恩赐过府诊治,药材补品成车的赐进府里,终还是挡不住一日病重一日,眼见着是不行了,天子多次登门亲往探望,以示恩宠关切。

刘秀一脸戚伤的从冯异府上出来,坐在辇上面色转成了平淡,“去慎侯府”,这样的结果或许也是合适的,冯异没有辜负多年相随的情意和信任,对于自己在陇中怎样的安排终是都接受了,而自己这个做皇帝的也没忘了“荒亭进粥”、开拓陇地的功劳,连陇中王这样的大忌都没有在意,冯异再那般忧虑过重、放不开心思,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至于慎侯刘赐,刘秀目光深邃,这次若没有他关键时候暗中相告了阴顺之事,那自己可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至于刘赐能知晓阴顺之事,刘秀能理解,他们两家可是最先的死敌,阴识家有什么**事早被他能查的都查出来了,至于早不告诉自己,一来估计也是怕自己猜忌,毕竟是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却知晓,二来刘赐为人甚是谨慎聪慧也要看时机的,这会告诉自己可是算买了自己一个大好了。

因着刘玄的原因,还有和南阳宗室的牵连,便是现在,刘秀的耳边还能偶尔听到说刘赐叔侄有贰心的话,刘秀虽然信他不至于反叛自己,所以对他也是常常召见、宴请、赏赐的,更是当面驳斥过那些言论,可是人心隔肚皮,何况为示仁厚,刘玄之子也被刘秀封侯“容养”在京,刘秀对他也确实防范慎重,不让他就国,也没有参理朝政,可是他依然站在了刘秀这边,还帮着刘秀“安抚”进京来的叔伯们,这个情刘秀是必须得记着的。

自己的叔父病重,刘秀自己暂时去不了,他那病又不宜跋山涉水的挪动,刘秀已经多番派特使前往探望,自己亦是多次亲临刘赐、刘信府邸,这也是让宗室们看着他的态度甚是不错的,谁让他谋算有误、急于求成了呢。

理解归理解,可是对于刘赐知道他不知晓的密事,刘秀心里还是当真不爽的,当然,有过一次教训,他也是越发谨慎,心里一直在想着合适的时机和方法,也在壮大自己的心腹队伍。

……

“疆儿,可是有话要问为娘?”郭圣通放下书简,偏头问着一旁同在看书、却是时不时侧目明显有话又欲言又止的儿子。

“阿娘”,刘疆被抓包,白皙的脸上泛起两团红云,随即放下书起身,跑到母亲身边坐下,笑的很是可爱讨喜,与人前稳重的太子殿下很是不同,本来在他脚边瞌睡的小狐狸立马一个激灵,也随着他跑到郭圣通身边挨着坐下,接着瞌睡。

“阿娘,为何您出手救了祭遵将军却没有救冯异将军?他们皆是属于颍川势力,而且冯异地位更高,留着不是更能牵制南阳那些人?”

这次乱民之后,母亲给他讲了过多的事情,也让他知道了自己很多暗藏的势力,让南阳大族宗室们咬牙切齿、把邓禹贬回封地、却最终投奔了公孙述的阴顺居然是母亲的人,当日听母亲告知此事,刘疆便是目瞪口呆!随着母亲告知其他事情,和他自己所见,真定王府一家所遭受的陷害,以及南阳宗亲们对自己过于明显的态度,和父亲最终将责任推给邓家的手段……刘疆在自己的殿内想了一天一夜,终是有些明白了母亲做了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怕有朝一日被牺牲的会是他们母子几人,而刘疆又一次对着阿爹和父皇这两个词的不同含义有了更深刻的切身体会,他敬佩如神、无所不能的父亲形象在他心中也默然的坍塌了一角,那一天一夜的冥想到了最后,终是化作了一句疑问,“若有那么不得已的一天,阿爹是否会牺牲掉阿娘和自己,保全,他自己和这万里河山?”却是没人回答他。

郭圣通伸手替儿子理理衣物,笑着听完他问话,孩子越来越大了,对自己的作法会有很多不解和疑问,她是等着这合适的时机和他分说一些,这是躲不过的事情,也是刘疆自己的责任,“大汉已经没有异姓王,若是出了个冯姓的有时无名的陇中王,别管是说出来的,这个陇中王还是文武兼备、极具才略、谦逊守礼、深得民心军心,若是我儿可当真是会真的放心?”

刘疆眨着眼睛想了一会,了然的笑笑,“阿爹先时也是很信任冯异的,否则也不会让他顶了邓禹之职去守陇中,终还是又因着陇中得了猜忌,可惜冯将军估计也是无奈,怎么做都是错了”,停了一会儿又道,“这样也好,也算全身而退了,阿爹也不会亏待了他和他后人”,那王莽年轻时不也是德行甚佳嘛,谁又想到最后是他窜汉呢,人心不就是最难测的东西嘛,何况还牵扯着利益。

前世的刘秀是习惯了过一河拆一桥的,而且都能找到那桥不对的理由才出手拆掉,平了北地之后便是和南阳、颍川一起收拾了北地两大势力只留耿家,之后便是抬着颍川、和南阳抗衡,让冯异接手邓禹差事出兵陇中,等到时机一到,又是派出吴汉、岑彭、来歙为主去争功,并有意祭遵接管冯异之事,可惜建武九年祭遵病死军中,冯异接手祭遵事也在来年病逝,同样出身颍川也是在建武十年病逝,盖延难攻到半路病重被调回,耿况随即病故,颍川、北地接连损失领军人物,留下的也没那么大的能力了。这一世郭圣通经营二十多年,终是做了大的改变,对于冯异,依然是早了刘秀猜忌,留着也无用,反倒不如留着现在更得刘秀信任的铫期和祭遵,郭圣通还是那句话,她不做亏本买卖,出手相救的人哪怕是院里的末等丫头也必须是有用的才行。

