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范回营后,官军按照刘范的计策开始行事,伪装成一副备战的样子:几个部曲负责砍伐林木,打造成攻城器械,大营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广宗城都能听到;几个部曲负责运送辎重粮秣进营,官军的粮秣辎重其实很少,所以运粮队当着黄巾军的面进了大营前寨门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寨门出去,再进大营一次,以让黄巾军误以为,官军运粮车队络绎不绝,粮草充足,军力强大;其他的官军部曲则在营寨里训练,按照刘范嘱咐,故意训练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整个官军上下,早已准备好,就等着广宗城里上演好戏了!

  ……

  刘范恐吓黄巾军的新兵之后,广宗城陷入了死寂之中。那六万新兵纷纷不约而同地从黄巾军安排的部曲中逃出来,集结在一起,敌视着黄巾军;黄巾军也剑拔弩张,只要新兵们稍有异动,就镇压他们,大战一触即发。

  张角和张宝原本以为,抓壮丁来充军,可以壮大的黄巾军的势力,抵抗官军更久一些,再不济,也可以让他们冲锋在前,充当黄巾军的肉盾。谁知道刘范这么一来,张角和苏陵不知花费了不少力气,顶住了多少压力,这才凑齐六万人之众;现在反而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新兵们成了官军一方的杀手锏,黄巾军的烫手山芋!张角吓坏了,连忙让大军师苏陵想办法,苏陵其实也害怕了,因为这都是因他而起。苏陵后来绞尽脑汁,只得教张角先大力镇压新兵,杀鸡儆猴;再抚慰新兵们一番,给他们一些钱财,先稳住他们的心。

  张角虽然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但他更知道,他已经没有其他活路可走了,只得照办。于是黄巾军毫无征兆地先下手为强,连杀了新兵们三千多人,尸体在广宗城的街道上横七竖八,血液将青石板和黄土浸润成酱红色。新兵们看到了黄巾军的凶残,又无还手之力,只得投降。然后张角和张宝出现,来抚慰新兵,但其实这更像是恫吓;两人又赏了新兵们一些钱财,新兵们这才罢手。但常言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钱财再多,能比性命重要吗?新兵们仍然心有不甘,他们就像一个火药桶一样,只需一颗火芯,便可瞬间点燃他们的冲天怒火。

  夜里丑时,局势已经稳定,广宗城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此刻,一名新兵鬼鬼祟祟地往城东一所家宅摸去,一边行走,一边回头张望身后是否有人跟着。此人要回的家,就是广宗城最豪奢强大的世家——许家。许家在上次黄巾军大清洗运动之中,通过贿赂黄巾军的头目,秘密保留下了大部分私兵,约有两千多人,这就是许家最后的依仗,不到生死存亡之时,不能轻动。而这个新兵,其实就是许家被抓去的私兵中的一个小头头,许勇。

  只见许家大门紧闭,灯火阑珊,似乎整个许家都睡着了。许勇左顾右盼,见附近巷子都没人时,快速踱步到许家中门前,扣着右边门环敲击五次,又敲击左边门环敲击两次,刹那之后,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人头来。那人仔细看了看许勇,又看了看临近几条冷清的街道,便让他进来,又关闭大门。

  许勇长驱直入,进入许家大堂,已经有一个老年人和一个中年人跪坐在软垫上等他了。许勇对两人行礼,道:“小的许勇,拜见主公、少主!”

  原来,那老人就是许家家主,许鄙;那中年人就是许家少主,许辰。许鄙点点头,道:“今日老夫听见,城里有厮杀之声,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勇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道:“回主公的话,大事不好了!今日,官军名将刘范,宣称如果官军攻进广宗,打败黄巾贼,不仅要屠杀黄巾贼,还要血洗所有资助过黄巾贼的人,以及包括被抓去做贼的壮丁,还有他们的三族!主公请看,这是官军射上来的信件!”说着,许勇从衣襟里摸索出一面麻布,恭敬地递给许鄙。

  许鄙听许勇说的话,已经胆战心惊了;又急忙展开麻布,麻布上是端端正正的楷书小字:以粮草、金宝、人力等助黄巾贼猖獗犯上者,若三日内不起义,官军即奉大汉皇帝陛下之命,按照叛国罪论处,削职、削爵、夷三族!若行起义之举,官军尚可宽大处理;首义者将得朝廷重赏三百万钱!附义者,将得一百万钱赏赐!

  许鄙看罢,更加惶恐不安,忧心如焚;儿子许辰也探头来看,也是诚惶诚恐。父子俩抬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深藏在黑棕色眼眸里的呆滞。许勇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对两人道:“主公,按照官军规定,我们许家被黄巾贼抢掠财物最多,正是首当其冲。到时官军杀进城里,那我们许家可就完了!”

