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哲坐在店家一楼的角落里,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 再次见到了店小二的身影。

仅仅大半天的时日,店小二赚到的外快,可比小半年加起来的还多。

店小二喜笑颜开, 手中拿着三个包裹,忙不迭的跑到徐哲身前, 笑容灿烂:“诶,公子, 这是两身衣裳, 外衫里衣都有;这是一双布鞋与一双靴子;这是咱给你打包的干粮,肉干与大饼都有,马匹也给您拴后院了, 你看看, 你还需要检查一下不?”

“不了。”趁着这段功夫,徐哲理了下接下来的行程, 见东西终于到了, 被面具遮住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好似若星辰点缀,萧疏清浅。

他正要接过包裹,就听店小二“嘿嘿”一笑,将三个包裹往怀里一收, 眉开眼笑道:“公子,我来,我来就好, 我带你去后院取马,这点路子,还是我给你提着吧!”

徐哲见状,也不推辞,历经世界几何,他早已识得,钱财乃身外之物,也是最不值得稀罕之物。

换言之,钱能解决的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xd

对下态度从容,银子多付几两,对徐哲而言,不过是不值一提、一笑而过的小事,然而,对这被问之人,又是如何?

你不仅给了这人更多的钱财,还给了这人应有的尊重,这被问之人,不仅会回答你所问的,应许还会告诉你那些你并未问道,却指不定颇有用处的。

人心二字,时而复杂难辨,时而又至极通透。

店小二是个健谈的,去后院马圈的路不长,店小二两肩挂着两个包裹,手中再抱着一个,那嘴皮子没东西阻着,仍是在与徐哲喋喋不休。

店小二没话找话道:“公子,你这会来了中原,要呆的久了啊?”

徐哲并不多答:“还不好说。”

店小二擤了两下鼻子:“说来奇怪,公子你莫要笑我。”

徐哲侧头,多是因为幼时生活艰苦,店小二的个头不高,徐哲恰好与其平视,奇道:“不笑就是,何处奇怪了?”

店小二悄悄眯了徐哲一眼,他们走出了店家,去了遮挡,青衫小公子的整个人都被日光浇透了,室内那会就觉得好看,现下更是觉得跟……跟个小仙人似的。

店小二的耳根有点红了,嘟囔着:“…是挺奇怪,分明是初次与公子相遇,我却总觉得公子你有点熟悉。”

…哦?

若是一般人,这般言辞,应许只是听过之后,一笑了之。

然而徐哲不是。

他的心比发还要细。

徐哲心间一动,却是面上不显,笑而问道:“熟悉?何以见得?”

本以为会遭到嘲笑唾弃,不料这公子竟如此和善,莫非这就是读书人口中的………面善心也善?

好像并非这般说法,但店小二没读过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个词,究竟是怎的说的。

想不到便不想了,店小二又瞧了一眼这唇边轻翘的青衫公子,只觉得心中莫名舒畅,本来还觉得只是自个儿的无聊幻觉呢,这会却不禁认真思考了起来。

“熟悉…熟悉…………就是觉得公子你这身打扮挺熟悉的,什么青衫加身,脸戴面具,面具还是黑底金边什么的…………就是……就是那种小时听话本造出的人似的,总觉得挺熟悉,但又确实没见过。”

“……这样。”徐哲微微一顿,耳边传来了马匹的闷声沉叫,眼中也瞧见了前方的马圈草棚。

徐哲对此留了个心眼,探指伸向了前方:“小二,哪匹是你买的马?”

店小二羞赧一笑,将三个包裹递到徐哲的怀中,忙着给徐哲去牵马了。

身后,徐哲领拎了拎三个包裹,眸底犹疑闪过。

话本人物似的熟悉……

…总感觉有点不妙。

自今日凌晨入住时算起,徐哲在此耗费了近七个时辰。

而他骑马离去后的第一站,则是途沿长江,径自向东,欲至太湖一带。

他想先去看看郭靖一家。

路上,徐哲不时进酒楼而居,每到一处,皆是那个久不归中原的离家小公子,喜欢拉住一个店小二,一聊就是许久。

明明是重复的故事,听得多了,徐哲也不嫌烦。

他生性谨慎,心中暗想,若委托那些暗地里卖情报的,指不定也会让他人得到消息――知道有个人在调查这些事情。

尤其……

他尚不知杨康的江湖势力究竟如何,要是他找了处地方问了,恰好就是杨康手下的势力呢?

