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月………两、三个月前, 正是姐姐离开的时候。

杨康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船家突然高叫一声:“小公子!你抬头看!你右前方!看到那隐约看见的轮廓了吗?那就是桃花岛了!我还能再向前驶一段,那之后――”

杨康霍然起身,双眼紧紧的盯着那已经浮现出了岛屿轮廓。

他断声道:“那之后, 船家你便回去,我自行过去就好。”

船家瞪大了眼, 又问:“那小公子你要如何回来?”

杨康一顿,道:“船家, 三日之后, 你每日正午,行船到等会你放下我的地方,持续七日, 日日如此, 钱财不是问题,可好?”

船家心下迟疑, 但他盘算少许, 想着出来这一趟,这小公子给的金子就很可观了,还是答应了。

船又行驶了一会,那岛屿的模样,已是全然的看得清了。

这小公子为人太好, 船家本不应行驶到这里的,这已经是过了船家打算的停船地点许久了。

船家最后又劝了一次:“小公子,我不能再向前驶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当真一定要去啊?”

杨康起身,抚袖低眸:“船家,几日后见了。”

说罢身形掠起,双袖展动,带起了一阵劲风。

身后,船家瞪大了眼,瞠目结舌,只见那小公子身姿轻灵,足下点水,那可是海啊!没有船就接着会沉下去的海啊!这小公子却是百米踏海,步行波蓝,不过才过了没一会呢!那长长的碧蓝一线,便已经被他踏过了大半。

夏日炎炎,阳光火辣。

所谓三月桃花,粉色漫野,时值七月,本应是桃花去了的日子,但不知是否因伫于海中,远离中原,这避世如仙境的地方,岛上的桃花也格外独特,明明是早该花谢败了的月份,仍是熏香扑鼻,桃色娇嫩,花开正好。

这里……就是桃花岛了。

明明踏海百米,杨康足落岛上,却是鞋袜不湿。

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眉头微蹙,眺那桃林良久,在林前反复踱步。

他想着姐姐的话。

那日那夜,明明是完全进耳即出的话,杨康以为他不记得了,实际上,却是字字句句都刻在了心里。

【杨康,做任何事前,势必要竭己所能,做到事无巨细,考虑己身、考虑他身、乃至考虑无关之人……】

【你如何能成事?成事之后,又当如何?】

【若事不能成,事失之后,又会怎样?】

……若不能成。

没有急着进去,杨康首先寻着桃花岛的外围,认认真真的绕了一圈,不时顿下脚步,弯腰细探,亦或眺望远方,觉得这应许可以成为一个逃跑躲藏的好地方………如此,足足过了一又半个时辰,杨康才再次回到了桃花林前。

这……

姐姐教过他五行八卦,却不过皮毛,定是不能和这桃花岛中的阵法比拟的。

海风拂面,桃香醉人。

杨康恍惚三分,隐隐约约的,脑中又在响起那道声音了。

【康儿,你自小出身富贵,惯于把自己抬的、放的太高、太高了……】

【为人处世――亦或说,当你想办某件力所不能及之事时,最先要做的,就是将自己摆的很低、越低、低到不能再低……】

脑中低语回响,如钟鸣叫,杨康沉沉闭眼,想,是啊,大金算什么,完颜算什么,他杨康,又算得了什么人物呢。

杨康面色苦闷,胸间涩意翻涌。

少倾,他再张双眸,气沉丹田,清嗓朗声――

“小辈杨康!求见桃花岛黄药师!”

他放声嘹亮,其音被内力所带,似波成浪,将那三千桃花也震的左抖右动,足以看出此子功夫绝非江湖三流。

一声罢,杨康又起声道。

“小辈为在下师父的记名弟子,从师其弟,乃贵岛辈分最小的小师弟徐哲先生――小辈杨康!恳请见东邪一面!”

话音落地,不过一炷香都未到的功夫,杨康的面前便现身一人。

来者面容看似三十上下,内衬一身墨黑素衣裹身,外披颜色略差的暗色长衫,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分是多添书卷之气,但盖因其面容冷峻,眸中生寒,便徒徒只剩杀伐果决之冷。

“你――”来者眯眸打量杨康片刻,冷声道,“你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杨康却并非一概顺从,而是问道:“敢问阁下名讳。”

来者冷言冷语,道:“回答我的问题便是。”

杨康正视他,平静道:“我只回答桃花岛门人所问――若你不说出你的名字,即使你是从这桃花林中出来,也不行。”

来者倒是起了兴趣,道:“哦?你之武功,在我眼里,不过尔尔,便是我现下就看你不顺,折了你的双手双脚,你也不说?”

杨康脆声道:“不说。”

来者再看杨康两秒,忽而大笑:“好!也是个硬气的!”

说罢,这人上前食指一扣,杨康不及动作,便被点了穴道。

杨康心下错愕,他自认武功不差,却不料这人竟然敏捷至此,动作之快,让他完全来不及反应!

这人擒着杨康肩膀,脚下步伐生风,直接将杨康带入了桃花林中!

桃花悉悉扑面,铺天盖地之粉,淹人心魄。

这人朗声道:“看你不像个说谎的,还把我家小师弟的事情说得这么清楚,与我说来无用,我直接提你去见师父!”这人低头看了无法动弹的杨康一眼,语气又冷又玩味,“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你心思不正,有什么歪动作,轻松死了才是幸事,还能给我桃花岛下添肥增料!”

