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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幽幽,夜风瑟瑟,刺客警惕皱眉,心中犹疑不定,此处乃大宋地界,与蒙古相距甚远,他并未失忆,他当然记得先前的他……他们在做些什么。

——刺杀郭靖黄蓉。

凡是在汉人的地界上,他便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刺客定睛看他,沉声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徐哲捅了两下面前篝火:“杀人的人。”

刺客忽摸腰际,想要找出腰间利器,却发现他再也摸不到半点武器……全被面前的这个人给收走了。

“你的目的。”刺客愈发警惕。

徐哲看他两眼,忽然微微笑开:“唉,好吧,我承认了,我确实别有目的。”徐哲不弄篝火了,他侧眸微笑,平凡无奇的脸在红光的映衬下更添了几分暖色,“不过,这个目的,暂且不能告诉你,你如今伤势未好,两只手的腕骨都碎了,想必,连说话都深感吃力吧?”

是啊,又痛又麻又涩又苦,刺客不甘的想,这人所言非虚。

徐哲道:“如此,当下我恰好四处游荡,你就先跟着我吧,我会治好你的。”

“治好我?治好我之后?”

徐哲摇摇头,未答,他拾起一旁的包裹,从里面找出几块干粮,放在火前烘烤,道:“水源太少,附近无流,今夜就委屈你一下,再饿饿肚子,待到明日找到一处有水的地方,我再把干粮融到水里,加热后喂给你吃。”徐哲瞥了一眼那被他捣的稀巴烂的下巴,“如今,你是无法食用硬物的。”

是啊,哪怕是在说话时带动了喉咙的抖动,刺客都觉得自他的鼻下、至他的胸上,这一截部位疼的要死,更别说要吞咽东西了。

夜又静了。

半响,刺客又哑声问:“那……把我从酒楼客栈里救出来的人,是你不是?”

“你猜?”徐哲并不正面回答他,将串在木棍上的热饼取了下来,笑眯眯的啊呜了两口。

诶,真香。

另一头,嘉兴城。

此处并非酒楼客栈,而是陆展元的陆家庄的一处别院,院外重兵把守,院内分居四坐。

杨康,郭靖,黄蓉,以及那被抓来的黑衣晚舟。

今夜月色极好,一轮弯月高悬,一地流光倾泻。

郭靖皱眉不展:“这么说……你才是晚舟?”

晚舟颔首不言。

黄蓉道:“你帮了那个‘行舟’小少爷,他迷晕了你,绑住了你,却并未伤你。你醒后自救,守株待兔,想看看这人目的为何,你等了两日一夜,才看到他背了一个人来找你,再来,就遇到了我们,我所述可对?”

晚舟点头:“全对。”

黄蓉又道:“可有遗漏?”

晚舟摇头:“不曾。”

四人围圆形石桌而坐,石桌的东南西北四角,各摆着一个小小的石凳,杨康与晚舟互坐对面,郭靖与黄蓉面面相对,杨康手心在上,手背在下,他曲起食指,以关节敲桌,在深夜泠泠做声。

忽的,他出声道:“我这就派人,探查虚实,晚舟,你可要知道,敢在这种刺杀关头撒谎隐瞒,以拖时日,你会有什么下场?”

然而晚舟这人似乎有些软硬不吃,黄蓉笑而相劝,他寡言少语,杨康厉声威胁,他更是冷面相对。

他轻描淡写道:“你尽管派人去查。”微微一顿,又道,“你们问我,我答了,又有谁能告诉我,今夜的嘉兴城发生了什么?”

郭黄杨三人对视一眼,由黄蓉为引,将今夜之事徐徐道来。

黄蓉又是叹息又是后怕,万万没想到,那个“晚舟”竟是鞑子那边的。

“……如此,当我们准备离开酒楼时,那人却忽然甩出烟雾迷药,以幼子为质,让我等追人不及;又绑了刺客之首,脚踏月光,扬长而去。”黄蓉轻叹数声,心中愁苦百味,思及郭芙已是安稳睡下,又是面覆红润,眨眼笑说,“晚舟大侠,我这般说了,你也再想想,还能想起什么?”

晚舟眉宇微皱,抿唇沉思。

半响,只听晚舟道。

“这人……‘行舟’他,并未伤我。”

“此话你已说了。”杨康声音微冷,不想听这人反复废话。

晚舟不理杨康,自顾自道:“我抗药性极好,他认为我昏迷不醒,我却意识仍存。他是个怪人,他想迷晕我,毒哑我,又担心会真的伤到我;他想绑住我,困住我,用了那深黑铁链,却又担心这铁链太冰,会冻到我,是以在镣铐内部以棉布缠绕,去冰去冷;他甚至还在我的枕边留下了黄金数两——”

言罢,晚舟左手一翻,重重的扣在了冰冷的石桌上。

郭黄杨三人定睛看桌,晚舟掀起手来,只见手心之下,可不就是一大把黄金实粒。

呀,黄蓉瞪眸讶异,与杨康对视一眼,便从怀中掏出软布手帕,隔着一层布料,将那黄金捡起细察。

片刻,去了手帕,黄蓉将黄金拿在手里把玩,道:“是真的,并且成色极好,质量极高。”

这……

那个“晚舟”,真名“行舟”,又或者是无名之人……这可就当真奇怪了,这既不像是刺客的手段,更不像是蒙古人的手段。

晚舟替他们说出心中疑惑:“这个人很奇怪。”他断言道,“他甚至还在考虑,是否要为我留下一本对内功小有益处的武功心法。”

“那他留下了吗?”杨康沉声问道。

“并未。”晚舟淡声道,“他之计划,是在嘉兴小会结束后的那一日,替我解毒松绑。”

“你是如何知道的?”杨康一拍石桌,杀伐无数下气势逼人。

晚舟却不惧他:“他对自己太自信了,我的耳力又不输我的抗药性。”

