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修说不清楚自己一瞬间是怎样的感受。

明明是一张记忆中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却让他心底蔓延开一种模糊却深邃、久远的怅然。恍惚有一瞬间让他产生了一种,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与她曾经非常熟悉亲密的错觉。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面色不变, “她叫什么名字?”

“真名不知道,大家都叫她阿婵。”

“阿婵……”这两个字轻轻地在他的舌尖萦绕了一圈, 低不可查。

“你和正青兄弟俩, 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眼光高。怎么样,这种颜值要是还看不入眼,那我就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天仙才能让你动心了。”

“没兴趣罢了。”

“对女人没兴趣……那你对什么有兴趣?不是吧?”容南做作地扯紧自己的衣襟,“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想……”

贺修嫌弃地斜睨他一眼,“真该录下来给你那些粉丝看看。”

“嘿嘿嘿……”

————

晚上, 贺修一如每一个夜晚, 服了安眠的药物才躺到床上。

只是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仍然偶尔闪过那张让他产生异样情绪的脸。他怀着复杂难明的心绪,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依然是一片生机萎败的萧条场景,死树枯枝, 见不到半个活物,就连一声微弱虫鸣都不曾有。

地上满是猩红的血迹,无边无际,就连天空也是混沌的殷红色,像是浓稠不化的血。

而贺修早就对这个充斥着不详和无望的梦境习以为常,波澜不惊地漫无目的走在看见不尽头的绝境里。

纵然他对这噩梦已经习惯,可每次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很糟糕。

一般人醒来之后通常记不清梦里发生什么, 但他却对梦里的一切都能回想得清清楚楚,就连梦中他所感受到的情绪都能一一在脑海中重现。

日复一日,那种暴虐、绝望,却又无力挽回的痛楚,如同跗骨之蛆,时刻纠缠着他。

因此每天早上从梦中醒来,他的心情都格外沉郁暴躁。

自有记忆起,这个噩梦就存在着,随着他成年越来越清晰。

他看过许许多多权威的心理医生,试过各种奇奇怪怪的疗法、五花八门的药、各式各样的所谓偏方;甚至他的父母还找来过什么玄学大师,都没有任何用处。

贺修也对此早已不抱什么希望。

但是今天,梦里好像有什么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贺修顺应着心里那奇异的感觉,一路大步奔跑,一直跑上了山顶。

他看到了山顶上那棵巨大、十几个人才能堪堪环抱的参天古树。

这棵树和梦里其他的树木一样,焦黑枯死,因为它的庞大而显得更加阴沉。

呼唤着他的那个感觉更加明显。

他缓缓走上前去,抬起头来,目光凝聚在枯树的一个不起眼的枝桠上。

在那上面,奇迹般地冒出了一朵小小的、洁白的花蕾,脆弱又娇气,惹人怜爱。

在无尽的绝望噩梦里,终于有了一朵花。是满眼肃杀黯然的殷红中,唯一宁静又温柔的小小光芒。

他痴痴地望着枝头这朵娇小的花蕾,竟忽然莫名地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

钟秘书例行向老板远程视频汇报完重要的工作,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安排,却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复。

连通的视频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贺总?……贺总?”

“嗯?”贺修回神,“啊……好,就这样吧。”

钟秘书心里奇怪,他是跟在贺修手下许多年的老人,对贺修可以说很了解了。

老板在他印象里一直严谨又睿智果决,从不出错,简直就像个不掺杂个人感情的纯粹理性的机器人。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心不在焉。

“哦对了,”贺修忽然说,“这次来岛上的节目组,有个叫阿婵的人,把她签到我们伽贝娱乐公司来。”

钟秘书一愣,没有多问,一副非常职业的脸孔应下来,心里却在暗暗八卦自家老板:莫非今天的反常,是铁树要开花了?

你见他什么时候管过下头签新人这种芝麻小事了!贺氏集团的主业还不是娱乐公司,大头产业在房地产那边呢。

一拿到阿婵照片,哟呵!钟秘书板着严肃正经的面孔悄悄挑了挑眉,老板说不定真的有点什么情况啊!

钟秘书动作飞快,阿婵这天一下录制,就收到了邀请签约的电话。

“伽贝?”阿婵有些意外,这不是贺正青他们家的公司吗。

虽然伽贝的实力雄厚,但且不说有看她不顺眼的季初晴在,她还把老板的亲弟弟打了一顿不欢而散,万一贺正青记起仇来,她要是签了他家公司,岂不是任由他们揉圆搓扁、只有雪藏的命运?

有实力的娱乐公司又不止这一家。

阿婵婉拒道:“抱歉,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正式进入娱乐圈,暂时先不打算签公司。”

这出乎了钟秘书意料,可老板的圣旨在那摆着,老板亲自发话要泡妹……呸,签人,千年都难遇一回啊!他能不重视吗?必须使尽浑身解数也要签下她!

但阿婵意外地坚定,任由他怎么游说,就是没有松口签约的意思。

钟秘书头疼地挂了电话,盘算着接下来怎样劝她同意。

这边还在想办法劝说阿婵,没想到仅仅第二天,贺修就问他:“新人签下来了吗?”