路上,杨康还见到了几个人,看那轻功方向,分明是听到了他那声又高又远的“徐哲”之后,从岛屿的四面八方,朝着那发声之处全力奔来。

“唉呀七师兄!就是这个人在叫大――…在大声叫着,小师弟的名字吗!”一个看起来不过一十五、六的白衣少女率先而至,她好奇的打量着杨康,黑若琉璃的眼珠子转了半响,甜声问道。

“小师弟!”另一红衫女子翩然而落,眸色无波的看了杨康一眼,道,“师父他在院落亭中等着,叫我们把人带过去。”

“我这不是正带着嘛!”手提杨康之人语气随意的哼笑一声,又低头看杨康一眼,微笑出来,“啊,还未说,我是冯默风,师兄弟中排行第七,仅仅比你口中的‘徐哲先生’高了两个名号而已。”然后他埋怨的看了梅超风一眼,心想,现下还不知这个“小辈杨康”,究竟和大师兄是什么关系呢,“三师姐,怎么还是改不过口,我已经不是小师弟了,徐哲小师弟被师父收入门下之后,我已经只是你们的七师弟了。”

梅超风美目一怔,摇头叹道:“是,七师弟你说的是,都是师姐的不对,总是改不过口。”

听着来人言语,杨康暗自观察,沉默不言。

路上,陆陆续续的,杨康又见到了其他几个轻功赶来的桃花岛弟子。

然而,这几人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除了那白衣少女的眼神还算直白好奇,其他几个则只是淡淡的观他几眼。

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杨康的心中泛起不适,但随即想到自己确实算不得什么,万般不悦又化成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片刻后,杨康终是见到了这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五绝东邪――桃花岛黄药师。

此人略微上了年纪,远没有杨康想象中――江湖声名中那般的古怪迫人。

此人一身青衣直缀,身材高瘦。

他发间青丝有几缕雪白,一双眼却是不闲不淡,他静静的坐在那亭中石凳上,手下把玩着酒樽一盏,萧疏轩举,若梅似竹。

杨康鼻尖轻动,闻到的却并非辛辣香味,而乃茶香扑鼻。

冯默风松开了他。

杨康踉跄一下,站稳脚步,继而扫扫袖口,两步上前,恭敬抱拳,道:“小辈名杨康,特来求见东邪黄药师,有事求问。”

黄药师目视手中酒樽,目光不移,口中不言。

冯默风从背后轻轻踢了杨康一脚,道:“别说什劳子废话,你方才说的话、你来此真正的目的,直接说来便是。”

黄药师却突然道:“默风,你们都下去。”

桃花岛弟子皆怔,冯默风闪神,又忙声道:“师父!这人口中所言可能与小师弟有关,我等难道……”

黄蓉同道:“――爹爹,事关小师弟,我等难道不能听吗?”

黄药师侧眸,扫众弟子一眼,那眼神并不严厉,却看得众人心中一颤,除去黄蓉,纷纷抱拳垂下了头。

黄药师只是又道:“下去吧。”

众人对视一眼,哪怕心下不甘,还是应声退了。

黄蓉很是不愿,还是被梅超风扯住袖口,哄了两句,才眼珠转转,悄悄看杨康一眼,跟着众人离开了这岛中亭落。

人烟皆去,方才还人声鼎沸,现下却只有二人,甚是空荡。

杨康仍是那个抱拳低头的动作,一动不动。

黄药师晃晃酒樽――虽其中清液乃茶非酿,淡声道:“等会你离开这里,蓉儿那丫头,想必会拉着你旁侧推敲,问东问西。”

杨康低头不语。

黄药师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终是把目光落到了杨康的身上。

少年郎儿,不过双八年华,容貌俊美,面若冠玉,青衫加身,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打眼一瞧,服饰虽称不上华贵,却是处处精致,绝非寻常人家。

黄药师不过看他一眼,便道:“哪家来的小少爷,敢上我桃花岛问事。”

杨康心下迟疑,他本以为黄药师会追问他徐哲此人,却不料这人如此淡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好生――

…放肆。

人之本性,绝非几月好改,惯性使然,杨康心下不悦,这般念头由脑而生,却在生之一刻,就震的杨康胸口发疼,他的嘴中泛起涩意,不过闭眸片刻,便将这“自傲、自大、自视甚高”的想法,给统统压了下去。

杨康精心凝神,又说了一遍:“小辈杨康,拜见东邪。”然后依着那冯默风的提醒,不再多言,将早在心中组织了无数遍的句子,一一道了出来。

字字属实,条理清晰,不想、不能、不愿说的,便是直言不说,但出口之语,绝没有半丝谎言。

杨康所言不多,那些他与姐姐之间的回忆,也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我自小被姐姐以报恩之故教导,这一教,就是一旬十载。

――姐姐心中好似爱慕那重现江湖的、失了忆的金衣剑客叶枫晚,据闻,当年桃花岛的大弟子徐哲风与这金衫剑客关系匪浅,据晚辈所知,就是姐姐在当年救济了欧阳晚,在白驼山庄的大少爷养病期间,两人互许了芳心。

――姐姐有一个胞弟,其名为徐哲,姐姐曾带我去了漠北大蒙,代教一个名为“郭靖”的汉人,那郭靖的代师傅名为徐哲,晚辈探查后,这徐哲,大概就是桃花岛的小弟子徐哲了。

――在下想过,这桃花岛的小弟子徐哲,是否就是当年的血衣童子徐哲风,姐姐与金衫剑客欧阳晚与其弟徐哲有联,金衫剑客又与血衣童子徐哲风有系,加之两人名讳不过有一字之差,又同样师从桃花岛……

杨康试探着,不动声色的观东邪脸色,见东邪敛眸抿茶,没半点不对,只好继续道。

――姐姐在三月之前离开了晚辈身边,道族中有事,彻底不见了身影,晚辈……晚辈太过愚昧,做了些蠢事想要留下姐姐,而以姐姐之能,怎会被晚辈算计?姐姐终是离开了,晚辈也自省良久…………这次前来,并非定要得到徐哲先生与姐姐的下落,只希望……哪怕一点也好,希望能得到些线索。

听杨康之言,黄药师在心下一一对照着。

其中时间细节皆对得上………哪怕仅凭着只有他和洪七公知道的“婉儿”一人,也大可判断,这人并非说谎。

这人只是怀疑徐哲与徐哲风是否为一人,却不知真相究竟如何。

哲儿走时并未说究竟为何而走,他也只是怀疑是否与哲儿的身世家族有关,现下………却是可以真的定论了。

更何况……

黄药师放下酒樽,扫摆离座,他缓步走至杨康身前,垂眸细审,缓声道:“若你就是那‘康儿’,我倒是听哲儿说过你。”

…什么?!杨康心下大惊,抬眸忙问:“听过……听过………是徐哲先生――姐姐的胞弟提过我吗?”