“慢着,这人究竟是谁——”见气氛有点不对,郭靖终于开口,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郭靖总觉得,康弟和这个晚舟,似乎从见面开始,就有点不太对付,“……这人的真实身份,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众人缄默。

脑中思绪百千,黄蓉拧眉思索,沉思期间,她的余光望向杨康,今夜,杨康的情绪有些不对……作为手掌大金兵权,驻在边疆,守宋金两国多年不倒的杨大将军,今夜,杨康未免太冲动了,而这冲动的原因……

正想着,便听杨康冷声道:“来人,把这位晚舟大侠带下去,好生招待,莫让他责怪我杨康待人不周,惹人非议。”晚舟此人的嫌疑未解,虽是不用住什么牢房、戴什么镣铐,却必须派遣重兵把守,且考虑到这人是个江湖人,而并非军中人,杨康还特地把手下的武林死侍给派了过去。

这……听到人要走,黄蓉心下一急,美眸惊讶间欲出声阻止,这这这,还有好几个问题未问、疑惑未解,怎的就把人带下去了?!

杨康不动声色,暗看黄蓉一眼。

黄蓉猛的一顿,皱皱眉,不出声了。

晚舟面色冷淡,一双黑眸冰寒锋锐,与他这幅平凡无奇的外貌略有不符,他并未反抗,无需暗卫动作,抚桌起身,顿时,暗卫六名将他团团包围,晚舟立在其中,身影渐去渐远。

如此,晚舟一走,这浩荡庭院,便也只剩下三人了。

郭靖,黄蓉,杨康。

细细一算,郭靖与杨康——彼时,杨康尚且化名为“杨过”——他们二人,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而黄蓉与这两人……说起来,黄蓉与杨康相识更早,比认识郭靖的日子还要早。当年,杨康一个少年郎硬是自己闯入了桃花岛,询问着那一位“婉儿师父”的消息,自此与桃花岛众人结下了不解之缘。若是要仔细算算他们三人之间的交情,相处时日最短的,竟然是郭靖与黄蓉这一对夫妻。

深秋入冬,蚊虫渐眠,秋风冷冽,直入骨血。

“……杨大哥。”半响,黄蓉轻声开口,“方才,你少问了一个问题。”

杨康侧头低垂,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是右手成拳,抵住冷冰石桌。

郭靖张了张嘴,本想说,康弟,你别用上内力,这毕竟是陆家大宅的石桌啊……但是看看杨康在晚舟走后愈加阴沉的模样,便一时讷讷,有点说不出话来。

唉,已是一个孩子的爹,郭靖挠挠脸侧,想,这些年,康弟的气势可真是愈发可怕了,这般一想,便不由回忆到二十多年前,他与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的康弟初遇时……

……咦。

其实并不能猜到黄蓉所言的“少问了一个问题”是什么,这一刻的郭靖却霍然惊醒。

“…脸!”郭靖拍案而起,一声惊呼,把黄蓉杨康都吓了一跳,就连身周阴恻恻的枯枝石块下都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那些尚未冬眠的蚊虫枝丫,也被郭靖的一声惊吼给吓得不轻。

看到妻子与兄弟面露惊诧,郭靖深感尴尬,他咳嗽两声,又坐了下来。

“靖哥哥……”黄蓉无奈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一惊一乍的。

郭靖唰的耳根一红,不由讷讷道:“蓉儿,我这不是……不是………总之,康弟,你少问的那个问题,是不是‘行舟’的脸?我们见到的那个‘晚舟’,与刚刚离开的这个‘晚舟’,二人的长相一模一样。”

是啊,可不就是一模一样,压抑着不断在心中翻滚的猜忌怀疑,杨康的眉头皱死,攥拳的力道更紧,闭眸不言不语。

多年交往至此,郭黄二人都瞧出他的心情糟糕,是以,黄蓉在桌下轻轻踹了郭靖一脚,示意她的靖哥哥先闭上嘴,随之,无需杨康开口,黄蓉启唇道。

“这些,还要等杨大哥的探子回来,报告完消息再论。据晚舟所言,那个‘行舟’在嘉兴城中停留的时日不少,客栈老板、店铺商家、城中百姓……我们总能得出个结论来,究竟是晚舟此人实则有个样貌如一的双胞兄弟,亦或是——”

“亦或是——”杨康睁开双眸,黑色眸底冷冷咧咧,在流光月色的阴沉下更是平添冰寒,“亦或是,如过儿所言,那个行舟也戴着……与我等一样的人皮.面具。”

夜又静了,风也静了,头顶乌云静止,遮住月色不动,天地间一片漆黑,黑的让杨康无法辩清身旁,更是再也看不清前路。

杨康的眼是冷的,声是冷的,整个人都是冷的,冷的让黄蓉抖唇噤声,但是郭靖却并未噤声。

郭靖惊愕不已:“且慢,如果当真是那人皮.面具………康弟,这人皮面具不是——”

“是。”杨康打断他,手背青筋毕露,出口之声更冷,没有丝毫温度,“两月之前,我收到了消息,一个面带黑底金边面具的青衫人在中原出没,我派人去找,去寻,却如镜花水月,梦境无痕,再也没了半点声息。”

“两月之后,嘉兴城中,武林小会,便又出现了一个……唯有用人皮.面具,方可解释的通的‘晚舟’。”

“而这人皮.面具之术——”

杨康终是忍不住,只闻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连作几下,以杨康的拳下为始,那张足有一尺厚的石头圆桌,便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细长裂缝。

杨康的声音极轻,若不是郭靖黄蓉内力甚好,怕是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说:“……而这人皮.面具之术,理应只有姐姐、我、过儿三人才会………若姐姐不曾骗我,她曾说过,这门手法,不存在帮派,不存在部落,唯有她一人会用,如此,这个装扮成‘晚舟’的‘行舟’……”

