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正生气,一听这话,又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办?我们拦又拦不住,拦住了又是一次大战。罢了,既然人各有志,还不如让他们走!就算那些都是朝廷编的,但总归冠军侯还是个好官。他们到了冠军侯的治下,也总好过一辈子都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太行山上吧!”说到最后,张燕无限感慨。

青牛角也说道:“我也同意将军的主意。让这些人都走,我们也能省下不少的粮食来。以后我们黑山军人少了,也就不用再担心粮食不够吃饿死人了!”

张燕说道:“牛角兄弟说得对!我们这些人,本来都是平头百姓良家子。要不是那些狗官和世家把我们逼的没办法,父老饿死者无数,我们也不会扯旗造反。冠军侯在凉州施行宽仁之政,又新得西域之地,海内无不向往。今日部众们脱离我们黑山军,也只不过是要到他的治下讨口饭吃罢了。如果我们因为他们想要活下去就拦着他们,和那昏君又有什么区别?倒不如让他们走。人少了粮食就相对多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粮食不够,要冒着碰见官军的危险下山抢掠。这样,他们解脱了,还愿意留下来的部众也能好过一些,也是双全之策。”

听了张燕的话,头目们又静了一会。郭大贤突发奇想,激动地说道:“将军,既然那司隶和罗市敢带着部众远走西凉,那为何我们黑山军百万之口都迁往西凉呢?”

郭大贤的这一番话,瞬间点亮了整个山洞。所有人包括张燕在内,都先是一愣,然后又吃了一惊,再然后激动不已。所有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黑山军的将军——张燕,也拖着腮帮子陷入了沉思。李大目欣喜若狂地说道:“是啊!将军!郭大贤这话说的对啊!假使我黑山军部众俱往西凉,那还何必造反呢,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呢?冠军侯文武兼备,爱民如子。早在朝廷西迁流民之前,冠军后就开始吸引流民迁入凉州。现在凉州被传的神乎其神,从凉州回来的商贾都说凉州是第二个冀州。姑臧城的富庶,不下于洛阳宛城。

我们黑山军,虽说在这太行山上不必担心朝廷官军和并州军的攻击。但太行山上没有田地,不能耕种。要养活百万之数的部众,呆在山上、时时下山抢掠,终非长久之计。而现在贪官污吏充斥东州,只有冠军侯治下的三个州政治清平,民享安乐。只有到西州去,我等部众才能存活下来。毕竟,有冠军侯在,那昏君的天下很难推翻;我们也不能连累追随我们的部众,一辈子都当个没名没分的反贼啊!”

只要汉朝存在一天,黑山军不归附一天,他们就永远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反贼。这句话,说到了所有黑山军的首领的心窝子里。他们为了挣口饭吃,不惜亡命天涯。让他们死很容易,但是死之后他们的墓碑上还是要写上“反贼”二字。反贼的身份,会跟着他们从生到死。生前,这重不光彩的身份压的他们透不过气来;死后,这重身份也会让他们死不瞑目。这才是历史上所有起义造反的人最为惶恐不安的。

宋江为什么要招安?非唯懦弱,而是梁山泊那点实力,不可能推翻大宋的统治。如果不招安,梁山泊好汉就一辈子都是反贼。因为舆论的风向掌握在统治者手里,统治者说你是反贼,你就是反贼。久而久之,造反者也会默认自己的身份是不光彩的。这个认同感,无形中会让人抬不起头来,透不过气来。

所以,李大目的这一番话,无形中揭开了所有黑山军首领的伤疤。他们不仅想衣食无忧,更想重塑自己的身份。头目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但他们心中所想都是一样的,都想率众迁往西凉。

张燕能做将军,自然更谨慎识大体。张燕说道:“想法是好的。可是,我们黑山军素来为朝廷所恨,恐怕朝廷不会允许我等下山,说不定还要命官军沿路袭击,更别说要到西凉那么远的地方。冠军侯也未必会待见我们这些反贼。他是好官不假,但他也是汉室宗亲啊!你们忘了,是谁杀了大贤良师吗?”

张燕的合理推测,却没能把众人吓倒。对于流民出身的众人来说,安顿下来、恢复名分比什么都强。李大目说道:“此事易尔。我等黑山军,原本就是流民。只因朝廷欺压,这才落草为寇。现在,我们只需改头换面,掩瞒身份,将部众打乱,朝廷怎么能看得出我等是黑山军?官府都巴不得把流民都迁到西州去,哪有精力仔细核查身份?只要我等混入徭役之中,让朝廷供粮,去往凉州必定是畅途无阻。”

“对啊对啊!”“说的是啊!”其他人纷纷点头。

张燕说道:“可是,要想在路上掩瞒身份,恐怕不易。部众中多有识得我们的人。万一他们向官府告密,又将如何?”

于氐根说道:“那也简单。大不了,我们这些首领,干脆不要再领着各自的部众了,先秘密潜行下山,脱离部众。然后假扮成流民,混进徭役行伍中去。如此自当无虞。”

张燕斟酌一番后,说道:“那你们可想好了,脱离部众后,我们可都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首领了。到了凉州境界后,自然也会重新变成一个平民,再也没有今日首领渠帅的威风。你们愿意放弃自己的权力吗?”

放权,对于当权者来说不啻于是自断臂膀。但黑山军的上层人士本来都是些小农,落草为寇后还是不改初衷,想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生日子。李大目第一个举起了手,说道:“我愿意!”

一看到李大目表了态,其他首领也纷纷举起了手。无人反对西迁。张燕看到这一幕就知道,以后他再也不是什么将军了。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等就赶紧回去收拾行装,只带上自己的亲信,明日咱们就下山,去西北三州去。”

有人说道:“我们走了,部众将如何?”

张燕说道:“放心,部众见黑山军群龙无首,自然就会下山去。他们肯定也想到冠军侯治下,过个太平日子。”

张燕叹了口气,说道:“从今往后,我张燕再也不是诸位的将军,诸位也不再是黑山军的首领。这百万黑山,也要化为乌有了!”

众人皆唏嘘不已。唏嘘归唏嘘,张燕等人立即散会,第二天所有黑山军的首领就悄悄地下山去了。剩下的黑山军部众一看首领们都远走西凉了,他们也没了约束,也紧赶慢赶地往山下跑去。不过十日,热闹的太行山又复归宁静。煊赫一时的黑山军,也从此没入了历史的烟云之中。世上再也没有了所谓黑山军,只是多了东州往西州路上的百万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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