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V章
第四十九章初一
一直到大年三十，苏秉武仍然没有作出决定。不过就算要去苍州军营报道也得等到三月份，不如先放下纠结，陪家人们开开心心的过了年再说。
初一清晨，窗外的簌簌声吵醒了刚睡下不久的小染青。昨晚被爆竹声扰得根本没法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这会儿却又被外面的声响吵醒，换做是谁心情都不会好。但小染青这回却没有皱眉，反而迅速的睁眼起身。这么熟悉的声音有多久没有听到了？难得的，她竟有些兴奋。推开窗子，院子里果然已是白茫茫一片。小染青半阖起眼，待渐渐适应了这一片光亮才完全睁开。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把窗子给打开了，万一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办？”祝妈妈一进来就见小染青仅着单薄的里衣巴拉在窗沿上，乌黑的细发上还沾染了不少白色的雪沫，显然已经在窗口待了许久。急急上前关了窗子，祝妈妈一巴掌拍在床边睡得稀里糊涂的薄荷身上，怒道，“你这丫头睡得倒欢，让你好好守着好好守着，你就是这么守着的？”
“啊……疼！”薄荷一下痛醒过来，见到面前站着的祝妈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祝妈妈，薄荷知道错了，您就饶过薄荷这一回儿吧！”
“你自己说说，这都第几回了？”祝妈妈闻言，又是一巴掌拍了上去，“每次留你一个就打盹儿，你老子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呜呜……薄荷错了，薄荷不敢了……”薄荷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又听到祝妈妈提到了自家爹娘，不由得更害怕了，“祝妈妈可别告诉爹娘……薄荷求您了……”
“哼！这会儿子知道怕了？依老婆子看，就该告诉你爹娘，让他们好好整治整治你这个惫懒丫头！”祝妈妈一心想让自家孙女儿来伺候小染青，没想到王氏最后却挑了薄荷和茱萸。对于这两个抢了孙女儿美差的小丫头，祝妈妈自然是处处看不顺眼。特别是这个薄荷，笨手笨脚的还爱偷懒，哪里比得上她家珠儿？因此一逮着薄荷的错处就不依不饶起来。
“祝妈妈，今日初一。”小染青沉下语气。下人们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她懒得管，只是像如今这样在她面前都闹得肆无忌惮就有些过了。况且，薄荷这小丫头她还是挺喜欢的。若是早早的让祝妈妈磨去了纯真，岂不又变得无趣了？
“老奴一时忘形，请小姐恕罪。”这位小姐虽然年幼，却是个不可小瞧的。眼风一扫，面色一沉，那气势比起自家主母竟还强上几分。自己这回真是昏了头了，要教训这小丫头片子在哪儿不行，非得在小姐面前。而且今日还是初一，若让小姐以为自己这是故意寻她晦气……
“下不为例，”小染青转向抽噎不已的薄荷，“薄荷，我要起身。”
“啊？”薄荷先是一愣，被祝妈妈一瞪之后赶忙拿起炉边的小衣给小染青换上。
衣裳早已被炉子里散出的热气烘得温热，穿在身上很舒服。小染青穿戴洗漱之后见时候还早，先练了半个时辰字才出门。鹿皮短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这种厚度的积雪真是久违了。小染青放慢了脚步，细细回味着双脚陷入雪地的感觉。比起南方常见的绵密细雪，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这样豪爽的大雪。
“小姐，雪这么大，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见小染青身上那件红狐斗篷不过一会儿就被雪沾得花白一片，刘氏不由劝道。
“恩，”经刘氏提醒小染青才想起自己现在可是一个没有半点武功底子的娇弱娃娃，在这样的大雪中逗留久了的确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若是着了风寒，少不了又得让家人担心一场。心下暗叹，这一年一定要找机会让家人允许自己习武才是。
待小染青到达主院时，几位哥哥都已经在屋里坐着了。脱下半湿的斗篷，小染青给王氏请了安，毫无意外的收到一个大红包。
“妹妹来这么晚，可是睡过头了？”苏秉正调侃道。
“……”她明明是照着往常的时辰来的，哪里晚了？
“宝儿可没晚，”王氏将女儿揽到身旁坐着，“分明是你们几个小子惦记着为娘的压岁钱才来得早了，平常可从不见你们这般勤快过。”
“娘可冤枉儿子了，儿子可不是为着压岁钱来的，六弟倒是很有可能。”苏秉正摆手说道，他苏秉正怎会计较这些黄白之物？
“三哥！”躺着也中枪的苏秉惠不满了，“惠儿的五个元宝何时还来？”
“额……这个……”一语戳中他的死穴，六弟何时变得这么犀利了？
一屋人看着苏秉正的窘样都笑了，连小染青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只是看着二哥前头空着的位子，又不免想起了远在江州的大哥。唉，也不知他孤身一人在外是如何过的年。又过了一会儿，苏长风将小祠堂拾掇好后也过来了。一家人用过早膳，又简单祭拜了祖先，这才出发去王府拜年。
“妾身记忆里江南郡还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呢，也不知大姐他们路上可顺利。”王氏的大姐王凝霜嫁去了隔壁的清泉郡，往常来江南郡只需半日路程，但此番遇上这大雪就不好说了。