对杨康这等这小辈,黄药师没什么特别的好感或恶感,阖眼回忆道:“你也知道,‘徐哲’与你那姐姐一般,同样离开了桃花岛之事。”

杨康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事还是姐姐在蒙古告知郭靖“徐哲师傅”要离开时,他就听到的。

黄药师盯杨康片刻,见他眸底只有急切焦急,又道:“我知哲儿为报恩情,在大蒙收了一个挂名弟子,我曾问他:‘若合眼缘,合心意,何不把那人直接收入门下?’,哲儿回我:‘那人资质还好,性子却……可能不讨师父喜欢,更何况那人已有了师父,万万不会再拜桃花岛门下’。”

“数月之前………哲儿离去前夕,当我们谈起了他的族人亲属,哲儿倒是也对我说:‘我那姐姐也收了一个弟子,她是真的想将康儿收入门下的,无奈也不知那康儿在心下计较什么,迟迟不肯真的拜师,弄得现下也不过是一挂名弟子,姐姐对此很是苦恼’。”

杨康牙尖一紧,只觉心间又是百般悸动,不由失神道:“莫不是…………徐哲先生竟也拜托了您,若有方便之处,稍稍照顾于我?”

黄药师眸底厉色闪过,看的杨康精神一紧,脚底不受控制的后撤了一步。

黄药师收回目光,冷声道:“莫要太看得起自己,哲儿不过因那婉儿之故,提你两句,在我面前,给你留了个印象罢了。”

杨康却是喉头轻颤,不过这一句话,就让他又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姐姐……若不是姐姐对那徐哲先生再三嘱咐,徐哲先生,又怎会在东邪面前言他一二呢?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姐姐究竟为他做了多少。

杨康忍住哽咽,眸光愈发坚定,道:“晚辈已告知来意,若黄前辈有任何…………方便透漏给晚辈的消息,恳请黄前辈告知一二。”

黄药师看他两眼,道:“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你知与不知,除了心下求个安慰,又有何用?”

杨康咬牙,再道:“……还有一事,晚辈或可告知。”

黄药师不言。

杨康吸气,哪怕东邪并未追问,也是主动说道:“晚辈想知道有关于姐姐的消息之心,正如黄前辈爱护门下弟子之心……想多少得些消息,并非只为慰藉,而是想着,若是能知道的多一点、再多一点………那般,若将来他日,有不时之需,还能多少帮上一二,而并非一头雾水。”

见黄药师并无反感之色,杨康继续道。

“来桃花岛的路上,晚辈派人去西域打听消息………恰好,登岛前日,晚辈得报,道那白驼山庄的欧阳大少爷,再度失踪了。”

哦?

这倒是黄药师不曾听到的。

杨康见状,继续道:“以晚辈所知,徐哲先生先一步‘失踪’,姐姐在徐哲先生走后,一月稍多,同样‘不见踪影’,而这金衫剑客叶枫晚,则是最后一个身影不见的人,且是在白驼山庄中失去了音信,但看白驼山庄的搜寻之势,并非十万火急,相见那欧阳晚定是自己留书………晚辈想,若真的想知道些什么消息,或许也可从白驼山庄下手,去搜寻一番,那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欧阳晚留书’。”

若姐姐无依无靠,杨康自然是会凭完颜家的势力尽数寻找,但姐姐有了一个桃花岛门下的小弟子,杨康便收了势――或者说,需要借势。

他小心观黄药师面色,又试探道。

“以及……在姐姐离去前不久,姐姐也带我去了一处偏僻宁静的山村深处,说她小时也在那里住过……”

“――什么?”一直静听杨康所言,这时黄药师却突然出声断他。

不解这句话有何不对,杨康只好重复道:“我说,姐姐带我去了一处山林,说她小时在那里住过……”

黄药师皱眉,沉默片刻,追问:“那‘婉儿’是否有说,她在何时于那里住过?”

与“婉儿”切身相关的事情,杨康都记在了心里,那清脆泠泠的声音好似就在耳边,杨康回忆着,却是摇头道:“姐姐是这般说的:‘那是我曾经的家………但其实,也算不得我的家,只是一个我曾经短住过的地方’――只是这般,短住是有多久,又是几岁在那里住过,具体是住在山村中的哪一家,姐姐却是都没告诉我的。”

黄药师背手闭眸,想,三十一年前……二十年前,重阳宫中,那小娃娃,是如何诉说自己的过往的,

突然无人言语,唯有亭下小溪汩汩,稀稀疏疏。

良久,黄药师忽然道:“你,去桃林附近再吼一声,将默风与眠风――冯默风与武眠风叫来,然后离此处远些,也莫要随便答了蓉儿她们的话。”

言下之意,便是有话与那两名弟子说,却不叫杨康在旁听着了。

前言后语下,分明是自己的话,让这位东邪联想起了什么。

杨康皱眉,想要发问。

黄药师抬眸看他一眼。

杨康登时心下一紧,这人不过一眼,便叫他仿佛被山峦压身,根本升不起半丝反驳嘴硬的心思。

这……就是闻名江湖的天下五绝。

杨康恭敬屈身,走出门亭院落,再到桃林边缘,内劲游走,朗声叫道:“冯默风前辈!武眠风前辈!黄前辈唤你二人!还请速速前来!”