……必然和婉儿师父有所联系。

环环绕绕几何繁琐,郭靖这才将这一团乱麻稍稍理清,紧接着,郭靖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了,他担忧不已的望向杨康,郭靖知晓,他的康弟对那位婉儿师父甚是眷恋,设身处地,若是让他记挂了十多年的人,如今,终于出现了,却不认他,终于捕到了线索,却与那大蒙鞑子扯在一起……

郭靖:“………”

看着康弟弟面沉如水的难看脸色,靖哥哥有点想哭。

郭靖想安慰他的兄弟,于是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搜索枯肠,终于,数句话在嘴边卡了半天,他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可是……可是,人皮.面具能改的,是一个人的脸,改不了男女,也改不了体型啊……这个行舟,无论怎么看,怎么想,无论他正值弱冠、而立,亦是年近不惑,他也始终是一个男——”

郭靖“子”字未出,话音未落,便又无措僵住,只因为,他忽然发现,不止他的康弟面沉如水,脸色难看至极,坐在他的对面,她的蓉儿也忽的如遭雷轰电掣,全身发颤,脸如死灰。

杨康不含温度的看了黄蓉一眼,因为心乱如麻,语气也有些不好,索性黄蓉亦是心思杂乱,无暇顾及。

“看来你终是想到了。”杨康道。

“我……我……”伶牙俐齿忽成无形,巧舌如簧也没了声息,黄蓉低头茫然,一双美眸中松怔满满,“大师兄……我的大师兄……他……婉儿师父是女子,可是我的大师兄,那位婉儿师父的亲弟弟,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啊……”

郭靖…郭靖……郭靖其实并不太能听懂这两人在说什么:“大师兄?蓉儿你的大师兄……不是,不是那位早已故去多年的血衣童子徐哲风吗?婉儿师父的弟弟不是你的小师弟吗?”

有关于桃花岛的尽数往事,有关于杨康究竟是如何与桃花岛众人认识的……这一些,黄蓉不曾与郭靖说过,并非是要瞒着他,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如今,却似乎是到了这个“必要”的时候。

黄蓉暗暗吸气,压下心中烦绪,她抬眸一望,只见杨康似是头疼欲裂,扶额不语,察觉到黄蓉看他,也只是敷衍的挥挥手臂:“你二人随意。”杨康低声道。

晚舟已走,四座有空,于是黄蓉换了个座位,从郭靖的对面,坐到了郭靖的身边。

“靖哥哥,你听我说……”黄蓉的声音极轻,想到那一位一走多年……十多年的大师兄,又是怀念,又是埋怨,又是想哭。

那抹青影在脑中一闪,明明都是一个半大孩子的娘亲了,黄蓉却忽的红了眼眶。

郭靖无措:“蓉儿……蓉儿,你怎么了蓉儿,不要哭啊蓉儿……”

黄蓉吐气闭眼,吸气睁眼,如此反复三次,才压下了眸中泪意,她冷静下来,先是在脑中想了一遍,这有些杂乱的关系究竟该如何说,想好了,才朱唇微颤的开了口。

“这一段往事,若要说,需要涉及到三个‘人名’。”

“其一,便是我桃花岛的大弟子,于多年前,自华山山顶,将《九阴真经》一掌震碎,跳崖自尽的血衣童子徐哲风。”

“其二,便是因与大师兄徐哲风的容貌过于相似,因而被爹爹收入门下,却并未赐以‘风’字的桃花岛小弟子徐哲——是了,靖哥哥,就是你曾经在蒙古见过的那位徐哲,那个口称为了报恩,因而专门去蒙古找你的徐哲。”

“可是……”郭靖努力的搜刮着往事记忆,“蓉儿,我不曾对你说过这些。”

黄蓉摇头,轻声道:“你不曾说过,杨大哥曾与我说过………靖哥哥,你不知道,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字了,多年之前,在‘徐哲’归岛之后,爹爹曾问他——”

“‘若当真喜欢,为何不将这人收为弟子?’”

“徐哲回答:‘那孩子为人耿直,性子淳朴,他已有了江南七怪为师,万万不肯再投入他人门下,况且,若我当真收了那孩子,师父你才是要被活活气死,你绝对不喜他。’”

说到这里,黄蓉忍俊不禁,眼中红色尚存,却是唇角弯弯,嫣然一笑:“看呀,靖哥哥,那么早的时候,大师兄就说过,你肯定不讨爹爹喜欢了。”

郭靖本在羞赧无措,却忽然回过神来:“大师兄?……不、不是你的小师弟徐哲吗?蓉儿,我记得这事的,他于雪中与我的七位师父们一一比过,功夫厉害极了,事后也不时来看我,我很感谢他,我也知道……知道……”

想到他与“杨过”——杨康的初见,那时,是一位貌若天女的师父携杨康而来,告诉他,那一位徐哲小师父家中有事,以后怕是不能来了,那时,他与娘亲还难过了很久,这位小师父帮了他们那么多,他们却连一声道别、一场践行都无法为他做到。

郭靖道:“是了,若说徐哲风、徐哲、婉儿师父这三人,我知道徐哲风是你早已故去的大师兄,我知道徐哲是婉儿师父的弟弟、你的小师弟,我还知道婉儿师父是康弟最为珍重的师父,蓉儿,这些我都知道的。”

所以,郭靖也能理解,为何康弟会忽然面色大变,但是,他却有些不明白,蓉儿的情绪波动竟也这么激烈,毕竟,在桃花岛的一众师兄弟、师姐妹中,蓉儿最少提到的,就是这一位徐哲小师弟,如果把婉儿师父的弟弟徐哲,换成了那位大师兄徐哲风,无论黄蓉是又哭又闹还是发起脾气,郭靖倒不觉得奇怪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黄蓉声带呜咽,哭腔开口——

“靖哥哥,你这个傻子,你不知道的,就是我的大师兄其实未死,他没死啊,徐哲风就是徐哲,我的大师兄就是我的小师弟,那只是为了掩去血衣童子的踪迹,他……他………如果人皮.面具一事为真,如果‘行舟’所戴的人皮.面具,确实就是婉儿师父的人皮.面具……”