观杨康“无妻无后”,不难看出,“婉儿”这个人……嗯………嗯……………

小哲:“…………”

嗯。

是以,还不如多到几处酒楼,多问几个店小二,品味言之异同,自得其乐。

至于店小二言之“熟悉”,途径酒楼繁多,徐哲倒是也问了几个。

言谈毕,小哲不经意道:“店小二,我观你莫名面熟,不知我二人是否见过?”

热情招待客人的,大多都是那些年纪不大的,这些人的回答各异,却并非是徐哲想听到的。

问了好几个店小二的小哲:“………”是第一个店小二记错了吗?

大概刻意住了七、八家酒楼,听了七、八遍故事,徐哲终是得出结论,第一个店小二所言不虚,与他人相较,也没太大不同。

换言之,那些消息皆是可用的。

至此,徐哲终是选择了远离人群,地即是身下床榻,天即为身上被褥,吃食住宿一切从简,加快了脚下行程。

并且,自选择走了山间小道的那日起,徐哲便换了身装扮。

青衫不要了,红衣不要了,面具也不要了。

并非徐哲,并非徐哲风,亦是并非婉儿姑娘。

这些凡是被人所知的特征,徐哲一概将其抛弃。

他的衣着打扮不再固定,时而玄黑加身,时而身着墨色。

那张被人所熟知的脸也不要了,在《笑傲江湖》中,被他研制出的人.皮面具重现于世,此月一张脸,次月再一张脸,他是个没有名字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值得一提的是,在赶往长江太湖的途中,已经变成了无名的徐哲,遇上了几个人。

那是一处丛林,时逢秋末,疏黄一地,枝丫萧瑟。

此处落叶繁多,不难想象,若是正逢春夏,定是绿色摇曳,枝叶茂密,乘凉正好,遮天蔽日。

然而,放在秋日,便是积叶太厚。

马蹄不太利索,徐哲下马牵行。

徐哲的步伐不慢,他观秋景萧瑟,心中生叹,想,穿过此处,再行少则一日,多则两日,便是抵达了太湖一带。

【…阿晚,一年四季变幻,哪一季节最讨你喜欢?】

【这………似乎,都挺喜欢的?】

【唉,这回答,太敷衍了吧。】

【哪里敷衍了?四季皆美,各有所长………我讨厌春日的花粉,夏日的酷暑,秋季的垂败,冬日的寒冷――这些我都不喜欢,但若问最喜欢的那个………又觉得实在挑不出来。】

习惯了两人的旅行,一人的行程,难免有些寂寞。

触景伤情。

忽而,却由不得他继续伤情。

只因,有人来了。

徐哲先是装若未闻,此处林道并非他开,若有他人路过,也是所经寻常。

只可惜,来者似乎所想不同。

只见徐哲步伐稍顿,忽而定身,下一刻身姿摇曳,便是脚下枯叶暴起!

来者掌风阴冷,踏步极快。

徐哲两腿交错,恍若水上轻功,落叶为湖,足尖点地,倾身后撤,急退!

与此同时,只听巨响轰然,来者的一掌,并未落到徐哲的身上,却是那匹棕黑骏马糟了不幸,已是吐血倒地,马蹄抽搐几许,即刻没了声息。

来者披头散发,恰是遮住了面上真容。

徐哲本不欲出手,只是左闪右避,不料,来者见他回躲,口中狂笑两声,竟一声低呵,随之出手再添歹毒,招招皆命要害,可谓不留情面,只想取人性命!

徐哲眉间半蹙,眼底厉色闪过,忽而下腰后翻,拉开距离,继而轻功飞身,扶摇而上,直奔巨树尖顶,手扶树梢,脚踩树干,垂眸下望。

那人蓬头垢面,站在树下嘻嘻哈哈,好似神志不清,疯癫非常。

徐哲心中一顿,便是朗声斥道:“敢问阁下何人?!在下初归中原,与阁下无冤无仇,何需突然对在下出手行凶?!”

那人却只是再笑两声,笑声自带内劲,震的枯树动荡不已,枯叶残骸不多,亦是纷纷下落。

一时之间,落叶化雨,枯黄纷纷,落了一地,亦是落了一身。

来者抓起几片枯黄叶子,大声笑道:“好小子!好小子!武功不错!不错!再来一斗!”

这人根本就是答非所问!

言罢,那人轻功跃起,徐哲即刻翻身下树!

两人再而交手!徐哲不欲再生事端,本想轻功遁走,不料这人的功夫实在诡异高超,他施展全力,在林中狂奔数刻,这人仍是缀他身后,穷追不舍!