片刻后,亭里林中,便是换了副模样。

武眠风与冯默风两人应声入亭。

而杨康则是呆在桃林边缘处,知这桃林的五行八卦甚为厉害,也不敢入林太深。

倒是除去那两个被叫进去的人,桃花岛门下的其他弟子,都被把围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放心他,还是有话想问。

其中,那个白衫的女娃最为活泼主动,精灵古怪。

黄蓉几乎还从未见过和她年纪相仿的武林中人呢!她好奇的围在杨康身边,像是打量什么稀奇玩意似的,一句一句的问个不停。

杨康心下烦闷,只想知道黄药师与那两名徒儿在说什么,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却无奈知晓这人是黄药师的唯一爱女,即使再没心思,也还是要简单的敷衍两句。

“杨康杨康,是哪个杨,又是哪个康呀?…………哦,是这两个字,我还以为你的两个字都会带着一个‘木’呢!”

“你今年几岁啦?…………唉,果然还是比我大了那么点。”

“咦,乍看之下,你穿的尤为普通,但这边角花纹,好像也不是普通手艺?”

“你来岛上,是为了我们那小师弟,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呀?…………噫!小气!爹爹也没明确说不让你告诉我们吧,你偷偷的跟我们说说又怎么啦!”

“……”

“………”

“…………”

性子甚是温和,陆乘风无奈摇头道:“唉,小师妹这是外人见得少了,来了一个就跟见了宝似的。”

梅超风怕杨康歹心出手,一双美眸一眨不眨,时刻都在观察着那方:“待小师妹把……小师弟留给她的那本书上的玩意,都做的差不多了,也该她去江湖里历练历练的时候了。”

亭内。

黄药师言简意赅,问了三个问题。

一:你们曾说,哲儿初次出岛时,带着你们去了一处山林,说是为父母收拾骸骨,那处山村,大概是在什么地方?

二:你们曾在村中小住数日,依那时观察,村中村民,对“徐哲”可否熟悉?

至于第三点,则并非问题,而是命令了――虽是过去了将近十年,十年前,出行山村此事,凡是记得的,一律说给我听。

黄药师可不是那种对弟子的私事行踪,都要知晓的一清二楚的师父,加上这事都过去了十年,突然被翻出来,肯定是和那个今日来岛的小子有关。

武冯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妄说添乱,先是细细回想了一遍,冯默风主要叙述,话少的武眠风则不时补充,渐渐将十年前的那次出行,极尽细致的还原到了黄药师的眼前。

黄药师眉头紧皱,蹙眉细听。

武冯两人话毕半响,黄药师招手道:“你们出去吧,再把那杨康叫进来。”

武眠风很是听话,拱手应是。

冯默风则心下难耐,不由追问道:“师父,这是有大师兄的线索了吗………啊,我不是说大师兄不能一人远行,但是这次突然说要离开个二、三十年的……还是想……还是想……”

冯默风渐渐垂头身侧拳头紧握,二、三十年可不是区区两、三年,还是想………尽可能的了解,大师兄此处经年,究竟所谓何事。

若是好事,自是心中喜悦,静待二十年过喜相逢。

但若是麻烦……

冯默风开口了,黄药师却未说话。

于是冯默风也只能叹气一口,随着武眠风离开了亭落,又将杨康唤了进来。

或是因为冯默风的脸色不好,还冷冷的瞪了他几眼,别看杨康面上镇定,心中却是忐忑,不知这短短两盏茶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但出乎杨康预料,黄药师却没有再在徐哲先生与婉儿姐姐的事情上问他什么。

只是道:“见你方才被默风提来,若默风出手,你在他之手下,可过几招?”

杨康:“…?”这算什么问题。

杨康心道,这东邪果然古怪,诚恳道:“回前辈,晚辈不知。”

黄药师抬抬眼皮,道:“不知?那就出去试。”

杨康:“………”

黄药师冷笑一声:“怎的,还需要我这个前辈请你出去?”

杨康:“………”杨康反驳不能,拱手退去了。

两盏茶又两柱香后。

杨康再入亭落,那精致的青衫已经成了另一副模样。

杨康灰头土脸的,再道:“回前辈,在下过招不足半百。”

趁杨康与默风比试,黄药师重新沏茶一壶,他品着口中温水茶香,又道:“那与超风比,又如何?”

杨康心中泛起不详:“……晚辈不知。”

“――不知?那就去试。”

杨康:“………是。”为了姐姐,小王爷你不能发作,忍。

于是回来后,容貌衣着更是狼狈了数分,道:“回前辈,不足七十。”

“――那和乘风?”

杨康自觉道:“…晚辈去了。”

回来后:“不足九十。”

“――那和蓉儿比又?”

杨康深深吸气,再次离亭。

回来后,却是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狼狈,他的脸上灰扑扑的,袖口衣摆处也焦了不少,别看那白衣丫头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却也是最最机灵的一个,自知武功和自己大概相差不远,就施以“旁门左道”,那突然炸开的小玩意,可是把杨康吓了一大跳。

杨康心下再怒,想到这白衣丫头是黄药师的唯一爱女,也只好忍气吞声而不发,如实告知道:“招式过百再半,但黄前辈爱女聪慧,用那惊天雷炸了小辈,仍是小辈落败。”

黄药师淡淡的“恩”了一声。

亭中再次无言。

杨康忍着浑身汗津的腻味,老实低头,耐着性子等着黄药师再开口。

半响,黄药师又道:“看你服饰精贵,字字恭谦,是哪家商人或是王家的小少爷?”