黄蓉细细下想,却是越想越怕,她本就是个聪明人,自然有可能想到最为接近真相的那个结果;但是正因为她是个聪明人,她才愈发的不愿意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她抖的越发厉害。

她喃喃道:“两月之前,让杨大哥得到消息的青衣人,便极有可能是婉儿师父,而在今夜救了我、又将刺客救走的人,便极有可能……那个装扮成晚舟的‘行舟’,便极有可能就是我的大师兄啊!他们姐弟二人,当年在同月与相识之人辞行,自此离开中原,一去十年,不知所踪,如今,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却是目的不明,与那蒙古鞑子有所勾结……有所联系……”

“勾结”二字太过难听,黄蓉哽咽一声,终是将这二字换为了“联系”。

她的声音愈发小了,说到最后,喃喃声与气音无异:“我的大师兄徐哲风就是我的小师弟徐哲,他是婉儿师父的亲弟弟,若是他们二人当真有所计划、有所图谋,婉儿师父将人皮.面具之术教给了大师兄,是不是也说得通?……说得通,说得通,这当然说得通!而杨大哥在两月之前得到的那条消息,疑似婉儿师父的青衣人,那就更说得通!”

越说越觉得有理,越说越觉得一切都可以被串联起来……越想越觉得,一个多时辰前,那个在刺客捅刀入骨,即将杀她之前,将她从阎王爷手中拉回来的人……

晚舟说了,“行舟”是个奇怪的人,他不想伤他,囚了他,还想补偿他。

黄蓉方才就一直奇怪,若“行舟”是蒙古那边的人,为何要救她?若是救了她是为了博取武林众人的信任,那么在这出以命救人的苦肉计后,他的目的已是达到了才对,又为何……在众人对他放下戒心,她、靖哥哥、芙儿、过儿、冠英……在他们对他不胜感激的时候,又忽然自毁长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救走?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自相矛盾了,哪怕是……哪怕是真的想将这个蒙古刺客保下,在暗中有所行动,也比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劫走来的好啊?

本是清晰的思路变成了一堆乱麻,黄蓉越将越乱,越想越不知所措,越想越觉得昔日回忆在脑中翻涌击打,如桃花岛旁,海水涛涛,又苦又涩,难受的她双眼一闭,便要落下泪了。

“靖哥哥…”她抱住郭靖,呜咽出声,“靖哥哥…靖哥哥………呜,靖哥哥……那是大师兄吗,靖哥哥,那是蓉儿的大师兄,爹爹的大弟子吗?”

是你吗,大师兄?是你救了蓉儿吗?是你将那蒙古刺客救走的吗?

一时之间,淤气攻心,黄蓉脑中一震,只觉天旋地转,如遭雷轰电掣,几欲落下泪来。

她已经不知道了,她究竟是希望这个“行舟”,就是她想念多年的大师兄;还是希望这个“行舟”,只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被哭声吵的不耐,杨康手下一掌,石桌应声而碎。

这陆家大宅的厚石圆桌,终究还是没了。

郭靖护住黄蓉,一边安抚着流泪不止的爱妻,一边对杨康横眉露怒:“康弟!我知你心中烦躁,心绪如麻,你又何必用蓉儿撒气?!”

杨康深吸口气,重新坐了身来,他想撑住跳个不停的眉宇额间,却因为撑住手肘的石桌被他拍碎了,这会连个支撑物都没有。

阴风怒号,吹散浓云厚重,月光流泻一地,如水冰冷,如酒惑人。

杨康的脸本就是白的,在月光的流照下,又显得愈发的白了。

杨康遥望天际,高伸右臂,只见孤天高月悬而未落,正如那幽幽月辉,永远握不住的一地银色。

“黄蓉,郭靖。”杨康冷然闭眼,唤着两人的名字,“我们需要谈谈……好好谈谈,谈谈你的那位徐哲风大师兄,徐哲小师弟,还有我的婉儿姐姐,我多年不见的师父。”

黄蓉埋在郭靖的怀里,抽泣两声,终是压下了心中愁苦,她双眸泛红,抬起头来,哽咽两声,哑声道:“是,我们需要谈谈,不仅要谈谈,把我们知道的都说出来,更是要……我要回桃花岛,哪怕只是推测,我要将这些告诉爹爹,告诉师姐,告诉师兄,而且,杨大哥,你要知道——”

红眸闪烁不定,黄蓉的心中又苦又乐,既是骄傲如火,又是茫然头痛。

她窝在郭靖的怀中,又不禁抬眸四顾,仿佛能看到一个青衫男子就站在不远之外,本是冷着一张脸,貌似又高冷又少言,却在与她泛红的眼眶对上时,便是微微顿住,然后无奈叹息,再来漾开了温和纵容的浅浅笑意,对她招手,对她说——

来,蓉儿,过来,这是怎么了?眼眶红红的,告诉我,让大师兄为你报仇。

“……杨大哥,徐哲风,桃花岛的大弟子,爹爹最宠爱的徒弟,我的大师兄,他是这世间最最厉害的人之一,他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计谋通天,他深思熟虑,自有天下,慧极通灵,他当年不过十六未到,便可化身为血衣童子,将天下人玩弄于掌心之中……杨大哥,我告诉你,当年的跳崖自尽,并非是逼不得已,那是大师兄的计划一筹,他就是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撕了那《九阴真经》,然后让他这个唯一知晓《九阴真经》的人不存于世……”

“…他算计一切,不仅武功高强,更是深得爹爹真传,我的其余师兄师姐……哪怕是我,不过是习得了爹爹一、二真传,而我的大师兄徐哲风……天文地理、奇门八卦、书画琴棋、民生水利、兵法经济……杨大哥,大师兄没有什么是不会的,没有什么是不精的,我不了解你的婉儿师父,但是能让你记挂了这么久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并非妄自菲薄,若是他们……他们姐弟二人联手,当真对大宋、大金或者蒙古有所图谋,我……我觉得,我们无法……”