  许鄙放下麻布,沉思了一番,道:“不要惊慌!我且问你:城里其他的世家接到这封信了吗?”

  许勇道:“回主公的话,官军当时射上来几十支箭,小的已经分给其他世家的私兵,让他们带回去了。现在广宗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或者商贾,应该都接到这封信了。”

  许辰听完许勇的话,对许鄙道:“父亲可是想联络城里其他世家,一起造黄巾贼的反?”

  许鄙满意地对许辰点点头,又看一眼那面麻布,道:“嗯,我儿长进了!不错,为父就是这么打算的。”

  许辰一脸忧虑,道:“可是父亲,黄巾贼人多势众,我们拼命保全,才留下两千多私兵,这可是我们家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怎可冒险?儿子的意见是,我们觉得还是静观时变的好。”

  听了许辰的话,许鄙老脸顿时拉了下来,道:“痴儿!延续四百年的汉室江山,岂是他区区三个道士能颠覆的?况且为父听说,官军名将刘范,是刺史大人的儿子,屡次大败黄巾贼。有他在,黄巾贼怎能运气长久?”

  许辰闻言又道:“父亲,就算官军真的打进了广宗,也未必就敢对我们下手,我们家和冀州各大世家的关系紧密,在朝堂里、在官军中,也还是有些势力的;他刘范左右不过一个校尉,又怎么敢拿我们问罪呢?”

  许鄙闻言,怒气更加了几分,斥责道:“是!刘范是不敢;但这不代表他爹不敢,他背后的汉室不敢!我们许家就算再强大,能和拥有整个天下的汉室比吗?你难道忘了孝武帝的故事吗?”

  许辰听到最后一句,方才幡然醒悟。原来,在汉武帝时期,土地兼并十分严重,武帝早已不满;加之武帝又想清查各个世家的资产,方便他收税。世家大族们纷纷反对,这下作为一代雄主的刘彻忍不住了,他向世界展现出他的手腕和实力:第一步,武帝向天下下达告缗令:谁能举报别家隐匿资产的,朝廷重赏!这下天下世家就遭殃了,就算没有隐匿的,只要被有心人告发,那也会被官府抄没家产。

  你以为汉武帝刘彻这就收手了?不,这些事对于一个偏执狂来说,还远远不够:武帝又命令,天下所有资产超过三百万钱的世家大族,必须全家迁移到关中来。当时的关中,就是汉室的大本营,进了关中的世家大族不死也要脱层皮。

  打完这两套组合拳,武帝还是不过瘾,于是,他祭出了他的终极杀器:他专门任命一批酷吏,专门挑土地资产多的世家下手,动辄就是大罪。至此,世家大族的最后一滴血流干了。因此,武帝在位时,大汉异常地太平,还挑起了许多起对外战争,毫不费力。

  许辰最后越想越怕,细密的汗水布满额头。许鄙又道:“如今汉室虽然没有像武帝那时强势,但我们许家也惹不起。否则到了最后,官军只需谎报我们家,是被黄巾贼杀的,那谁又能拿官军怎么样?再加上,现在新兵们已经和黄巾贼离心离德,剑拔弩张。黄巾贼一边要应付新兵们叛乱,一边又要防备官军偷袭,一定分身乏术。现在只要我们振臂一呼,黄巾贼不败都难!”

  许辰这才信服。许鄙道:“好了!老夫决定了,今夜贼人们防备太严,我们明晚就起义。辰儿,你去通知其他世家,让他们各自秘密准备好家里的私兵,明晚丑时三刻,一起杀向广宗南门,趁黄巾贼反应不及时,夺取南门,让官军进城。”

  许辰点了点头,道:“喏!父亲放心,孩儿一定办好此事。”

  许鄙又对许勇道:“许勇,你就回到新兵中去,告诉他们白天不得反抗黄巾贼,到丑时三刻时,才一起发难,和我们一起打向南门。另外,派一个口齿伶俐的出城,联络官军,相约明夜丑时三刻,放官军进城。”

  许勇也应允,许辰去串联各大世家,准备好刀枪剑戟;许勇也去告诉新兵们这个消息,而许鄙一个人在家,准备好自家两千多人的私兵。

  是日,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的广宗城,更多了一分诡异。甚至张角和张宝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都好似有一丝危险的味道。两人反复视察新兵们的营帐,发现新兵们各个都对黄巾军服服帖帖,逆来顺受;再去南城门俯察官军营寨,发现官军仍然在紧张地训练,还在打造攻城器械,还在运进粮秣,一副紧张备战的模样。刘范的宣言,张角也知道,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天,官军和新兵们还是没什么动作。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常,那就是不正常。张角和张宝没招了,又问计于苏陵,苏陵也没了主意,只能劝告张角安抚好新兵们,再严密监控官军动向。就这样,黄巾军陷入了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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