这……

杨康心下一紧,迅速斟酌片刻,点头应了。

黄药师可是活了将近半辈子的人物了,一眼就瞧出杨康面色不对。

但是他也不想理会,总归,这人是真心实意的为那“婉儿”,而“婉儿”又是哲儿胞姐,两人同出一族,此次离去,估计也是同一桩麻烦……

帮了那婉儿便是帮了哲儿,对那婉儿有利的自然也害不到哲儿,知晓这些,便也够了。

于是黄药师道:“连败四场,有何感想?”

杨康心下转的飞快,小心回道,说着好话:“晚辈自认武艺不差,但和桃花岛门人比起来,却如海中砂砾,不值一提。”

黄药师笑了声:“你这小辈,倒是懂得讨人欢心,尽是好话。”

杨康拱手道:“晚辈字字发自肺腑,不打诳语。”

黄药师慢慢将茶饮毕,倒了一杯,少饮,再倒一杯,再饮,像是完全忘记了杨康般,把这公子哥给晾在了一旁。

杨康心下越发焦躁,然而,每逢不耐,便又是泠泠低语,在耳畔回响。

……真神奇。

渐渐的,杨康的心绪,变的出奇平静。

姐姐走后,本是浑浑噩噩,只觉度日如年,但现下不过数月,每逢心情焦躁,不待他控制自己,便好像有纤纤玉手抚他心房,静他神心。

杨康来时,不过正午过后。

黄药师视他为无物,杨康便将自己当做那无物。

许久,日色细微,暮色遮穹。

黄药师的壶中茶水都不知换了几次了,才忽而又道:“我让你站立许久,所为何事?”

杨康面色犹疑,过了小会,才道:“两个时辰前,最后,前辈问我,‘连败四场,有何感想’,前辈可是在考教晚辈的心思耐性,让晚辈自行反省,以…以…………”…收、收徒吗?

黄药师看出杨康迟疑为何,不免黑眸半眯,讥笑一声:“你?我桃花岛门下,可是这么好进的?”

自知冒犯,杨康低头道:“那……”

黄药师甩袖离座,淡声道:“你好歹是哲儿姐姐看重的徒弟,固然我黄药师不再收徒,却不妨你和默风等人多多交手,否则,哪怕你家有背景,入了这江湖,自然便是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黄药师离去了。

杨康怔神良久,迟钝的思维才终是回过神来。

东邪虽不收他,却愿意让他常来岛上,与桃花岛门下弟子多多交手。

这般交手指导却不命死之恩,这江湖上,也不知有几人能享受得到。

月色悄然,海风冷谧。

杨康摸上自己有些僵硬的脸,忽而就苦笑了一声,喃喃道:“一样啊………我想帮姐姐做些什么的心思,就跟黄药师想要帮助他徒儿的心思一样啊……”

黄药师与杨康并无瓜葛。

但杨康却与婉儿交际深厚。

婉儿与徐哲又是同胞姐弟,两人因同一事而辞别远行。

是以………对婉儿有利的,对婉儿有助的,自然就是对徐哲所好的。

杨康捂住脸,沉沉的笑了两声,想,哪怕姐姐走了…………若不是姐姐,他哪里能在五绝之一的东邪眼中,留下个印象影子呢。

是夜。

杨康内力不弱,内劲游走四肢,护身供暖,他侧着头,依稀听到了夜风中传来的低语阵阵。

桃花岛门下的人,聚在一处,共进晚餐,他这个外来人,自然不好是去打扰,反正以树为床,月色为被的时候不在少数………倒不如说,和姐姐在外游历时,大多时候,都是这般。

杨康随手摘了几个果子,在他擦拭着果皮表面时,都会不禁失神片刻,想,若不是姐姐,他这个完颜王府的小王爷,哪里会对这些野外度日的把戏,如此的轻门熟路呢。

姐姐,姐姐,姐姐。

杨康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下念叨。

啃了几个果子,杨康轻功上了树梢,他仰头望着头顶月色,听着蚊虫啼鸣,不知不觉,便是一夜好眠,眠中无梦。

次日起,或是得了黄药师的嘱咐,当杨康主动找上桃花岛弟子,恳请一较高下时,也未被人拒绝。

与桃花岛门人交手,却从不曾与他们一同进食。

在桃花岛上暂且住下,却夜夜与月树为伴相依。

因与那船家说好,过了七日,杨康再次求见黄药师,躬身请辞。

黄药师今日并未饮茶,而是执笔泼墨,面前石桌铺一宣纸,紧指作画。

杨康拱手:“前辈,晚辈还有事情安排不开,今日午后便要走了。”

黄药师静盯身前画作,不答。

杨康试探道:“今后,若晚辈还想来岛上讨教,可否…?”

黄药师手腕一转,白纸黑墨便勾出大半。

东邪未答应,却神色平静的未否认,这自然便是同意了。

杨康瞧了眼头顶天色,最后又道:“前辈,那姐姐与徐哲先生的消息……”

黄药师的指尖一顿,却仍是未答。

杨康咬唇叹气,道:“托姐姐与徐哲前辈福分,多谢前辈厚爱,晚辈不日再来请教,届时……次次,前辈都是会问这个问题的。”

说罢,杨康侧身迈步,转身离去。

海上。

当船家日日苦等,等了七日,心下近乎绝望,哀叹这小公子绝对死于非命――这约好的最后一日,却又见到了那踏海如地的青色影子!

船家大喜:“小公子!!”