“蓉儿!”出声的却并非杨康,而是眉头紧皱的郭靖。

黄蓉被叫的一惊,从喃喃回忆中骤然脱身,美眸睁大,仰头望去。

郭靖垂眸低头,他很少对黄蓉发火,这会却实在是觉得,不能让黄蓉就这么说下去。

“……蓉儿。”然而,一想到这是他的妻子,他的蓉儿,任是铁汉铮铮,终是化为了如水柔情。

“蓉儿,不要这样。”他柔声安慰着又惊又怕的妻子。

“你的大师兄……我知道你喜爱他,也知道他很厉害,你不要多想,我们尚未定论,‘行舟’是否就是‘徐哲风’,我们也不知晓,康弟的师父是否就是那个一闪即逝的青衣人……”

“如果……”涉及到桃花岛门人,还是多年不见的大师兄,黄蓉无法冷静下来,她不是个笨人,也不是个喜爱自欺欺人的人,所以她更为声音颤抖的问,“如果,他、他们,确实就是呢…?”

见黄蓉惊惶难过,郭靖心中一痛,软下眉眼,轻声说着:“那样,我们就先去确认,这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救了一个蒙古刺客,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要帮蒙古人,‘行舟’不是还救了你吗?‘行舟’不是从未伤害‘晚舟’,并且补偿了这个被他替代的人吗?”

“如果……”黄蓉继续问,“如果,他们确实就是要……要帮蒙古人呢?”

郭靖伸出手,捂住黄蓉愈发通红的眼,他把不再年轻的妻子抱入怀中,像是哄着半夜哭闹的芙儿,耐心而又稳重。

“那么,我们就把他们抓起来,我们抓住他,把他绑起来,关在小屋子里,把你的大师兄扔回桃花岛,把康弟的婉儿姐姐也抓起来,扔到完颜王府,在宋金抗蒙的战争结束之前,在鞑子们没有退回蒙古之前,我们不放人,不让他们出来捣乱,好吗?”

杨康冷眼旁观,见郭靖不言,黄蓉不语,便又出声道:“不止是我们,黄蓉,黄药师也要在场,他对徐哲风的了解,怕是最深的。”

黄蓉擦擦眼泪,气息不稳,道:“是,我今夜就飞鸽传书,告知爹爹,若是嘉兴城的后续琐事,在短日内还无法结束,我就让爹爹赶来嘉兴城与我们汇合,否则——”

“否则,便去桃花岛。”杨康冷静道,“黄蓉,你还记得,当年你的大师兄,是为何离开的吗?”

黄蓉……黄蓉仔细的想了想,其实是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大师兄给他们每人都送了趁手称心的小玩意,七公也来了,大师兄亲自下厨,接连七天,做了一连七日的百鸭宴,还有……是了,大师兄不曾对他们说过,究竟是为何要离去不回,但是她确信,她的爹爹肯定知道。

正思索着,便又听杨康说,虽然大师兄徐哲风并未透露,但是小师弟徐哲此人——

“婉儿姐姐……我的师父她曾说过,族中有事,必须回去,而那徐哲风,也就是徐哲徐师父——郭靖?”

郭靖愣了愣,立马肯定道:“是了,我与你初次相见,便是因为徐哲师父……蓉儿的大师兄有事先走,你的婉儿师父似乎没有那么急,所以才特地赶来蒙古,带着你,来告诉我,徐师父族中有事,她和她的弟弟都必须离开中原,归期不定。”

黄蓉不再落泪,她轻轻推了把郭靖的胸膛,郭靖松开双手,黄蓉直起腰板,冷静道:“这个家族……我倒是有所耳闻。”似乎,大师兄之所以跳崖未死,便是这个家族在身后出力,“当年……杨大哥,如此说来,欧阳克是否还和你有所联系?既然‘徐哲风’回来了,那么,当年的金衫剑客欧阳晚、叶枫晚又如何?”

欧阳克、欧阳晚……

杨康点头,以表他与欧阳克的联系未断,却是立马又心脏一紧:欧阳克为何与他有所联系?又为何听命于他?

——杨康手下势力庞大,若那欧阳山庄的大公子欧阳晚、婉儿姐姐心悦的男子叶枫晚有了消息……欧阳克对杨康的情报网有所依仗。

——曾为天下五绝的西毒欧阳锋,盖因练了那不三不四的《九阴真经》,自此倒立行走,头脑不清,疯疯癫癫,风采不存……现今世上,放眼江湖,单从明面上来讲,无人会那《九阴真经》,自然也无法为欧阳锋“治病”。

王重阳曾有《九阴真经》而不练,最终被那血衣童子徐哲风一掌震碎。

黄药师后有《九阴真经》亦不练,因其女黄蓉“偷”九阴而送情郎,被众人知晓——呔!你这黄老爷!还不交出《九阴真经》?!

与昔日华山崖顶何其相似,武林众人围攻桃花岛,却只能眼睁睁的看那《九阴真经》被黄药师一掌震碎,飘落大海,不见踪迹,尚未疯癫的欧阳锋气急出掌,百招相对,百般试探,最终却唯有怒吼一声:好你个黄老邪!竟然当真未练那九阴功夫!

