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雄自别了诸位乡亲,取路投涿郡而来。于路风尘仆仆,饥餐露宿,行了半月有余,已至涿郡境内。一日看看天晚,只见前头有一个庄园坐落在郊外,占地数亩,庄中重叠楼阁,高台开阔,绿阴蓬勃。

刘雄肚里自思道:“这般气势,定是个阔绰的员外,正好投到庄上借宿一晚。”径奔到庄前,却见朱漆大门紧闭,就打门问询。

片刻一个庄客开门,看了刘雄几眼,喝问道:“你是何人?天晚了来我庄上做甚?”雄行礼道:“行脚过路的贩夫,因赶不上宿头,欲借贵庄落歇一宿,明早便行,万望方便。”

那庄客道:“我庄上不接远客,快快走吧。”雄恳切道:“就借某歇息一晚,胡乱的什么柴房茅屋都行,我自家带的有干粮,决不叨扰庄主。”

庄客喝道:“我庄上今晚有事,借宿不得,快些走吧。休要在这里讨死。”雄道:“某只歇一夜,却打什么紧?怎的就是来讨死?”庄客没耐烦道:“你这厮竟是难缠!说了不方便,只顾问甚?再不去时,将你当山贼绑在庄里。”就要掩门。

雄愈发奇怪,一把推住门,怒道:“你这门汉,好没道理!某家又不曾偷拿你的,怎的就要把我当山贼?”那庄客掩不住门,当下大喝起来,窜出十几个庄客,各各手执武器。

刘雄待要发作,庄里走出一个老丈来,呵斥道:“却是怎么了,只要发闹?”雄抬眼看他老人白发满头,约有七旬上下。

众庄客见老丈出来,都立地站了,门口那庄客道:“这人好生奇怪,他来借宿,我言府上有事不允,他便闹将起来,要打我们哩。”

刘雄急上前详解道:“某家是关西人氏,因往涿郡公干,错过了宿头,便欲借贵庄投宿一晚。那庄客不答应也算了,怎生要把我当山贼给捆了,却是无礼太甚。”

那老丈道:“客官有所不知,我庄上今夜有事,尚有诸多不便处,望你包涵则个。”雄见他们都如此说,便道:“即使如此,某便不打扰了。敢问此地可有酒肆客店过活?”

那老丈道:“眼下动荡时节,草寇山匪猖獗,客店早关门闭户了。不过你且莫心焦,我有一个好去处跟你说:此往前走三里地,有一楼桑村,村中有一贵人,名唤刘玄德,真是个仗义好汉,常常接济他人,你前去借宿,或许有准。”

雄闻言拜谢道:“多谢太公指点,不知刘玄德府邸如何辨认?”老丈答道:“那村中有一桑树,枝繁叶茂,童童犹如车盖,树下有两间大房舍就是那刘备居所。”雄再拜告辞。

行约有三里地,果见一株大桑树,叶蓬枝盛,树之西北有两间大房舍,门庭依旧,绿柏青葱。雄暗度之,此必刘玄德家宅。就至门前喝唱道:

“客至来兮朋不闻,朋不闻兮吾高歌,吾高歌兮有君伴,有君伴兮心甚慰!”

须臾有人问道:“何人在此!”雄打关道:“远方客人到此,慕名前来拜访。”刘备闻言,忙忙迎出门来,雄急以目视此人时,心下赞叹,只见那人生得仪表非凡,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当下垂礼下拜道:“君莫非玄德公乎?”玄德忙还礼道:“帝室末胄,涿郡野人,贱字敢劳尊口?不敢请问台甫何人?”刘雄道:“我祖籍安定西山县人,姓刘名雄草字首义,幼失孤恃,拜访仙山学艺而归,游历四方,行径到此,久闻玄德公贤名,

特来拜见,唐突之处,莫怪,莫怪。”玄德改容谢道:“备安有虚名辱及尊听。”乃请入屋舍。

及进,至于草堂内,奉酒相待,各施礼坐下。席间纵谈,十分相得,二人各叙了年齿,雄与刘备同年,长了他四个月;于是二人以兄弟相称,玄德开口道:“荒居贫寒,亏煞兄长了。却不知兄为何深夜到此?”

雄道:“不瞒贤弟说,我从飞虎山学艺下来,蒙贵人举荐往涿郡从军,因着急赶路,错过了宿头,所以前来叨扰贤弟,为兄实在惭愧。”玄德道:“能结识兄长,是贤弟的福分,何必再言其他。”

二人把酒数盏,刘雄道:“我来贤弟府中之前,路过一片庄园,就前去借宿,那庄里甚是古怪,死活不让我进,还说要把我当成山贼,险些与他起了争执。亏得一老丈阻拦,方才罢手,指引我来寻到贤弟这里。”

玄德听了,叹息一声,方道:“兄长有所不知,那庄叫梅园庄,庄主李太公,膝下止有一孙女,颇有姿色,方年一十九岁,名唤秀珍;今夜李太公府中招婿,所以不肯让兄长入宿。”

雄怪道:“男婚女嫁,这是人伦大事,五常之礼,要热闹欢庆才好,那太公因何将我逐出门外?”玄德道:“这头亲事可非情愿的。”雄大笑道:“那太公也是个呆板之人,既然两不厢、情不愿的,否了这门婚事便可。”

玄德道:“不如兄长想的这般简单;赘入的孙女婿可是那邻近石峰山上的裘正裘大王;那裘大王在石峰山上立寨,聚集了五百多个喽啰,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官府数次围剿,都被他提前得了消息逃去了。因来太公庄上讨奉,见他秀珍孙女容貌好看,就下了定礼,选着今夜是个吉日,子时就要来入赘庄上。李太公怎敢和他争执,只得由他。”