海天一色,黑点依稀,踏波而来。

那黑影本来只是个小点,却在簌簌浪涛中身形愈近。

当距离小船不足数尺,那黑影脚下一垫,好似那并非海水,而是卵石支身,在空中翻身三下,稳稳的落在了船头。

杨康站稳,侧头。

正午阳光正好,此行并非全无所获,见船家喜不自禁,杨康不由微微笑道:“船家,好久不见,从今以后,怕是要时常麻烦你载我过来了。”

船家大惊:“时常……时常………小公子这是?”

杨康微笑摇头,背手立在船尾。

从今往后,若是无甚要事――比如父王传书、父王与娘亲的生辰,大多时候下,杨康是直接在西湖那处住下了。

杨康不回王府,手下的事情却也不少,一边时刻派人到那村庄探索,一边注意着西域白驼的消息,又定期奔赴桃花岛,与桃花岛门人交手。

然而,待杨康去了几次,却发现,黄药师竟时常不在。

其他几名三、四十岁的“长辈”不说,与黄蓉这仅仅比他小个一、两岁的小丫头,长期以来,倒是也混的比较熟悉了。

又是一月中头,杨康再度乘船,来到了这成年桃花遍岛的人间仙境。

桃花岛屿,黄沙岸边。

一青一玄两道身影半空相交,出掌赫赫,其声势不浅,不过是片刻功夫,便是过了十招不止。

这两人,便是杨康与留在岛上的武眠风。

旁边,是一白衣女娃,袖口镶着金色边纹,她坐在林口巨石上,无聊的托着腮,看着那前方招招到肉的两人。

良久,那青衫之人,被玄衣男人一堆一擒,狠狠扣 在了地上。

白衣女娃顿时跳起,招手叫道:“结束啦结束啦!六师兄,还有那个杨什么!快来擦汗饮水吧!”

现下,已经是杨康初临桃花岛后,又过了将近一年了。

一年之中,近乎每个月,杨康都会前来拜访一次。

杨康被武眠风一掌扣在地上,此时面色红润,汗水直流,他口中喘气不断,无奈苦笑道:“多谢武前辈指教。”

武眠风松开手掌,继而掌心一翻,将杨康拉了起来。

下摆染上沙石,被杨康轻轻拍去。

两人并肩行走,朝着那处蹦蹦跳跳的白衣小姑娘走去。

黄蓉笑意盈盈的,将两个装的满满的水袋递给两人。

杨康谢过,接过水袋,单腿支起,就地坐在了沙石之上。

他饮了口水,曾经养的细嫩的皮肤,终是染上了些许江湖人士的沧错之感。

冰凉的清水润过喉咙,杨康痛饮两口,干涸的嗓子舒服了点,再次开口,已是没了半点少年音色。

杨康侧过身问:“黄岛主又不在岛上?”

黄蓉就等着杨康这句话呢!她用手指绕着耳边青丝,笑眯眯道:“是呀,爹爹又不在,杨什么,你可是能说,一年之前,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了?”

杨康无奈道:“我有名字,你什么时候,能不叫我这个杨什么了?”

黄蓉娇哼道:“你什么时候对我说清楚,你和爹爹在一年前到底说了什么,我就什么时候,不再叫你‘杨什么’了。”

杨康遥头道:“这可不行。”

黄蓉重复着不知进行了几次的对话:“可是爹爹也没不让你说呀。”

杨康挑眉道:“可是黄岛主也没允许我说呢。”

这下子是又问不到了!黄蓉心下冷哼,剁脚两下,又一次的无功而返,于是她也不想多呆,只见她转身向着桃花林中跑去,白色的袍角飘了几下,便被那三千桃花的粉色淹没了身影。

顿时,只剩下杨康与武眠风两人。

黄蓉走后不去,杨康放下水袋,沉默小会,又道:“武前辈,一年了,在下有一事想问。”

武眠风断来都是寡言少语的性子。

杨康审视他道:“近半年来,我来岛六次,黄岛主不在四次……听闻黄岛主婚后鲜少出岛,如今,离去的如此频繁,可是去了某处的山村深处?”

武眠风平静饮水,不答。

杨康嗤笑一声:“若要通往那村那山,势必要先路过一片王汪洋丛林,丛林无路,碎石杂草,临近出口,便有一条人迹踏出的羊肠小道…………出了那小道,再走许久,彻底出了林子,到了一处如若悬崖的边缘地带,站在那处,你可看到山下前方地势平坦,耕田纵横,炊烟袅袅,村民喧嚣。”

杨康微微一停,又继续道:“山前是村,村后是山,那村落被峦山环绕,远处山巅高耸,青葱茂密,自然之景巧夺天工,青天光晕铺洒朦胧,若泼墨图纵天一色。”

这描述就未免太精准了。

武眠风顿住动作,慢慢的转过头,冷冽漆黑的双眸盯紧杨康。

这一眼,对于杨康来说,便是得到了答案。

武眠风的眼神很冷,像是他的眼中结了冰,冰化之后,内部还渗了毒。

杨康则是扫过染了尘的下摆,笑着起了身。

他望着远处波涛,海是蓝的,浪花却是雪一样的白色。

杨康抱拳告辞:“前辈,在下近日多有叨扰,是离开的时候了。”

半个时辰后,杨康乘船离去。

身后,武眠风身挺如松,一双黑眸沉沉,伫在岸边,遥望那青色一点,于船只之上,伴波涛滚滚,渐行渐远。

忽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诶!杨什么已经走了呀!”不多时,黄蓉又从那片粉色的桃林中窜了出来,她美眸惊诧,左顾右盼,却是只有武眠风一个人的影子………想到那人已经走了,黄蓉不禁腮帮子一鼓,跺脚暗想,真是,怎的就走的这么快呢,她的计划又要延后了。

武眠风则闭上眸,想,小师妹,他可能知道,一年前,师父到底与那杨康说了什么了。

一年前,杨康初至又走的小半个月后,黄药师便命冯默风留在岛中,而带着武眠风一起,使武眠风前方引路,领他去那村落山中。

那之后,时不时的,黄药师便独身离岛,少则二十余日,多则一月不回。

这般行踪意图太过明显,黄药师近半年来时时离岛,不是去那处山林乡村,也定是去与其有关的地方。

武眠风本是想,待黄药师此次归来,便与师父好好说说,杨康的这番话。

谁知,不等师父归来,岛上却出了事!