――逃不掉。

决断既定,徐哲轻功收势,绕着身前巨树转上一圈,绕到这人身后,冲其左胸背后,上手就是一掌!

“哈哈哈哈!不逃了!不逃了!来得好!”来人狂笑不止,顺势躬身一倒,双手撑地,竟然是背对着徐哲,生生用双脚接下了这掌!

掌脚相对!皆是较劲十足,徐哲心中大惊,他自认武功已可晋身天下之列,不料这个古怪的老头竟是半分都不逊色!

徐哲心中一沉,口中低呵功起,连发几次掌力。

徐哲不再留手,掌风化实,招招毙命!

而这人竟以双手撑地,倒立而行!

他的手就是他的脚,他的脚便成了他的手,每逢徐哲出掌,便在彼端以足力化解,接着两声狂笑,足上加劲。

这功夫着是古怪,可谓骇人听闻。

徐哲亦是半分不退,交手多番,一拼功力,竟是不分上下,难解难分。

这人……

徐哲暗呵一声,脚下步伐一变,便是倾力以搏!

两人过招近百,忽而,徐哲脚尖触地,两下跳开,他眉宇微蹙,面色极为复杂。

交手之际,掌风吹过散发,他看清了这人的脸。

交手之际,单凭这番以手代脚、以脚代手――怪异至极、又精妙如斯的功夫,亦是不难猜到……

依稀相识,原是故人再见。

徐哲收了掌,拱手道:“原来是欧阳前辈,久仰久仰。”

那人捋了把发,觉得这乱糟糟的黑东西遮人视线,真是难受极了,他狠狠的拽了两下,又觉得一拽就疼,于是大骂两声,又松开了手。

他瞪了一眼突然收掌的小子,不满怒道:“不打了?!不打了?!你作何不打了?!”

徐哲暗叹一声,想,这就是欧阳锋发疯之后的模样了。

……若是被叶枫晚见到,不知会伤心愧疚成什么模样。

想到这人昔日白衣加身,英气勃勃的模样,观之如今,若非血海深仇,怕是无人不会心生触动。

思及众位店小二所言,徐哲后撤一步,轻声问道:“欧阳前辈,不知欧阳克此人身在何处?为何不曾伴你身旁?”

欧阳锋忽而一震,喃喃半响,一声爆呵:“欧阳克!欧阳克!谁是欧阳克?!”

徐哲叹道:“欧阳前辈,欧阳克是你的二侄儿。”

欧阳锋只觉得“欧阳”二字好生熟悉,不由震动道:“欧阳克是我的二侄儿……二侄儿,那我就是那欧阳前辈了?”

九阴逆练,致人神智糊涂,唯有这武功一道,却是愈练愈怪,愈怪愈强。

欧阳锋并非好人,然而,在这世上,怕是不会有比他更追求天下第一的江湖人了。

徐哲再而叹道:“欧阳前辈,你名叫欧阳锋,江湖号称‘西毒’。”

“西毒……欧阳锋………西毒………”欧阳锋面色茫然,忽而双手捏紧头颅,便是一阵狂叫,“我是西毒欧阳锋!我的二侄儿是欧阳克!我还有个大侄儿!我还有个大侄儿!是也不是!!”

徐哲心间一颤,闭眸道:“是,欧阳前辈,你还有个大侄儿,江湖号称金衣剑客,据说名为欧阳晚,化名叶枫晚。”

欧阳锋双手抱头,面色阴狠,时而原地踱步,时而倒立行走,嘴中一阵怪叫,视徐哲为无物。

徐哲沉默一会,忽而出声问道:“欧阳前辈,欧阳晚与欧阳克两人,可有伴你身旁?”

徐哲问了,欧阳锋却是陷入癔症,疯疯癫癫,原地绕圈而走,不再回答。

心知问不到答案,莫名一阵悲叹,徐哲定睛又看欧阳锋两眼,随即扫扫染尘下摆,准备自行离去。

欧阳锋已无战意,他的马是死了,包裹行装也无需再拿了,早些出了林子,入了城镇也好。

正欲抽身离去,徐哲却忽而耳尖一动,听到了什么动静。

――速度极快,有人来了。

轻功再走太是显眼,徐哲环视周身,冷静观之,随即眸底一动,锁定了一处地方。

徐哲仰视那处,随即脚下踩地,悄然飞身,他寻了一颗残叶稍多的巨木高树,便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最高的那处。

继而,不过略等少许,便听到有人唤道。

“叔父――叔父――我是克儿啊,欧阳克,叔父,你在何处――叔父――”