“那阿娘觉得慎侯刘赐可能……”刘疆想到了这个人便出口问询,看着母亲面色不善,住了口。

郭圣通缓了缓,对着儿子摇摇头,摸着儿子头发,“你二弟没经历过大事,心性还有些毛躁不定,你是长兄,平日里多规劝着些,让他和那些宗室子弟谨慎来往,免得吃了大亏”

“儿知晓了”,刘疆点头答应,对于二弟的性子心里也犯难,而且,二弟于武略或许不如自己,然于文采的天赋自己却是不如二弟的,只是那个二弟一心向武,这让阿爹和师傅们都有些无奈,刘疆对着母亲笑笑,心中却莫名的有些轻松之感,二弟或许这样也不错。抬头看着母亲一切了然到有些哀婉的眼神,刘疆从心底泛出一阵惭愧,忙道,“儿,儿,儿知错,定会尽长兄之责,阿娘,我……“

郭圣通看着越长越像刘秀的儿子,从他那脸上便读懂了他的心思,心中窒息的如同丧生之时难般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鼻孔、一丝气息也吸不进来,哆嗦着抬手摸上儿子的脸颊,嘴唇颤抖着“过犹不及,我是不是把你教的太过了?辅儿是你亲弟弟,刘辅,刘辅,你还不明白嘛,他不会和你争皇位的,不会和你争任何东西”。

她怎么就忘了,刘阳不是上一世那般受宠、受南阳众豪强世家宗室抬举的刘阳了,刘苍是个瞎子,刘英母子在这宫中都如同透明人,来十九的儿子连影都没有呢,在这宫中对刘疆威胁甚大的反倒是自己的次子刘辅了。飘荡八百年,看过皇家同父同母所出皇子倾轧、手足相残的戏码也不止一出,没想到她重生一世也有可能会碰到……若真有一天,她拼死拼活更长子谋来了江山,他反倒将屠刀对准她其他的孩子,若是其他孩子有别的心思、对着长子下手,要她看着这些不次于凌迟她血肉的事情发生……那,她郭圣通还重活一世做什么?

“阿娘,娘,娘,我错了”,刘疆被母亲这个样子吓到了,忙翻身跪地叩头,看母亲怔怔落泪,又忙爬回去伸手替郭圣通擦眼泪,连声说着“娘,我错了,我真的没有要对二弟不利,娘,娘”,说着自己脸上也不觉挂满了泪珠。

郭圣通被这一声声“娘”叫得慢慢找回了呼吸,泪眼婆娑地站起身,声音不高却是异常严厉,“跪下”,隔着眼中的水雾看着依言跪地的儿子,“刘疆,你自幼便被封为太子,承继父母期望,得名师教导,难道连这点自信、容人之量都没有?你二弟是多文采甚聪慧,可他最想做的事你最该知晓,对你这长兄敬之爱之,掏心掏肺,你何苦忌惮与他?你父年方壮年,日后你还有有更多兄弟或者姐妹,你还都这般猜忌着不成?这点气度,他日你又怎么坐稳大汉江山!刘疆啊,刘疆啊,你甚伤我心”

上一世被废之后的一切又涌回脑海,战战兢兢活不明死不白的长子,被人构陷入狱的次子,“以图谋反”的三子、四子,还有小小年纪便会察言观色、讨刘秀喜欢的少子,郭圣通捶打刘疆肩背的双手无力的垂下,由他抱着自己腰腿哽咽出声。

……

“通儿这是怎么了?吉儿又淘气惹你生气了?”刘秀进来看到郭圣通面色不好,便凑到身边把人抱在怀里轻言想问,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觉得不会是这样,吉儿自打上次见着她昏睡那么些时日后就懂事多了。

“文叔看看这些”,郭圣通扭身指着一旁的两个盒子,“想来我这个皇后实在是挡了别人路了,哼”,从刘秀的怀里扭出来到一旁便不再言语。

刘秀看着那两个盒子上等的金玉之物,不明所以,还是笑着又凑过去挨在她耳边“这是何意?难不成咱们通儿缺钱帛了?”

郭圣通白了他一眼,“这可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宫里的墨素的,冯宫人的侍婢暗中特特送来的,言来贵人刚刚有了身孕,此时正是好时机”,郭圣通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刘秀,“文叔,你可知道来贵人有孕了?我这后宫之主确是不知道的”

刘秀笑容凝注消失,一脸阴沉的盯着那两个盒子。

另一边的太子宫中,刘辅被自己兄长看的莫名其妙,不自在的低头打量了一遍自己衣着饰物,抬头嘟嘴道“阿兄,你到底看什么?”

刘疆眼睛直盯着弟弟半响目光方变得柔和,拍了拍弟弟肩头,“没什么,是觉得二弟又长高了一些”

“哦,阿爹和阿娘也这般说,呵呵”,刘辅对着兄长呵呵一笑,还要说话,便听兄长的声音,“二弟,如今还想着去出征平匈奴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动漫女孩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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