刘雄听的不由火起,喝道:“狗贼焉敢如此张胆。”玄德叹道:“众乡邻亦都替那太公扼腕,却也没奈何。”雄略思一番,道:“贤弟可敢与我做了这个功德,去解救那李太公一家。”

玄德吃了一惊,反问道:“兄长可有妙计?”雄道:“可与那李太公密谋,先将干草等物伏在堂外,然后将那一帮山匪圈进大堂内,个个灌的醉了,舍了那间大堂,门窗都锁死,就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焚杀殆尽。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自家堂厅都烧坏了。然后我在潜入那新房帐内,如此如此。”玄德听了这一番计,连声称赞。

当下二人急忙奔到那李太公庄上,太公开门见是玄德,问道:“玄德深夜来此作甚?”玄德拱手道:“特来解太公烦恼。”太公慌忙迎进来,玄德直将计划全本脱出,惊的那老太公目瞪口呆,一众庄客缄口莫言。

稍立片刻,雄张问道:“莫不是太公舍不得那间堂厅?”太公颤颤道:“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事若泄露,老朽这一庄人不够他杀哩。”雄道:“太公若是忍心让孙女落入魔掌,我二人立刻就走。若是不想如此,还需依着计行事。”

李太公思忖片刻,方开口道:“将那一般喽啰烧杀罢了,可那魔头是要入新房的,若一并发起大火来,岂不连老夫孙女也烧死了?”雄道:“今晚可教你孙女别处藏了,我便躲在那新房里,待那魔头进来时,一刀砍杀了就是。”

那太公道:“那魔头本领高强,你须不是他的对手。”雄大笑一声,操起边上一根木杖,猱身而舞,只见他舞起来劲道浑厚,身如鬼魅,疾如

霹雳,势若雷霆,众人看的眼花缭乱,竟是痴痴楞住了。

雄收了棒,问道:“这身手如何?”那老太公看了心眼里都是欢喜,拍手叫道:“我老李家有福,得遇这个活佛下凡呐。”雄看看天道:“此刻乃戌时,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还是速速先准备为好。”老太公从之,就叫玄德谋划。令所有宴席都摆在大堂里,再叫四墙下暗置了柴火干草等物,用大红绸子遮盖住。

一应事毕,刘雄带了腰刀,问道:“李太公,你的孙女可藏好了么?”太公道:“老朽已把秀珍儿寄送在邻舍庄里了。”就引雄至新房边,指道:“这里面便是。”雄吩咐道:“我自进去了,你们且不要惊慌,一切按计策进行。”就进房把桌椅条几都搬去一边了,再将腰刀放在绣花枕头下压住,熄了蜡烛,垂下销金帘子,跳上床去。

待到子夜时分,老远便听得锣鼓喧鸣。这老太公心怀着鬼胎,不敢出门,只在府中坐定,兀自浑身颤抖。刘备便引那庄客们都捏着把汗,尽出庄门外看时,只见数百个喽啰,明火执仗,拥簇着一个恶汉骑着高头大马,奔庄上来。

刘备大开庄门,躬身迎接在外,那大王待到庄前下了马,吩咐一众小喽啰齐声唱道:

“佳宅时当缔良缘,被暖华堂拥玉圆,应是三生鸾凤定,直叫相敬漫如宾;天成佳偶是知音,共苦福祸难变心,洞房花烛夜粉黛,春宵一刻胜千金;衣儿鲜鲜好彩彩,今夜做个俏新郎,帽儿光光亮闪闪,鸳鸯修到做神仙。”

唱完都拍手欢呼雀跃,那大王放笑一声,阔步入内堂来,李太公慌忙亲捧杯盏,斟下一杯好酒,跪在地下,众庄客都跪着。

那大王哈哈大笑,一把扶起李太公道:“你是我的岳祖父,如何倒跪我?”李太公口里颤抖道:“大…大王,您请饮酒。”那大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起身入那厅堂,见宴席满盛,就招呼一众喽啰入席吃喝,张问道:“我家娘子哪里去了?”李太公吓的颤颤巍巍,口不能言,玄德急忙接嘴道:“恐是害臊,不敢出来。”

那大王见玄德脸生,喝道:“你这大耳汉子乃何人?”玄德道:“我是秀儿族兄李玄。”大王笑道:“既是兄长,以后便是自家人了。且将酒来,我与兄长喝一杯。”就把盏与玄德喝了一杯。

玄德复斟满,就要回敬他一杯,那大王挥手道:“我且先和娘子厮见了,再来与兄长饮酒不迟。”玄德便道:“为兄引大王去。”拿了烛台,引着大王,转入后院里,直到新人房前。

那大王跩步就进,玄德拦住道:“且慢!依我李家族规,但凡入赘婚娶,新人入房前,要先满饮三盏酒方可。”就回身满斟了三杯酒,那大王笑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且依了你家。”举杯一一喝了,转身推门而进,却见内里黑灯瞎火的,不由讥笑道:“这老家伙,忒是个持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盏灯,叫我心肝夫人黑地里苦等。”便摸到床边上,叫道:“小娘子,你如何不来迎我?莫不是害臊怕羞了?你以后可是要当我的压寨夫人呐。”

边说着话,边伸手撩那销金帐;刘雄见他近身,猛一把就抓过领口,按在床沿上,那大王不意,慌的叫一声:“娘子如何这般粗悍。”雄抽刀出鞘,大喝一声:“狗贼,教你认的小娘子!”说完,一刀下去,顿时将那大王的一颗头颅斩下,鲜血自腔子里像泉水般喷出,无头尸体空自在床上挣扎了片刻。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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