就此,在武林众人的眼中,这《九阴真经》已是失传——

而在杨康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当今世上,将《九阴真经》全部习得的,实则唯有郭靖一人,但是他这兄弟却是个老实人,所谓大智若愚,虚怀若谷,郭靖会九阴而不用九阴,武功多并非等同于武功强,他将降龙十八掌练到极致,又辅以老顽童周伯通的双手互博空明拳,是以立足武林,难以压其锋芒。

而郭靖为何会《九阴真经》?——黄蓉背了《九阴真经》,教给他的。

是以,这世上唯一会《九阴真经》的人是郭靖,这世上可把《九阴真经》默写下来的人是黄蓉,而他杨康……

杨康低垂眼眸,扯扯嘴角。

这世上,除了郭黄二人,还有最后一人会《九阴真经》,那便是他杨康。

当年,眷恋之人远走他乡,挚爱娘亲自尽身亡,杨康心下大起大落,悲痛交加,不过一月便是瘦骨嶙峋,样貌可怖非常。

他懂得了,只有武力才能决定一切,所以他开始遍天下的寻找那《九阴真经》。

最终,他找到了一个人,那人双腿扭曲,披头散发,面容苍老,嗓音沙哑。

——这个人,是早已被赶出桃花岛的二弟子陈玄风。

当年,被黄药师逐出师门,赶出岛后,深知无法被黄药师归于门下,曲灵风痛定思痛,开始寻觅天下宝物,只想有朝一日,将所得珍宝对黄药师尽数奉上;而陈玄风则再无回归桃花岛的心思,他一方面暗恨自己不够谨慎,一方面又倍加思念他的师妹梅超风。

尚未看到《九阴真经》的心法部分,曲灵风与陈玄风却是看了大半的外家功夫,出岛之后,陈曲两人谨遵黄药师命令,不敢再用桃花岛功夫,曲灵风甚至连《九阴真经》的功夫也不敢用了,像个练过武的、身体强壮的男子,就用这些蛮力和技巧来偷窃度日;而陈玄风则是爱极了梅超风,想到师妹与他分隔两地,想到师妹对师父的感激爱戴,想到师妹对大师兄的孺慕尊敬……

陈玄风悲痛欲绝,痛不欲生,再想到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废人,而师妹则是花容月貌,年龄正佳,又想到师妹今后对他多半是鄙薄不已,厌恶至极……

陈玄风是个痴儿,离岛之后,足足七年,竟都是日夜痴望着南海桃花岛,在眼中细细勾勒着梅超风的一颦一笑。

如此,七年之后,陈玄风才恍然惊醒,他想,不能这样,又是个� ��人,又武功低下,师妹哪里看得上这样的人呢?他不敢治腿,陈玄风始终是对黄药师又惊又怕的,是以,他只能精炼武功。

桃花岛的功夫被封而不敢用,出于对武学的狂热,终是让陈玄风无法不沉醉于《九阴真经》,他日日默念着看到的九阴功夫,终是在一个宁静无月的夜晚,于无人深林之中,练出了一招将百年古木直接撕碎的九阴白骨爪。

不再用桃花岛的功夫,却是以一招九阴白骨爪闻名江湖,但是,他尚未真正的再闯出名气,便在一天夜里,忽然被百人围攻,宛如瓮中捉鳖,被人擒住。

——这人,自称杨康,又说自己是大金完颜王府的小王爷。

为了《九阴真经》,杨康找到了陈玄风,威逼利诱,无所不用,索性杨康的耐性早已被婉儿师父练了出来,他最不缺的,恰好就是耐心。

历经数月,杨康终是将陈玄风的所得所习,尽数给套了出来。

杨康有些失望,因为陈玄风所得的《九阴真经》不过残本,而九阴白骨爪这门功夫又实是毒辣阴险,他因这阴毒武功而皱眉不展,又终是屈服于这威力极高的爪功之下。

待他将这九阴白骨爪练的如火纯情之后——

杨康杀了陈玄风,哪怕只是《九阴真经》的残本,他也不想让第二人习得这门功夫。

是以,在某些人的眼里——譬如在欧阳克的眼里,杨康便是这世上唯一还会《九阴真经》的人,也是唯一有可能治得好他叔父的人。

郭靖?黄蓉?就是这两人害的叔父失了神智,疯疯癫癫,欧阳克如何还会相信他们?

欧阳克受制于杨康,杨康便冷眼冷心的利用这人多年,欧阳克多次想擒了杨康,以性命相迫,无奈杨康的武功愈发精进,手下的势力越发庞大,伴之身旁的暗卫个个武功不低,实在是让欧阳克难以找到机会。

正是因为知晓有人想要反制于他,杨康才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的保守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宋金结盟的武林联盟顷刻倒塌——只要杨康与郭靖二人不合。

这个秘密,便是杨康杀了江南七怪。

昔日,郭靖与黄蓉归岛,发现桃花岛死伤遍地,血流成河,郭靖刺目欲裂,悲痛欲绝,只见他的七位师父血染桃林,死了一地,并且,当他呜咽探体之时,竟然发现师父们的头上都有着五个窟窿!

那时,九阴白骨爪这门功夫在江湖已经有了名声,而唯一会这门功夫的,便是那不知为何,突然在近两年内没了声息的前桃花岛弟子陈玄风。

郭靖与黄蓉吵的天崩地裂,郭靖被愤怒与仇恨冲昏了头脑,而黄蓉不知所言又不知所措。

【好你个桃花岛!好你个黄药师!好你个黄蓉,我的蓉儿啊,蓉儿啊!你的师兄杀了我的师父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们细心教我十年,又何止只是我的父亲?!如今,他们在桃花岛被九阴白骨爪惨杀害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黄蓉,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我与桃花岛势不两立!】

黄蓉哭道:【靖哥哥……靖哥哥……陈玄风当年险些杀我娘亲,早已不是我的师兄了,你又如何确定,便是那陈玄风杀了你的师父们,而不是陈玄风又将九阴白骨爪教给了别人?】

郭靖听不进去,怒火攻心,吐血数口,黄蓉又惊又怕,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郭靖将师父们一一抱起,大哭下离桃花岛而去。

——事实上,这些人都是杨康杀的,也是他特意嫁祸给早已被他所杀的陈玄风的。

彼时,宋金尚未结盟,蒙古不值一提,唯有大宋大金势如水火,势不两立。

杨康想要《武穆遗书》,却发现黄蓉那小丫头竟然与郭靖结伴,也在寻找这武穆遗书,经探子查看,杨康做出定夺,黄蓉这小妮子多半是随性而为,真正想要那《武穆遗书》的,则是郭靖,其人所图,无非是为了抗金——大金在寻找《武穆遗书》此事并非秘密。

