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风宛若未闻,面无表情的看着平阳等人。

远处临江宫处,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想是玉笛和杨广与人斗法到了关键处。

水灵风站了许久不动,忽地仰头长啸,声音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意味。

众人皆皱眉头,李世民也不解的看向平阳。

这是没可能的,水灵风绝不是和平阳有仇怨才来此大开杀戒,只因平阳第一次见水灵风也是几月前的事情,后来又同行千里,真个有仇那时候平阳就算九条命也尽数丢了。

但水灵风啸声直入九天,声声含着莫大的悲屈苦楚,如何能解?

水灵风忽地低头,又毫不迟疑的往朝着平阳等人处行来。

天上落下的雨滴在他身边悬空停住,汇聚成九条张牙舞爪的水龙,盘旋在他身边。

李世民和平阳大惊,心知无处可逃,运起全身功力迎上他准备殊死一搏。

杨逸急得想要站起身来,无奈一起身便觉天旋地转,就要栽倒下去,被岳湘琴慌忙扶住。

岳湘琴气道:“莫要逞强,你绝不是他对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紫薇宫两大奇功他竟然都会,你又凭什么打得过他?”

杨逸心中生出一阵很不好的想法,有人能以紫薇秘术倾长江水漫江都皇城,水灵风又会两大紫薇宫奇功,这中间许多事情,莫不是和师父凌虚尘有干系?

这想法在心中一闪即逝,瞬间便被他否了。

想他师父何许人也,三百年盛名,何须得阴谋诡计?凌虚尘若要杀人,该是没人会说他杀错了。

一晃神间,李世民和平阳便水灵风九龙真气所伤,震飞了老远,苦苦撑在地上。

水灵风停也不停的向着平阳走去,尽显必杀之心。

杨逸心中涌现着万般想法,最终汇聚成一个,绝不能让平阳这么死了。

一念及此,也不管伤势如何,能聚起多少功力便聚了多少功力,能想到什么运起法门便运转什么法门,翻腾的气血和胸口的剧痛管也不管。

一面古朴的铜盘凭空浮现在他身旁,在大雨中焕发着别样光彩。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样挡在平阳身前,岳湘琴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他看着平阳诧异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什么也是值了。

他想对平阳笑笑,但绽放给平阳的是一张苍白而疼苦的脸。

“不!”

平阳和岳湘琴声嘶力竭的吼出了同一个字。

杨逸胸口露出一截被雨水冲掉血迹的剑间。

水灵风似乎也觉得不对,站在杨逸身后动也不动。

杨逸还想说句话儿,或者笑一笑,也变成了奢想,眼前平阳惊骇的面孔变得越来越模糊,终于再也看不见。

心中还想了想,这次再没有哪个仙子亦或妖精能在梦里救他了罢。

水灵风拔出长剑,双目泛着明灭不定的光彩,宛如此时化作另外一个人一般。

俊俏的脸上时而惊讶,时而不解,时而震怒……

最后转身便走,颤颤巍巍得宛如迟暮老人般,那里还有方才死神般的风采。

无论他是何举动情形,都不会有人看见。

岳湘琴跑过去死死的抱住杨逸,跪在雨里,不言不语。

你待她这般好,又何必舍了性命也要救我?你待谁都是这么好么?甘愿用自己性命相护。

平阳想伸手去看杨逸伤势,被岳湘琴一把推开,听见她沙哑的声音道:“滚!你害死他还不够么?”

平阳如被雷击般浑身一震,是啊,害得他还不够么?他已为你死了两次!

玉笛魔君的批言是准的,有人用生命去验证它。

李世民缓步走到岳湘琴和平阳身边,看着没了生机的杨逸,纵然此刻有千般话头万般情绪,也唯有一叹。

想他李世民,也是口口皆道的侠骨君子,与人于义,与亲为情。但能否如南王杨逸般,两次不顾生死的救他人性命?

这时,杨广同玉笛从宫殿群中疾步走来。

杨广此时龙袍破落,须发散乱,脸色煞白,显示受了不轻的伤。唯有双目间威风霸气不减!