“啊……昨天已经联系了,阿婵小姐似乎有别的看好的公司,我们还在争取。”

贺修看不出喜怒地点点头。

钟秘书本以为今天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又说了一下其他的工作。结果临走时贺修突然说:“岛上这期节目快拍摄完成了吧,庆功宴在哪天?如果我行程方便就过去看一眼。”

这次钟秘书真的惊讶了,“好……好,我这就安排。”

————

今天节目组给出的任务是,两队嘉宾到山上寻找号码牌,每个号码牌对应一份食材,一共有三十个号码牌。

两队嘉宾今天能吃到什么、能不能吃饱,就看能找到多少号码牌了。

阿婵举手,“那如果我在山上自己找到了野生食材,可以用吗?”她刚刚看到椰子树了。

编导和主持人说了几句,主持人答复道:“只要经过我们的工作人员检验无毒就可以的。我们只是不提供号码牌对应食材以外的食物,如果你自己能找到,当然可以。”

几名年轻人跃跃欲试起来。

阿婵这队人员有影帝容南、小鲜肉俟岛、以及小花杨清怡,队长是容南。

“你们看我们是分头找好,还是两个人结伴比较好?”

“分头找快一些?”

“以我的经验,节目组放号码牌的地方应该不是那么容易拿到,也许需要帮忙。”

“那先两个人一组看看?”

阿婵毫无异议,不多话地听从安排。

最后决定一男一女搭配,容南和小花杨清怡一起走,阿婵和俟岛一起走,杨清怡能和容南一起行动显得十分雀跃。

两组分开向两个方向寻找。

俟岛的情绪也很高涨,出于男性心理,很想在阿婵面前表现一番。

阿婵对任务很上心。除了这关系到能不能吃饱饭,这也是她在节目上表现的机会。

作为节目组嘉宾咖位最底层的存在,多话惹人烦,还不如在任务中好好表现,给同组队员多一些贡献和帮助,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你看,那个是不是号码牌!”阿婵的感官敏锐,在树林中找东西很容易。

俟岛往她指的地方仰头看去,“这也太高了吧,怎么放上去的!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工具能……”

节目组把号码牌放在这么高的位置,肯定设置了相应工具。

他正左顾右盼找趁手的工具,话还没说完,阿婵已经走到那棵树底下,撸起袖子蹭蹭蹭爬了上去。

俟岛&跟拍工作人员:!!!

俟岛反应了一会儿才喊道:“太高了小心点啊!”

阿婵爬上树顶,把号码牌往兜里一踹,灵活地滑下树。

俟岛:“……狠人啊!我这回算是相信你说的靠健身控制身材了。”让他一个大男人爬树,恐怕都费劲啊。

他有点小小地被打击到,但还是嘱咐:“但是还是注意安全,你一个女孩子爬那么高太危险了。”

“我从小就喜欢爬树玩,而且这棵树看起来不算太高,我就没想那么多。下次会小心哒。”

阿婵没有抢光所有风头,还不动声色地引导俟岛找到了好几个号码牌,并且真诚地寄予夸赞。镜头下两个人的气氛十分融洽。

靠着阿婵这个外挂,两人组找到了不少号码牌,把它们取下来又费了一番周折。比如跳蹦蹦床去够悬挂在高处的号码牌啦,根据提示解开密码锁打开箱子啦,用橡皮头弓箭射下号码牌啦……

阿婵适度地表现自己。如果每次都那么容易就拿到号码牌,就缺少了许多看点。

“累死了……早上吃饭太早了,我现在就已经开始饿了……”

“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椰子树,我们看看能不能摘下来几个吃?”

“好啊!”

当他们来到椰子树跟前,俟岛有些失望,“这个不行,太高了,看起来少说能有十多米高呢。”

阿婵若有所思。

俟岛赶忙打消她的念头,“你不是还想爬树吧?这个真不行,太危险了!”

“我知道,我不爬树。你把弓箭给我一下。”刚刚找到的工具,因为想着一会儿可能还会用到,于是俟岛一直背在肩上。

“哈?用这个橡皮头的箭去射下椰子?”他以前看过人家摘椰子都是要用砍刀砍的。

“试试玩呗。”

“好吧。”

阿婵拉弓搭弦瞄准。

俟岛没期望她真的能射下来什么,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休息一下。“你的力气我是服气的,这个弓可真难拉……”

“铮”的一声,箭矢应声激射而出,椰子应声落地,咕噜咕噜滚到一边。

俟岛:……!!目瞪狗呆.jpg

阿婵收起专注的神色,眉眼弯弯对镜头谦虚道:“可能是因为椰子已经成熟了,很容易掉落,所以箭轻轻擦过去一下椰子就掉下来了。”

俟岛来了精神,“我也来试试!”

然而他的准头不太好,就算侥幸打在了椰子上,也只是让椰子在树上晃动了几下,像是在嘲笑他。

阿婵:“大概是我运气好吧。”

“……你再试试?”

阿婵一箭过去,又是一颗椰子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棠容? 的地雷

谢 人心难测x2、婉婉x3、那年夏天x5、书生x14、冰菓、然子的咩咩喵 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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