岛上,黄药师与陆乘风离岛不在。

而要说今天的桃花岛有什么不同,就是自今日一早起,直至中午,师娘招呼他们一同用餐时,他们竟在整整大半天里,始终没有看到自家小师妹的影子。

冯衡无奈道:“蓉儿这顽皮丫头,也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冯衡不会武功,众师兄师姐们对视一眼,便轻功游遍岛上,四处吆喝。

梅超风、武眠风、冯默风,他们个个内力流转于胸,聚声于嗓,可谓是把桃花岛上的处处地方,都给叫了个遍。

“小师妹――”

“蓉儿师妹――”

“小师妹你在哪儿啊――”

三人本是随口喊喊,想着,小师妹听到喊声也就出来了…………然而,伴随着踏过大半个岛上的步伐,却迟迟没有着半点回声。

三人感到了不妙。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聚在桃花岛的巨石阵中。

“小师妹不在。”

“你也没找到小师妹?”

“都说说,刚才各自去了哪些地方,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了的?”

简单交流之后,三人脸色难看,面面相觑,没想到小师妹竟然是在这桃花岛上失踪了!

是以,不得不先返回大厅,将这事报给师娘,心底不免焦躁,真是的,这可是在桃花岛上,小师妹的水性又好,怎么可能出事了呢。

谁知,到了大厅,却见冯衡忧愁的以手抵额,面色不好。

梅超风急忙上前:“师娘,怎么了?”

冯衡好像说不出话来,纤纤玉手一指,便指向了桌上的一封信。

她有气无力道:“别找了,蓉儿那孩子………竟是留书一封,自己出岛去了。”

梅武冯三人再怔,目光齐齐的聚到了那信上,然后无比突兀的,就感到了一股迷之眼熟。

三人的目光再对,却是发现,皆能在对方的眼底发现那抹追忆之色。

是了,当初………大师兄好像也是这般,某日突然找不到人,待他们跑到了大师兄的房中时,唯有桌子上留了一封白纸黑字。

那时,他们对视良久,满面震惊。

――天呐!大湿兄太缠师父!竟然跟着师父一起离家出走了!!!

现下想想,那哪里只是简单的缠着人出走,分明就是………九阴为始,血乱江湖,时经多年一场孽。

…唉,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竟然还记得这般清晰。

几人摸信打开,瞧了几眼,冯默风吹鼻子瞪眼,甩甩信函,登时气的哭笑不得:“这丫头,真的想出去,跟我们三个中的说一声,我们陪她也行啊。”

梅超风倒是为黄蓉说着话:“蓉儿小师妹老早就过了我们的考验,大师兄留下的小玩意也做了大半,一直跟师父闹腾,想要出岛,但是……”

武眠风接口:“但是,最近大半年,师父总是不在,每次回岛,也是一副神色不悦的模样,小师妹问了几次,师父没应,现下是终于忍不住了。”

听着几人对话,冯越越感头痛,美眸半阖,无力叹道:“我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你们谁想个法子,尽快将这事告诉药师?”

再说这时的黄蓉。

离岛之事,黄蓉早已计划许久,她本是想趁着这个月,杨康再来岛上之时,与杨康一同离岛,别看她心中不服,气恼黄药师三番四次不理会她,但若真的一不做二不休的走了人,心中其实还有点忐忑。

毕竟…毕竟……毕竟爹爹确实像是在忙什么,才没工夫理会她的嘛!

再拽上那个杨什么!起码有个人和她一块呀!

谁知,也不知那杨什么此月是有什么事,黄蓉等啊等,等啊等,再等,就要到下个月了,那杨什么却始终不来。

黄蓉再也等不及,干脆心一狠,一个人就乘船溜出了岛!

在冯衡等人发现那封留书之时,黄蓉早已稳稳的踏在了码头的陆地上。

那白衫女子娇憨可爱,一双黑眸又大又亮,她好奇的看着码头处人声喧嚣,人来人往,再摸摸自己打好的包裹,不由以手捂唇,只觉心中畅快,笑起来就停不住。

诶!不管爹爹啦!反正她留书一封,现下就该好好会会这百态江湖啦!

于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本应存在的正规。

黄蓉虽是机灵,却终是初入江湖,不免吃了一些小亏,但她自幼聪慧,武功又绝非三流,加之徐哲交给她的那本书,上面尽是一些“虽为旁门左道,却又是极为实用的小玩意”,如此,在初时的新奇与不顺后,黄蓉很快切身入了这新奇江湖,她自小成长在南方,南下去了几个地方,便觉得有些乏味,继而改了行程,一路向北,想去瞧瞧那与南方截然不同的景象,究竟是一番什么样子。

路上,好人有、坏蛋也是不少,她戏耍那些自以为可以骗她的傻子,却在乔装扮作了一个小乞儿时,遇上了一个真傻子。

那时,已经是她离岛之后,一又大半个月了。

离开了那熟悉南方水乡,头一次向着北方行走,黄蓉不急,有时步行、有时骑马、有时驭马慢行,有时快马加鞭,一路行程全随心性,玩的好不自在。

于是,有一日,一路北上的黄蓉,到了张家口。

张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烟稠密,城内繁荣。

而就是在张家口的一家酒楼中,扮做男装小乞丐的她,遇上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大傻子。