一眼看到岳湘琴怀中的杨逸,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蹲在他身前,探其鼻息已无生气,大惊失色道:“怎地回事?”

岳湘琴失了魂般抱着杨逸,双目无神,答也不答。

平阳依旧沉溺在自己营造出的那一座饱含痛苦与失望的囚牢中,不能自拔,也是不答他。

李世民见了杨广,显得颇不自在,一个反臣一个昏君,怎不尴尬?想着无论如何,他该是心疼师弟,不可不告知前因后果,道:“回陛下,王爷是被魔帝水灵风给害了性命……王爷为救小妹,挡了魔帝一剑……”说罢便凝神戒备着杨广,怕他突然发难要杀平阳,那时他再管不得什么君臣,叛逆这些东西,拼命也得护住平阳。

杨广闻言目光刷的落到平阳身上,见其失落痛苦内疚的神情和一张任由雨水泪水冲刷的苍白面孔,唯有一叹。

他又怎生不了解自己师弟?学武不精,为官不狠,让他做个贪花好色的浪荡王爷都装不像,唯有一颗仁心,世上罕见。

他绝不会因为杨逸舍命救平阳而惊讶或者愤怒,因为杨逸若不这么做便证明他唯一优点也是不存在的。

他看了向岳湘琴,道:“死了多久?”

岳湘琴依旧恍若未闻。

李世民道:“不到一刻钟。”

杨广面露喜色,旋即起身向着在三丈外站定的玉笛,堂堂帝王拱手礼道:“前辈今日平长江水祸,于苍生万民有大恩,晚辈本不该有所求……但此人乃是晚辈至亲之人,恳求前辈搭手相救。”

玉笛站在那里动也未动,沙哑道:“早就说了叫他莫来江都,他闻而不遵,怪得了谁?”

杨广依旧拱手低头道:“杨广一生从不求人,只求前辈施展妙法神通,救我师弟!”

李世民见杨广如此,心中没来由得一阵波动,他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位历史上败家最快的昏君。

举步来到杨广身后,恭敬道:“王爷于小子有莫大恩德,小子世民言微人轻,也厚着脸皮相求前辈搭救。”

平阳闻得杨逸有救,立刻回过神来,她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向着玉笛跪下,连连磕头。

玉笛仍是不为所动。

杨广见此,普通一声跪下,一代帝王,此时放下了所有尊严,李世民见状也不迟疑,跪下道:“愿前辈慈悲。”

杨广道:“还望前辈看在师父紫薇帝师面子上,救我师弟。”

玉笛道:“要我从阎王手里头抢人么?我早已破门,道门一套我是不管,魔门本心,我是不想救的……”

也看不见他动作,便来到岳湘琴身前道:“我只问你一句话,用你命换他活,情不情愿?”

岳湘琴这时才如梦初醒,就跪在地上抱着杨逸,毫不迟疑道:“我不愿,那般的话我不如死了陪他,至少能在一起。”

玉笛听得一愣,这般理由确实未听过。

岳湘琴又道:“你该能理解我的感受,当时的三菁秀,你也不愿她死才对。”

玉笛怒道:“乱说什么!”

岳湘琴怡然不惧道:“让你选你情愿她活还是你活?亦或两个都活着?”

杨广闻言心中稍宽,岳湘琴委实聪明绝顶。玉笛本不是什么善心人,至少现在不是,你动理动情于他意义并不大。

她只是在赌,赌玉笛曾经所爱,赌天下有情人心中最初那份比翼双飞的念想。

玉笛沉默许久,忽地声音转柔道:“是否有人告诉过你,你们姐妹二人都是难得的天才。”

岳湘琴顿时喜上眉梢,她赌赢了,玉笛心中有情,自己不能与爱人长相厮守,是为遗憾。此时岳湘琴和杨逸二人亦是有情,怎不惹他怜?

人心本善,何况他有这份能力改变阴阳两隔的局面。

玉笛道:“你和她很像……不讲理。”

岳湘琴道:“别和我讲理,道家的理还是佛门的理?魔门也行,我背给你听。”

玉笛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生平仅见。

道:“让开些,我救你情郎。”

杨广见此,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宫门,竟没人发觉。

“你会带上我么?”

