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曹操和皇甫嵩最后一面,把俘虏和降兵交割给朝廷,刘范也没有再在潼关下停留的道理,命令大军在潼关下休息一夜,第二日继续向西行军,返回凉地。

虽然离开了潼关,远离了曹操,但曹操留给刘范的建议,仍然盘旋在刘范的脑海里。曹操力劝刘范早日接见荀攸,纳为己用。曹操这么做,也是知道荀攸心不在他,而且荀攸还特意被刘范在条约中提出,他就知道刘范肯定认识到了荀攸的价值。所以曹操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刘范思忖再三,本来想召荀攸来见,但又考虑到名士一般都是架子高,如此待遇,恐怕会伤其人心。再说,刘备尚且能三顾茅庐,刘范自问自己,礼贤下士还是能做的。于是,刘范决定自己动身,带着中护军典韦去见荀攸。

一被朝廷出卖给凉国,荀攸就被安置在西凉军的大营里,住在和战士一样的营帐中。虽不够奢华,但也够宽敞。自从条约签订以来,刘范就晾着荀攸,直到回军直华阴。有时,刘范也曾过问荀攸的动静,但传回的话都是平常而已,没什么差别。

要是换做是别人,被点名索要,又被冷遇,其心境早已有变。但荀攸却一直平常,这让刘范对这个原来历史轨迹上的曹操的谋主颇为好奇,毕竟是帮助曹操驱吕布、破袁绍的大谋士。

一走近荀攸的营帐,刘范就隐隐约约地听见营帐中似有读书声。典韦先上前一步,把营帐门帘的一角高高撩起。刘范便走入其中。第一眼,刘范就与一双清亮的眼瞳撞了个正着,略微有些吃惊。再一看,刘范见在营帐正中有一矮桌,只见一身穿灰色衣裙、又披着白色大氅的中年文人正依靠在矮桌旁。为什么刘范以为这是个文人?这还是因为那人眉宇间凝结着一种淡淡的哀愁,身上又笼罩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包括其五官都是极为温润如玉。此人毫无疑问正是荀攸。荀攸正靠在矮桌旁,一手紧握着一卷竹简,另一手则摊向矮桌旁的炭炉取暖。营帐内微有热流在流动。

刘范微微一愣,心道,原来谋主就长这个样子。正在刘范愣神之时,荀攸也在极快地扫视了一下他,果然如世人传言的英挺俊秀,看得荀攸都有些讶异了;却没有世人传说中那样凶狠跋扈,身上虽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场,但在其如刀削成的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上却看不出凶气。

环顾营帐内中一番,刘范继续抬脚向里走去。荀攸也连忙脱掉大氅,站起身来,躬身走到刘范面前,抱拳拱手,双手退自心口处,又直直地推向前,给刘范行了一礼,口中说道:“罪人荀攸,参见凉公!”

罪人?刘范瞬间就懂了,他就是喜欢聪明人。刘范随意地一摆手,说道:“先生免礼。”边说着,边绕过荀攸的身侧,走到矮桌旁,轻轻地低下腰,坐在了方才荀攸坐着的地方。典韦也快步走到刘范身后,撇着大嘴,抱着双手。荀攸也转身面对刘范,站在矮桌前。刘范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荀攸的竹简吸引了过去,拿起竹简粗略一看,原来是大儒郑玄所注的儒家经典,《毛诗》。再翻看其他竹简,刘范发现都是些郑玄注的书,如《论语》《周易》等,都是时下最为权威的儒家学术成果。

刘范说道:“先生好生雅兴啊。”

荀攸微笑道:“冬日寒苦,在下体弱,不爱出营,恐受寒伤。只有在营中拥炉看书,虽清苦寂寥一些,但耳听得营外下雪声,又有火炉暖冬,也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刘范低头看着《毛诗》,说道:“先生此言大善。于冬日围炉读书,其意味甚过秉烛夜游,殊为雅致。只可惜,孤军务繁忙,一日不得闲空,整日只受案牍劳累形体。在营中未尝读过书,未尝访过文士,倒是平白错过这冬日暖阳之下读书的意趣了。”

荀攸说道:“凉公虽在军旅之中不读书,但师从高儒卢植卢老夫子,况且是另一高儒蔡邕蔡夫子的女婿,想必在两位夫子的熏陶之下,文采当不输颜回了。”

刘范微笑,说道:“孤不过军旅匹夫,只是沾了点两位大儒的光罢了,怎敢与颜回相比?先生抬爱了。不过,先生看来很是敬仰当世另一大儒,郑玄郑夫子。所看之经典,都是经过郑夫子的注释。”

荀攸说道:“郑夫子学贯古今,师从名家,其学问、名声,当不输卢夫子。”

刘范点点头,说道:“不错,单其注释儒经,就足以传唱千古了。只不过,孤听闻朝廷曾经禁锢之,可有此事?”

荀攸对曰:“确有此事。但在在下入西凉军营之前,朝廷就已经在商议,要征辟郑夫子为侍中,这还是袁绍提议的,也不知是否通过了。”

刘范了解过这段历史,在公元187年,朝廷确实征辟之前一直不入朝的郑玄为侍中,解除对其的禁锢。但没多久,董卓就进京了。

刘范说道:“不论如何,郑夫子学贯古今,也不应该入朝,让朝廷的习气沾染之。若诚能修书立传,培育后人,当为快事一件。”

荀攸说道:“凉公恐怕是动了延请郑夫子到金城书院任教的心思吧?”

刘范轻笑,说道:“当时三位大儒,孤已有其二。孤向来贪婪,可不想让郑夫子在朝廷中消磨岁月,没其大才。”

荀攸说道:“凉公果然胸怀大志。”

刘范说道:“哪有什么大志?不过是异志罢了。对了,孤早已推行新纸,而先生却仍用竹简,是何缘故?”

荀攸说道:“凉公的纸虽好,但在下平生用惯竹简,一时之间,难以割舍。”

刘范说道:“待到凉国后,先生当常用新纸,摈弃厚重的竹简。”

荀攸闻言,不语。

刘范抬眼看了一眼荀攸,见他安之若素,没有惊讶,没有惶急,又说道:“先生可知,为何孤位条约中连郑夫子都不曾加以索要,就单单索要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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