原来是欧阳克来了。

徐哲屏息凝神,藏在树梢尖端。

不消片刻,便见一中年男子自林间现身,白衣如旧,轻裘缓带,看似……已是五十上下的年纪,却依旧面目俊雅,双目斜飞,身上英气不减,神态甚是潇洒。

他望到了那在林间倒立,绕圈而走,原地徘徊的老人,终是眼中一缓,心中松气。

以叔父武功,便是没了他相伴左右,也多半性命无忧,可……

欧阳克快步上前,停在欧阳锋身前的三尺开外,他见欧阳锋蓬头垢面,衣着脏乱,不由心中一痛,对郭靖黄蓉又起恨意,却因年岁不小,经年已过,恨意来的汹涌,却是消的更快。

江湖如此,便是如此。

叔父已经疯了快要二十年了。

叔父虽是没了神志,整日疯癫,于武学修为,却是更入炉火纯青之境,深得醇厚稳实之妙脂。

深知欧阳锋痴迷武学,欧阳克叹而哀思,也不知,若是让叔父自行选择,他究竟会如何选了……

心中阵痛不已,欧阳克却是脸面笑意,但他口中的慰问之语尚未吐出,就忽而眉头略皱。

他观四周树折枝断,脚下落叶碎裂,地面尘土四起,树干巨石上印出道道掌纹……

――竟是………叔父与人在此处交手了。

然而当下并无人迹。

欧阳克放眼四探。

徐哲心静如水,藏于树顶,无声无息。

半响,欧阳克收回视线,先是问:“叔父,你可是在此与人交手?不知对手何在?”

听闻“交手”二字,欧阳锋抬头一瞪,他的脸上灰尘遍布,看似不过是路边乞儿,唯有那双眼睛仍似以往,如刀似剑,锋锐非常。

“交手?!对手?!”他高声重复,继而仰头大笑,“哈哈哈哈!逃了!逃了!那人打不过我!落荒而逃了!我才是天下第一!我的武功无人能及!!无人能及!!!”

那人已走便好,至于是死是活,还是重伤濒死,便是与欧阳克无关了。

欧阳锋狂笑不止,欧阳克静静的注视着他,声音更轻了些:“叔父,克儿来了,让克儿陪你出了这山林,一品美食,稍做梳洗,换身衣裳可好?”

闻言,欧阳锋双目瞪大,他面色消瘦,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可怖吓人了些。

他死死的盯着欧阳克,忽而双掌伸出,一把掐入了欧阳克的双肩肉里。

欧阳克疼的面色扭曲。

欧阳锋好似不觉,他面露欢喜,嘴唇哆嗦了半天,急切大叫:“欧阳克!欧阳克!你就是欧阳克!我的儿子欧阳克!!!”

这些年来,欧阳锋时而叫他侄儿、时而唤他儿子,自知叔父已经没了神志,欧阳克也不去计较。

欧阳克只是含笑点头,温声道:“是,叔父、爸爸,我是欧阳克,你的侄儿欧阳克,你的儿子欧阳克。”

闻言,欧阳锋狂喜不已,他搓掌两下,继而面色怔住,又道:“欧阳克……欧阳克…………克儿………晚儿!晚儿!晚儿!!!”他面露急色,再次扳住欧阳克的左右两肩,大叫不断,“克儿!你的哥哥呢!你的兄长人在何处!”

树上,徐哲眉头一跳,不由将内力凝结于耳,静听树下二人所言。

欧阳克的眼底,有黯色掠过,他轻轻拍着欧阳锋的背脊,那处的衣服脏兮兮的,还透着一股难闻的臭味,欧阳克一身白衣,昔日得过雅致,最爱干净,却早已不介意这些。

他是这般说的:“叔父,爸爸,你怎的忘了呢,大嫂家住甚远,族中隐居不出,为了陪着大嫂,大哥常年都不在中原的,你莫要担心,大哥过的很好,你记不清了吗?”