出了皇城,张丽华上去扶着他道。

杨广道:“我已经不是皇帝,你何苦来哉?”

张丽华万般风情的笑道:“我也不是贵妃了啊,可我还是魔门大黑山五花之一,你带着我也不会碍手碍脚。”

杨广奇道:“魔门弟子什么时候也能大张旗鼓的在街上喊出来?”

张丽华挽着他手道:“有何不可?你喜欢我大可对着天下人说,我张丽华是魔门大黑山弟子,本来要迷惑这些皇帝,最后被昏君迷了,我不做魔门弟子了。”

杨广莞尔一笑,不再说话。

张丽华道:“你那师弟其他都不像你,但招惹姑娘却也是一等一,看着那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丫头,好不心疼。”

长街扮雨,别样风情。

只是谁又看到身后那一抹孤傲的红衣。

玉笛用右手捏了一个诀法,复又化掌按在杨逸心口,默不作声许久后,收掌取出一张银符。

凭空一把虚抓,便振振有词的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咒语。

平阳和李世民看得出神,这神妙功法也不见多么繁复。

岳湘琴却听得懂许多,心道道家这驱鬼役神的法门,当属龙虎道为最,若说武功厉害,却是天师道和太一,这玉笛魔君只怕是世上最懂此道的人,纳五行力入命格护其命数不终,已阴阳化银符保魂魄不散,这番下来,小王爷该是能活的。

法成,玉笛用奇特的手法将银符叠成一个三角形,道:“我能做的仅此而已,他身受紫微宫大罗天罡七杀,破军,紫薇三门劲力所伤,我驱了他体内死煞之力,其它劲力我无能为力。你们带着这震魂符去烟波洞庭寻凌虚尘,他可救得。”

岳湘琴伸手便想去抓玉笛手中银符,玉笛却不给她,气得她道:“好逗我玩么?”

玉笛却伸手递向一边的平阳,道:“符由你带在身上,这丫头命格属火,养不住镇魂符中阴煞力道,你带三天便给她戴一天,切莫忘了,再者符不可离他身体太远,切记切记……”

说完便举步走了,也看不出如何玄妙的身法,就没了影踪。

岳湘琴望着玉笛消失的方向,气道:“你们说他这人,明明不是多么古怪,却偏偏把自己搞得古里古怪,累不累?”

众人心中尘埃落定,杨逸有救便是天大喜事。

李世民听着一笑,道:“前辈高人面前,唯有你敢乱说。”

平阳注视着银符,双手捧着,视之如生命,不跟着岳湘琴闹。

岳湘琴道:“不知道三百年前的三菁秀是怎样风采,竟将他这般心中颇有大善的道士引入了魔。”

李世民道:“且不说这些,你知道怎么寻紫薇帝师吗?”

岳湘琴想都不想道:“洞庭去寻啊。”

李世民莞尔道:“洞庭哪里去寻?”

洞庭百里烟波,浩渺不知其中几何,紫薇帝师何等人物,遗在凡尘中唯有传说,何处寻其仙踪,觅其仙居?

岳湘琴听着也皱起眉头,是啊,总不能在洞庭一丈一丈的找吧。

平阳道突然道:“总得去寻,车道山前,行不过去把山搬了便成。”

岳湘琴觉得大有道理,跟着道:“我们去洞庭寻些打渔人,他们必定对洞庭熟得很,该是听过一些蛛丝马迹的。”

李世民叹道:“走吧,这一路还有数百里,怎生也能想出办法来。”

大雨缓缓变小。

长江依旧东流去。

该是没人想得到江都皇城一场战争,用怎样的离奇来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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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日后的帝瑶有多么了不起的本事,或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在了生禅师的眼中,他一直是当年不顾生死走进江都的那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年......

“六道明王尊么?愿一场生离死别,可渡明尊入彼岸......”

了生禅师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天女坟林之中,而他这句包含复杂情愫的话,便是岳潇潇要他做的。

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让帝瑶有了人心。

了生禅师唯有赌一把,赌神魔之心亦能容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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