“不用担心，钱郡守早年也是在北方待过的，这点雪应该能够应付。”苏长风安慰道。
很快到了王府，苏长风带着苏秉武、苏秉正去前院找王老爷，王氏则带着剩下几个转去了后院。进屋的时候，王老夫人正和几个媳妇闲话家常。王氏的几个庶出姐妹也已陪坐一旁，不时插上几句。满屋子和乐融融。
“二姑奶奶可算是来了，老夫人一直盼着呢！”王鸣庸继室娶的也是望海唐家的闺女，因着唐氏的关系，王氏与这位大嫂处的很好。
“还不是这雪太大，车夫不敢快行。”王氏边解释边带着孩子们上前见礼。几个孩子一一给长辈请了安，又收获不少红包。其后小染青那几个惯会装乖讨巧的哥哥又说了一堆吉祥话，哄得王老夫人又掏了许多金锞子，看得王氏头疼不已。
“大姐他们还没到吗？”王氏在唐氏身边坐下，问道。
“恩，刚才差人来了，说是要下午才能到。”唐氏答道，“你这回就留久些，等见了大姑奶奶再走吧。”
“到时再看吧。”王氏模棱两可的说道。
大人们又聊了起来，小孩子们则被带到别处玩去了。偏厅里，一群女娃娃正围在一起欢快的说着什么，只小染青一人格格不入的坐在一边。倒不是这些姐姐妹妹故意排挤她，只是这娃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怕人，让她们不敢靠近。
“蕊姐姐，你这衣裳绣的可真好看，用的是什么针法？能教教妹妹么？”
“薰妹妹，这珠钗可是在珍宝轩买的？费了不少银子吧。”
……
“小姐，您不跟表小姐她们一块儿玩会儿吗？”薄荷自早上受了一通教训起就一直安分的紧，此时见刘氏和祝妈妈都不在，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不了，”听着那些无聊的话题，小染青忍不住用袖子挡着打了个哈欠，“我先眯会儿。”昨儿睡得少，正好趁这个机会补补眠。
薄荷有心想去找相熟的小丫鬟聊聊，但见自家小姐已经闭上了眼，只得熄了念头乖乖在旁守着。
“六少爷？”如此嘈杂的环境小染青哪里睡得着？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听到薄荷开口，即刻睁开了眼。
“妹妹快别睡了，跟哥哥们玩好玩的去！”苏秉惠也不多说，拉着小染青就走。
只要不强拉着她跟那些小姐们聊天，小染青都无所谓。跟着自家六哥走到廊下，见四哥五哥和几个表哥在堆满积雪的庭院里玩得正欢。
“拿着雪球丢来丢去有什么好玩的，妹妹，我们来堆元宝！”苏秉惠拉着小染青走到一处未被波及的雪地，搓了搓手就开始堆起雪来。
“……”六哥对于元宝的执念果真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连玩雪想的也是堆元宝……
“妹妹，快来帮忙！”苏秉惠见小染青还站在原地，忙拉着她一起蹲下。
此时雪已经停了，另有日光洒在身上，倒也不是很冷。小染青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的伸手陪他堆元宝。突然，一个雪球飞了过来，角度刁钻，正砸在小染青微微低着的小脸上。
“啊，小姐！”薄荷惊呼出声，“小姐怎么样？奴婢这就去找夫人！”
“回来，”抹去脸上的雪渣子，小染青眯眼扫向雪球飞来之处。
“哈哈哈哈，苏秉谦、苏秉仁，瞧你们那傻妹妹，吓得都快哭了呢！”王景辉面上嚣张的大笑着，心里却有些犯憷。这女娃的眼神怎么比祖父还凶？
“混蛋，竟敢砸我妹妹！”苏秉谦当下怒了，抄起几个雪球就要往王景辉砸去，苏秉仁也是同样。
“四哥，五哥，我自己来。”推开挡在面前的苏秉惠和薄荷，小染青缓步走到王景辉面前，“表哥可敢跟我比试一番？”
看着那个三岁小女娃缓步逼近，王景辉竟被那气势压得忍不住退了一步，当下恼羞成怒，“跟我比试？只怕你到时候输得太惨要哭鼻子！”
“王景辉，你再胡说！”苏秉谦听了又要向前冲去，被妹妹目光一扫才老实了。
“我只问表哥敢不敢。”小染青盯着王景辉说道。
“有何不敢！”不敢跟一个三岁女娃比试？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
“那好，我们去那边比。你站那边，我站这边。三表哥你来喊数，从一到十。到了十，将做好的雪球一起朝对方扔，看谁扔的准。如何？”小染青说了规则。
“好！”王景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女娃果真是个傻的，亏那两个老货还当宝似的。她手那么小，数到十能捏出一个球来就不错了。且力道也小，扔的肯定没他准。提出这种比试简直就是找死，不过他可不会好心提醒她。他要扔的她在这大年初一哭爹喊娘晦气一整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吓他！
“妹妹，别胡闹！”苏秉谦急道。
“妹妹，五哥会为你报仇的，快回来！”苏秉仁也道。
“妹妹……“苏秉惠也急了，要不是他将妹妹拉出来，也不会有现在这一出。
“小姐……“薄荷担忧不已，若是小姐有个好歹……
“相信我。”小染青丢下这一句便淡定的走到了安排好的位置，对王景珏说道，“三表哥，开始数数吧。“
“啊？哦。”王景珏依言数了起来，“一、二……九……”
小染青的小短手自然比不上已经十一岁的王景辉，那边已经做了四个雪球，她却只堪堪完成了一个，看得苏家哥哥们焦急不已。
“十！”
一声令下，王景辉与小染青的雪球同时扔出。王景辉果然经验老道，四个雪球正对着小染青飞来。而小染青那个唯一的雪球却飞过了王景辉的头顶，砸在了他上方的……大松树上。
“哗啦啦”一阵动静之后，被树上积雪砸个正着的王景辉艰难的从雪堆中爬了出来，“你……你耍诈！”
小染青拍掉刚刚被四个雪球砸中时残余的雪渣，像来时一样缓步走回了犹自呆愣中的哥哥们身边，丝毫不理他的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