记不清……欧阳锋又陷入了癔症,他觉得事实好似如此,但又似乎并非如此,他思考不了任何事情,只能在嘴中喋喋不休:“是……对,你大哥爱上了那个女子,当年就留书和那个女子跑了,过得很好……晚儿过的很好,很好,这就好……就好……”

听欧阳锋口中呢喃,声音越小,欧阳克亦是力道越轻,由轻拍背脊,变为力轻虚抚。

树上,徐哲眉头紧皱,心道,听其交谈所言,叶枫晚这些年亦是不曾出现,那么………

思绪过半而生然被断。

徐哲指尖颤动,双目瞪大,整个人浑然僵住。

只因,树下又多了一人的声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声甚是沉稳,又冷的仿佛高居天外,不带半丝人气。

“欧阳克,你……”

过了变声的那段时日,一个人的声音,基本就是被定下了。

这个世界的人们,已经度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岁月。

而对于徐哲来说,不过是昨日之景,梦醒之后罢了。

徐哲仍是记得,杨康的变声期来的很早,只有十五岁上下。

那阵子,正值少年心性,小王爷脾气暴躁,若身在王府,眉头一挑,心间不悦,直接拿下人出气的境况,亦非没有。

而若是到了“婉儿”身前――

哪里还想着说话呢,以往孝敬师父的恭敬甜言,皆被他吞回入肚,紧紧的闭着嘴,只觉得自己的嗓音古怪难听极了,万万不想在姐姐的面前张口出声。

而当徐哲离开的时候……

杨康的嗓音,已是定下了。

就如这一刻。

徐哲没有看清来人的样貌,只因那声“欧阳克,你……”之后,那平稳的声线便猛的变了――

“谁!”

欧阳克不曾察觉到的人息,却被现身不过一刻的杨康察觉到了。

树梢顶端,徐哲顿时瞳孔骤缩,心跳失速,此时并非重逢之刻。

杨康的这声爆呵,把欧阳克惊了一跳,他正想开口,却见杨康脚下踏步,已然朝着一颗巨木轻功飞去,且对他冷然道:“欧阳克,抓好你叔父,别再让他四处逃了!”

黑衫翻滚,尚无所依,踏步悬空,衣衫飒飒,杨康不过飞身数尺,人在半空,便觉眼前黑影一闪,有人影略过,自前方树梢猛然窜出!

那身影极为敏捷,方向其反,不欲交手,只顾奔头逃窜。

待杨康手扶树干,双脚踏实,那人形黑影,已化作了黑点零星。

注视着那方,杨康眉头半拧,黑眸稍阖,心道,这人的速度到是极快……

下方,见那黑影消失而逃,欧阳锋瞪大双眼,抚掌大笑:“哈哈!就是这人!这人!打不过我!他就逃了!!!”

杨康并无抓人追踪之意,他听到欧阳锋狂笑所言,心中便已有定数。

他眼色淡淡,脚步一跃,径身下树,那树甚是高大,足有三丈之高,杨康却是脚底触地,发不出半丝动静,乃至连落叶灰尘,都静静的躺在地上,未被震起。

这一手可真是妙!欧阳锋瞪起双眼,心中兴致再起,又开始以手代脚,跳跃不停。

欧阳克由衷赞道:“小王爷――”

这个称呼……

杨康五指一动。

见状,欧阳康嘴角含笑,即刻改口。

“哦,不,杨大人、杨将军、杨先生,武功可是又精进了不少。”

“那人是谁?”盯着那人逃走的方位,杨康问。

欧阳克答:“我来时见到死马一匹,地上散了几个包裹,多半是路过此处的江湖人士,正好被叔父撞见,抓住比武罢了。”

杨康收回视线,又道:“欧阳……”目光瞥到欧阳锋,见这人疯疯癫癫,以手做脚,倒立绕圈,杨康收了音,代称道,“你家那位,还是没消息?”

欧阳克冷冷道:“自然是没有消息。”

杨康沉默片刻,再道:“若近期有了消息,叫人通知于我。”

这般态度,欧阳克气笑了:“杨康,你――”

杨康打断他道:“我这边有了消息,近日……小半个月前,有一人现身中原,道是许久居住塞外,不解中原境况,这人身着青衫,脸带面具,其面具遮额眼鼻,黑底金边――”他的眼神暗了一些,“初时,消息不绝,时真时假;后来,消息少了,人也淡了………”

欧阳克瞳孔骤缩,双目怔怔。

一时之间,只有欧阳锋的呢喃嬉笑之声。

杨康敛下眸,道:“彼时,那人道,要走大概二十年……现下,已经过了十六年了。”

“而你家那位………是与姐姐一齐不见的。”

“欧阳克,若是你家那位有了消息……”扫过面容疯癫的昔日西毒,杨康扯开唇角,“要知道,你叔父的癔症,归结于九阴逆练,一般人,是治不好的。”

这人还有脸提这个?!欧阳克怒极反笑:“多年之前,你就道你能治好叔父,这些年来,我为你办事良多,哪见叔父有半丝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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