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肖剑从小就跟个小刺猬似的,跟谁玩都是保持间隔和距离的,从不让人牵手,从不许别人随意碰触,除了姥姥。他虽然是肖剑的表哥,又和肖剑玩得好。可是脑子这个东西还是让他知道些分寸的。

分寸,他在肖剑这里尤其知道,毕竟关系着他的一部分的生活质量。当然,谁在肖剑这里能不掌握分寸呢,谁又敢失了分寸呢?

不对,好像有一个人敢呢?是谁呢?像是跳出了某个旋律之外的音符,突兀又意外。

是她,是那个小女孩儿,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又纯真得让人心疼的小女孩儿。缭乱了肖剑的思绪和底线的女孩儿,那小女孩儿叫什么来着?叫什么云,云什么梦……

云梦,这个名字一从他的脑海里闪现,立刻条件反射般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

“云,那个,云梦……”

“云梦怎么了?”云梦这两个字跟个开关似的,她让肖剑的心立马紧张起来,好像心底一根无形的弦。

“云梦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呢?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个名字罢了。”

表哥撇撇嘴,表示对肖剑的紧张表示莫名奇妙和不可理解。

“突然想起……罢了…连你都突然想起了她,难道冥冥中有什么预示?”

“能有什么预示?大过年的!小孩子肯定跟着大人走亲戚挣压岁钱呢,自己爹娘看着,能有什么事呢,小孩子嘛,有压岁钱挣着,新衣服穿着,兜里放两块糖,都要高兴死了。”

“是呢。”肖剑晃了晃神,心情稍缓。今天是大年初二,是走姥姥的日子,云梦肯定去舅舅家拜年了,姥爷,舅舅给她发压岁钱。然后,她心情愉悦的跟着她的表姐吃着糖块,甜甜的,美美哒。

想着,肖剑眼前浮现了一副温馨的画面,云梦倚着妈妈,牵着爸爸,看着眼前出着怪样的表姐,满脸幸福。

然后嘛,云梦的表弟来了,他手里拿着块刚刚剥好的糖,举到云梦嘴边晃了晃……云梦笑着张开嘴,咬住那糖。

肖剑的心情瞬间变得不美丽了。

“我k……变脸呢?”表哥眼见着肖剑的脸由紧张变欣然,由欣然变成酸涩,再由酸涩变成恼愤,转变之快,瞬之又瞬。

他也不敢说话了,只是稍稍低头,用眼角余光盯住肖剑。

终于,肖剑的脸色平和下来,同时将目光平移到表哥的脸上。表哥也赶紧调整好目光,和他对视。

“哥。”肖剑道。

“嗯,嗯,”表哥瞬间激动,毕竟一个“表”字的消失在无形中消除了许多的生分。

“我的亲哥!”

“妈呀!表哥几乎跳将起来,这个亲字着实地亲近。但是,可是,所以是,从肖剑嘴里能轻易说出这种带着讨好分子的字?还是这种娇腻的口气,肯定有缘由或者预谋。这个时候一定要保持清醒,提高警惕,不能飘飘然不知了所以。

肖剑注意到他的警惕,却没有停止。

“哥,喜欢那件毛衫是不是?”肖剑不屑理会表哥的警惕,反正结果都是注定。

“明知故……”

“给你了,一会儿你拿走。”

“真的?”

“喜欢刘德华的唱片是不是,正版的。”

“当然了,早就梦寐以求。”

“给你。”

“还有我的那个游戏账号,最高级别……也给你了。”

“我没听错吧。”

“掐自己大腿试试!”

“啊,啊,啊!我太高兴了,我太激动了,我简直要头脑发热无与伦比。我亲爱的弟弟,您说,您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呼啸的寒风肆虐地撕裂着空气,空气无力裹挟着尘土和残雪,尘嚣在沉闷的梅园上空胡乱地弥漫。牛哄哄的挖掘机吭哧了两声后,撂倒了第一棵梅树。梅瓣纷纷,猩红了点点尘和雪。梅园前的路上站满了人,大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才大年初三,这还地冻天寒,怎么就开始动了土木。这是云振国家的园子,是云振国要做什么建筑?不能吧,这一带在是zf规划的拆迁范围之内,早已丈量了各家的拆迁建筑,现在,再怎么建造也不会再纳入拆迁面积,不会发放拆迁补贴。再说,梅树也在补贴范围之内,虽然年前已经登记,但是,资金还没有到位,现在刨了,万一情况有变,岂不是捞不到一点好处。云振国虽然老实,但也不是傻子。事情没有做到十拿九稳,他怎么会干这种傻事。

再者说,贾三在这里吆五喝六地指挥是什么意思?难道贾三把拆迁的项目承包到手里了的传闻是真的?他这是在干嘛?难道拆迁已经开始了吗?从云振国家里开始?不能吧,云振国怎么会同意?