毕竟是与桃花岛有旧,杨康不欲伤到黄蓉,便索性使了一计,趁着桃花岛无人,诱导江南七怪只身潜入桃花岛,又设好埋伏,以九阴白骨爪屠尽江南七怪,让黄蓉郭靖二人彻底分开。

计谋很成功,杨康那是何人?那可是在婉儿师父走后,便常居桃花岛之人,他并非桃花岛门人,却胜似桃花岛门人,区区五行八卦,桃林阵法,奇门遁甲,自是难不倒他,反而还能助他。

这个计谋成功了,太过成功了,时至今日,哪怕郭靖黄蓉历经风雨,同心同体,结为夫妇,孕有一女……哪怕宋金两国结为同盟,江南七怪的死,仍是一桩难解悬案。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杨康打算带到坟墓里的秘密,是一个绝对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秘密。

若是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他与郭靖的情谊难再,乃至……他与桃花岛的多年情谊,也会在一朝间不复存在,灰飞烟灭。

不仅如此,郭靖与黄蓉二人,他们甚至也不知道,他杨康也会《九阴真经》的功夫,将一手九阴白骨爪练的如火纯情。

这件事,哪怕让一个大字不识的乞儿来评判,也定会说——

杨康这人当真是狼心狗肺!桃花岛对他不似外人,他却能在桃花岛上大开杀戒!让黄药师的爱女悲痛欲绝!

杨康倒是不悔,无需悔,也没法悔,但是,每当黄蓉、郭靖、桃花岛门人……在他的面前不时提到欧阳克、《九阴真经》、江南七怪……

却总是叫杨康心脏一紧,喉咙发涩。m.166xs.cc

他这般涩了一会,才在黄蓉催促的眼神下,颔首道:“是了,我与欧阳克还有联系……”

三日后,嘉兴城事未毕,接到黄蓉的飞鸽传书,黄药师亲身赶至嘉兴城。

经年已过,岁月无情,昔日,尚未是东邪的黄药师不过青葱少年,风姿隽爽;后来,黄药师收徒多个,青涩渐褪,为武林一大雄;如今,东邪的身材高瘦如旧,形相清癯如昔,青衣直缀不改,腰间玉箫仍存,却是头发半白,细纹密布,哪怕内力再好,武功再高,也终是敌不过岁月的残酷。

黄药师于昨日夜里抵达嘉兴城,却恰好碰上杨康在不分昼夜的处理事务,这些年来,杨康的所作所为,黄药师皆看在眼里,他虽漠视传统礼教,最不屑那些固执腐朽的江湖规矩,但是他又最敬重忠臣孝子,对杨康这般眼望天下,观蒙古狼子野心,促宋金两国结盟抗蒙,且多年来驻守边疆,保家卫国之人——

此乃大节,黄药师敬重大节。

见杨康分身乏术,黄药师便径自去了黄蓉与郭靖的院落,眼见院中油灯辉火,红光幽幽,黄药师背手而立,立于院中,弹指神通一出,力道恰到好处,不为袭人,只为出声。

咚咚。

石子敲打在红木立柱上,屋内黑影闻声而动。

黄药师出声道:“蓉儿。”

屋内黑影猛然再动,只听脚步嗒嗒,黄蓉匆匆推门,抬眸四望,见那青衫身影就在正前,立马喜上眉梢,明明年岁不轻,仍如女童稚子,她口中欢呼,扑到了黄药师的怀中。

“爹爹!爹爹!”她连声叫道。

黄药师低头微笑,声色因年岁的增长而添了几分苍老。

“蓉儿。”他呵斥道,“更深露重,你怎的就这么跑出来了!”

黄蓉咯咯一笑,扑在黄药师的怀中,仰起头来,美眸闪动:“爹爹,我这不是想爹爹了吗,来,爹爹,快随蓉儿进来。”

陆家大院早已为黄蓉与郭靖安排了专门的院落,他们二人所住的,并非是一个房间,迎门而进,先是有着木桌木椅的大厅,再往里走,再跨过一个厅,才是供人沉眠的睡榻卧室。

如此,之所以油灯红光,自然是因为两人本就在大厅中商讨事务,尚未睡下。

黄蓉尚未拉着黄药师进去,便见郭靖也匆匆踏步走出,至门前相迎,郭靖正要抱拳行礼,便听黄药师冷哼一声,目不斜视,跨他而过。

郭靖苦笑,这么多年了,老丈人还是不待见他,他苦笑叹气,见到黄蓉回眸对他巧笑嫣嫣,又觉得,能娶到这样的蓉儿,哪怕不被黄药师所喜,也没什么了。

三人于屋中落座。

黄蓉摸着黄药师的手,眉头微蹙:“爹爹,你的手好冰。”…手背的半百斑又多了一些。

黄蓉摸着黄药师的鬓角,低落三分:“爹爹,你的头发……唉,我之前说了,我调制出来的那些染色药物都没问题的,你为何就不用一下呢?”

黄药师摇头,见黄蓉愁眉不展,不由微微一笑:“蓉儿,流年似水,日来月往,所谓暮去朝来,日年反复,光阴去而不返。人生朝露,至长至短,本就是生、老、病、死的天理循环,到了该生出华发的年纪,自然是老夫聊发,又有何不好?”