这个傻子真是笨死了,就是跟硬木头,却……却真的是个极好极好的。

然后黄蓉就缠上了这个让她颇感新奇、稚嫩青涩、不知世事的小傻子,两人就此结伴,一路同行,而这个小傻子的名字,叫做郭靖。

郭靖说,他是从蒙古来的,受师父嘱托,要前去浙江嘉兴的烟雨楼,和一个他还从未见过面的义弟比武。

南下江南的途中,黄蓉与郭靖途径大金的国都燕京。

跟着这个傻子一路,黄蓉遇上了不少有趣事,这个傻子的诸多反映好玩极了,她从未碰到过这般性子质朴的人。

但是黄蓉却不曾料到,在途径燕京的时候,她竟然在此处碰上了熟人!并且是在那大金的王爷,完颜王爷的府中!

那时,正值夜黑风高,她与郭靖秘密潜入王爷王府,想要得到宝物蛇胆,以助道长恢复伤势。

――然后就他乡遇熟人了!

当两双黑眸冷不丁的直直对上,无论是那已恢复了女子打扮的桃花岛小师妹,还是那正扮作大金小王爷的杨康,都齐齐怔住了。

再说杨康。

杨康也是心烦,他的重心已经渐渐偏离了大金,但是府中要事也一直被他把握,完颜洪烈………虽然已知此人不是他的生父,杨康却也是打从心底、发自内心、无比恭敬的,称他一声父王。

这些年来,每当闲暇下来,杨康就时不时的,想想他自己的真实身世。

…唉,生父人在哪里、是否又还活着,这些都暂且不论,至少,完颜洪烈是打从心底的对他好………又是打从心底爱护娘亲这两点,却是没错的。

如此养恩,他就不能对完颜洪烈无情无义。

一月之前,杨康得了完颜洪烈的来信,信中道他久久不回,只是书信来往,他娘亲心中忧虑,近些日子染了风寒,叫他速速回府。

杨康速来对包惜弱又是爱护又是敬重,见娘亲身体抱恙,虽有些遗憾,下个月怕是无法去桃花岛了,仍是快马加鞭,北上回了燕京。

再说完颜洪烈。

一年前,完颜洪烈得了“婉儿师父”离去的消息,本是心中喜悦,只因婉儿对康儿的影响实是不小,而完颜洪烈不乐于见到这般影响,如今那女子走了,貌似还要久久不回,岂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料,自那之后,康儿就鲜少回府,住在了那江南西湖。

完颜洪烈旁观良久,见杨康真的生了纵情江湖的心思,虽是心中不满,但想到康儿不过是少年郎儿,正值心性,若康儿真的心意已定,便让他自由个几年又有何妨?待到双十年纪,不还是要离了江湖,回到府中?

杨康常年不在完颜王府,完颜洪烈便找了一个人,让其扮作杨康的替身。

又说杨康。

杨康月前便回了王府,却是懒得理会那些皇家应酬,完颜洪烈对杨康放纵至极,反正那替身也存在了有一段时日了,杨康便继续由着那替身,在外,仍是那替身扮作完颜小王爷,在府内,那替身则完全不敢造次,形如神隐,杨康也完全没心思去跟那替身有什么交流,只要营造出小王爷还在燕京的假象,其他的,他一概不管。

完颜府中,久违的享受了一番奢靡精贵的滋味,但小王爷的这身衣服,又叫习惯了简洁装扮的杨康好生不适。

杨康的心思,早已不在王府大金了。

而此次回府,杨康却是正好碰上了那欧阳父子。

欧阳锋常年与父王合作,杨康早已晓得,但这欧阳克却是常年呆在西域,两人在完颜府中碰上的几率可谓不大。

完颜王府就这么大,自然不可能避开对方。

而因某些道不明的缘由之故,杨康与欧阳克二人的相处,总是免不了的有些奇特,两人皆是“大户人家”锦衣玉跑养出来的“公子哥”,这奇特二字,自然就少不了一些面上笑意盈盈,实则剑拔弩张的火药意味。

譬如。

欧阳克抖开铁扇,一身白衣,轻裘缓带:“唉呀,小王爷,真是难得。”

杨康淡淡看他一眼:“你兄长还是没消息?”

欧阳克黑眸半眯,似笑非笑:“醉翁之意不在酒,小王爷若是想问你那婉儿姐姐的事情,直说便是,不必每次都拿我兄长当借口。”

近一年,杨康的武艺可是精进不少,待他终是心绪稍缓,启步慢行,走回了西湖的那栋宅子,乃至走进婉儿姐姐留了一晚的那间房后……杨康抚着房中的装潢个个,竟意外发现,在床铺下面,婉儿姐姐竟为他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凡是姐姐留下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珍惜。

若是学识,那便学。

若是武功,那便练。

总归,姐姐从来都是为他好的,断不会害他。

――而当两人皆阴阳怪气,心中有怨,还都是武林中人时,该如何做?

杨康恼恨那欧阳晚,欧阳克却觉得是那婉儿带坏了他家大哥。

一言不合?

打就是了!

一年多前,欧阳克自信,这完颜小王爷,在他手下绝过不了五十招。

而现下……

百招过后,再打就出了真火,两人视线交集,齐齐收手。

欧阳克皮笑肉不笑,道:“不过一年半载,小王爷当真是进步神速,不在府中,是不是就是为了这功夫?”

杨康冷笑道:“怕不是欧阳二少爷沉迷女色,被西毒说了也不听,日夜荒废了武功才是。”

欧阳克:“………”近一年来,他的武功是没有什么精进,但究其缘由,还不是他忙着撒网找人,因为你那个把他家大哥拐跑的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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