可是,挖掘机在云振国家里横冲直撞,云振国怎么不出来?他能容忍别人在他家里肆意践踏?他家里人呢?怎么没有一点动静?有好事的快速走近云梦家的院子,掀开用布头拼接成的棉门帘,门是上锁的。

这冰天雪地的大早晨的,这家人能去哪里呢?

“哎,问问老六,他不是每天早起都在这条路上晨练?”

一个满脸 探究的老头儿听见点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得意地挺直了身子,很有些知情人的意思。

人群立刻聚拢来,也更精准的让老头儿粗哑的声音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云振国是个贼,偷了件贵重的物件埋在了这个梅林,可能是被人发现了,举报了他。谁知道呢?反正今天一大早警察来了,起走了脏物,也把云振国抓进看守所里。”

“怎么可能?云振国文质彬彬的,怎么可能是小偷?”

有人不信。质疑并且不服。

“就是就是,我也感觉他不是那种人。”

“这个呢,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人穷志短,一家人病的病,伤的伤,总要吃饭,总要生活。”

“嗯嗯,还有孩子,也要养活着。”

“哼,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嗯,好像还有那句话,仗义多是屠狗辈,薄情最是读书人,现在啊,读书人不但薄情,还会做贼,真是,真是,只是可怜了“病西施”。本来就有病,还摊上这样的事,两个孩子那么小·……对了,病西施呢?”

是啊,病西施呢?大家又将目光投向因为话语权旁落有些抓耳挠腮有些的老六。

老六挠挠有些秃掉的头,再次兴奋:“病西施啊,你还别说,我还真看见她了,背着个书包,抱着个孩子,慌慌忙忙的沿着这条路去了……”

“应该是回娘家了,女人遇到事情一般都会回娘家的,。”

“我看…·”

“我看……”

肖剑的表哥从人群中走出来。他走到再一次被冷落的老六身旁,问道:“云梦呢,云振国家的那个小丫头呢?”

“当然是跟着她妈的呀,哎哎,虽然你问的问题有些弱智,但是我还是很愿意跟你详细的介绍一下,云振国被抓是我看到的,病西施出门也是我发现的,她那个闺女跟在她后面,背着一大包东西,沉甸甸的,坠着她的小肩膀,啧啧。”

表哥不再说话,而是快速远离了人群,在那辆从肖剑家开出来的车子旁边思忖了片刻,然后从兜里掏出大哥大。

电话是肖剑的妈接的,因为是自家侄子便没有多疑。

又一棵梅树被放倒了,尘土飞扬得到处都是,篱笆歪斜了,还被砸出了一个缺口。

司机探着脑袋看了看,皱了皱眉,却没有停止,而是调转方向,将挖掘机的前臂探向看上去矮小又破旧的房子。

他先是试探地触了触房檐,房檐并不结实,一堆沙灰夹着一片瓦口落了下来,发出沉闷掺杂尖锐的声响。

“我k,这是打算拆家啊,”人群开始躁动,不安和不平的情绪在人群里迅速蔓延,大家不明白这种操作意味着什么,不明白这是个人的行为还是政府的动作。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拆迁,会不会操作到他们自己身上。

贾三站在挖掘机的旁边,远离了人群,有尘土飞扬到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更加灰暗和丑陋。他却并不躲避,反倒显得有些兴奋。他的眼里冒着光,脸上透着猥琐和险恶。

人群里有人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贾三听到了,没有恼,反倒笑了,笑得猖獗无比。

他的笑有些像坟场的黑乌鸦,也有些像午夜的猫头鹰。丑陋又狰狞,沙哑且刺耳。

更多的沙尘落到他的身上,也有更多的不平声音在他耳边此起彼伏。就连挖掘机司机都犹豫了,将挖掘机的前臂抬起又放下。

贾三不但没有阻止的意思,反倒更高地举起手,示意司机赶紧继续。要更快更狠。

司机再三确认了贾三的指令后,再一次举起挖掘机的前臂……没办法,这是他的工作,他也是身不由己。

但是,这一次他停住了。因为有一个人赫然挺立在前面的房屋之下,一双光线灼灼的眼睛直视着他,坚定,愤怒,且充满威压。

他是一个英俊的少年,瘦高身材,俊逸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他甚至没有穿羽绒服,只是睡衣外面披了件不大合体的棉服。虽然他看上去赶来时有些凌乱和仓促,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场和气质。

“这,这个……”司机看起来有些吃惊,也有些慌乱,他将目光转向贾三,然后,他瞬间感觉自己很识时务。

他发现贾三已经从耀武扬威的大尾巴狼转变成低眉顺目的狗腿子。只见他腰也不挺了,笑也收敛了,就连高高举起的手也快速地下垂然后并拢了。就连个子也好像瞬间变矮了,然后跟个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地跑到男孩儿跟前,谦卑地恭声道“肖少爷,肖少爷,您怎么来了,您的身体怎么样了?我打算去探望您呢,您怎么就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会冻坏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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