“是。”黄蓉叹气,“爹爹说的都对,是没什么不好,可是……”黄蓉终是看不得,她的爹爹已经是个头发半百的老人了,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足以痛彻心扉,但是,黑发人送白发人,又是如何不悲不痛呢?这个日子必然不近,还有许久,许久,但是终会到来,并且越来越近。

黄蓉叹息道:“爹爹,你可一定要爱护自己,娘亲走了两年,蓉儿还是个孩子,真的想让你再多陪陪我。”

黄药师放声大笑。

笑完,黄药师又道:“蓉儿,信中难叙,若你二人……”黄药师看看黄蓉,看看郭靖,道,“若你二人还未打算入睡,不如先与我说说,信中所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涉及到了桃花岛弟子……那个“行舟”便是“徐哲风”的可能性不低,再者,接下来要说的,靖哥哥也都知道了……黄蓉想了想,对郭靖道:“靖哥哥,我想与爹爹单独说说,你今日累了一天,先去歇息吧。”

郭靖正要说,蓉儿,我不累——

黄蓉便在桌下给了郭靖一脚。

郭靖:“………”

郭靖懂了。

他老老实实的对老丈人抱拳道别,快步走回里屋,还贴心的关上了所有的门扉。

黄药师看不得这幅不机灵的老实样子,又是一声冷哼。

黄蓉赶紧把茶杯递过去,笑意盈盈道,爹爹不气。

黄药师指尖一顿,只觉胸间闷气瘀阻,应许是这一封飞鸽传书的信,忽的将那个离去多年的不孝徒儿的影子又勾了回来,明明许久都不曾把蓉儿与哲儿看混了,方才,蓉儿推杯讨好的模样,却又是像极了哲儿。

……唉。

黄药师轻轻一叹,闭眼饮茶。

饮了一口,黄药师放下茶杯,道:“如此,蓉儿,便细细与我说来吧。”

黄蓉一一道来,连带着黄蓉与杨康做出的各种判断,包括他们两人在这几日中始终摸不出来的疑点,全说给了黄药师听,这一说,便说了半个多时辰。

黄蓉说的口干舌燥,说完了,立马又问:“爹爹,当年,婉儿师父说是要回族有事,而大师兄为何离去,却不曾告知我们,但是大师兄一定对你说了,是吗爹爹?”

黄药师闭眼不答。

黄蓉叹气道:“爹爹,大师兄一走多年,当日,是不是也是对你说:我族中有事?”

“是。”黄药师睁眼开口,声音极轻。

黄蓉又道:“爹爹,你觉得……那人是大师兄的可能性有多大?”

黄药师端起茶杯,抿茶不言,黄蓉却看得出,黄药师捏住茶杯的力道极大。

黄蓉咬住嘴唇,心中一阵激荡,又是伤心,又是心疼。

黄蓉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她早该知道,若是有和大师兄相关的消息,若是这个消息还不是好消息,最伤心的那个人,必定不是她,最挂怀的那个人,必然是她的爹爹。

这般一想,黄蓉就没了追问的心思,已为人妇的女子站起身来,她轻轻一叹,从背后抱住已然苍老的父亲:“爹爹,知道你会在近日抵达嘉兴,蓉儿早已为你安排好了院落,就在蓉儿隔壁的那座,爹爹赶路,日夜操劳,杨大哥今夜是抽不出身来了,不如爹爹早些去睡,明日再去和杨大哥详谈可好?”

黄药师握住黄蓉垂在他面前的手,这只手也不如当年,是他可以轻松握住的大小了。

黄药师沉默着,黄蓉并未出声催促。

半响,黄药师道:“好。”

黄蓉松开了黄药师,黄药师起身,离开了这座院落。

黄蓉回到屋内,郭靖脱下了外衣,只剩下里衣,屋内只剩下桌上的一盏油灯,郭靖盘腿坐在了床上。

“蓉儿,岳父怎么说?”郭靖忙问。

黄蓉摆摆手,叹气道:“靖哥哥,不说了,今夜你我都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郭靖张张嘴,最终还是遂了黄蓉的心愿,待黄蓉洗漱过后,脱了外衣,爬上床铺,郭靖便虚空凝气,对准桌上油灯,两根手指交错一弹——

嗖。

灯灭了。

黑夜中,郭靖搂住黄蓉,轻声道:“蓉儿,不怕的,我在的。”

黄蓉亦轻声道:“靖哥哥,我知道的,你一直都在的。”

次日,杨康一觉醒来,头疼欲裂,便接到了黄药师抵达嘉兴城,此刻正在郭黄二人的隔壁院落的消息。

一刻不停,杨康立马屈身前往。

杨康踏入大门,未曾步入屋内,便见院落里站着一人。

萧疏轩举,青衫如旧。

“黄前辈!”黄药师此人,智贯今古,才华通天,除去婉儿师父,这是杨康最最尊敬的第二人,尚未步至黄药师面前,杨康便欲抱拳行礼。

“繁琐礼节,罢了吧。”黄药师背对杨康,淡声道。

腰肢不过半弯,杨康便微微顿住,不再行礼,他快步走到黄药师面前,方才是背对着这人,如今,走到了正面,才发现黄药师的手中,握着一根通体翠绿的长萧,他也不吹,就是那么拿在手中,用掌心与拇指细细摩擦。

杨康收回视线,恭敬道:“黄前辈,不知你对当下情况了解多少?”

黄药师道:“蓉儿都与我说了。”

杨康又问:“黄蓉可说全了?”

黄药师道:“若是你与她所说皆全,那么就是全了。”

言下之意,若是杨康有瞒着黄蓉的,他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杨康笑了,刚想说,这种大事,晚辈如何还会藏着掖着呢——便听黄药师问他。

“——杨康。”黄药师叫他,“你与欧阳小子可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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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停更,预告一下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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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里一笔带过的和原作不同的情节,在死战襄阳1和死战襄阳2里面都有详细说w

然后应该能看出伏笔来?

之前的时候:小哲的计划都是在脑子里的,把计划喃喃出声这种蠢事咱们小哲没做过。

这一章却是:“晚舟”把小哲的打算都说了出来_(:3」∠)_

然后我真的好喜欢靖蓉这一对啊,不懂为什么好多同人都黑郭靖黑的很厉害,郭靖的脑子是没有黄蓉那么灵光,但是他不是一头大蛮牛啊otl

你们喜欢的狮虎虎出来一下_(:3」∠)_……黄药师真的不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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