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依照成祈祝所言,将百子柜一格一格开过去,店中那股子药味顿时越发浓郁起来。

这边,妙音开始询问当日情况,"据关何氏说,她媳妇产后气虚血弱,便雇了个郎中来看,郎中诊症后开了个药方,方子有当归、熟地、何首乌、黄芪等多味药材,人参太补,产后本不该多服,但考虑到其媳气虚,还是加了剂人参进去。不料这关何氏媳妇服药后竟离奇暴毙,后来一查,方才发现人这参竟非人参,而是和人参十分相像的商陆。这商陆药性毒辣,一旦剂量过重,对孕妇产妇来说就是个催命剂。当然,这商陆的价格要比人参便宜多了。"

成祈祝本静静听着,至此神色一变,扬手一指百子柜,冷冷笑道:"各位说家父一事仍需调查,成某好心合作,冒着被质疑的难堪开柜任检,不想反落得一个卖假药的下场。人参价贵,那老妇买的不多,贪便宜从别处又进了些货,哪知后买的竟是商陆,先前黄大人便已查明,是那妇人错买假货,心肠歹毒,竟想嫁祸于我父,索取赔偿,那老妇害我父亲性命,你们迟迟不判,反在此无理取闹,难不成真如外间所传,朝廷两党相争,便拿我们百姓来开刀?黄大人判了无罪,得权相支持,皇上就要办我们?"

他一脸悲愤,竟抡拳便捶到墙上,五指顿时鲜血淋漓,屋内候诊的百姓见状,义愤填膺,纷纷叫道:"别冤枉了好人!"

成祈祝见状更是苦笑道:"各位,今日鄙店先不做生意了,诊金药费也一律免了,这事只怕有得拖,小店连同几家分号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做下去..."

这一来群情更为激动,里外都被百姓围拢起来,屋内几名伙计更冲了出来,厉声喊道:"查,有什么可查?赶紧判案才是,官府就能随便欺负人?"

众人心下叫糟,这成少东果然不简单,前面妙音被推搡到一个踉跄,素珍正走近前看,被人一推往后跌去,幸好,腰身几乎立下被人轻轻环住,只是,冷血等人都在她旁边,这后面的是...她顿时一惊。

扭头一看,权非同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素珍没好气的一把将他推开。众人看到权非同都有些吃惊,神色变得警惕,冷血更是紧紧站到素珍身旁,倒是霍长安笑问,"权相,听说你和六少他们下棋去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靠,别提那两个人了,下了半天也没分出胜负来,这不摆明不让本相玩吗,本相傻啊还不走?"

权非同语气颇为无奈,随后做了个"我只是路过的"表情,就施施然领人离开了。

众人当然知道他不可能过来打个酱油,但眼前百姓愤怒拥挤,情况颇乱,自然也顾不得他了。因是过来盘查,此处又是大街,并没有带官兵,无烟被人挤倒,素珍想伸手去扶,看了眼霍长安,若有所思,假装没看到,霍长安却紧紧护住连月,眼角余光扫过,也仿佛没有看到。

连月得丈夫支持,不觉笑开,靥美如花。霍长安目光环视过众人,不怒自威,人们被他一慑,竟略略止了声音。连月见机道:"我等过来调查就是要给成公子证明清白,商陆确实比人参便宜许多,可我们说是成家卖假了药吗?由此至终,都是成公子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想法,狱中死囚上诉,要求翻案,我等秉公办理,成公子身正不怕影斜。关何氏若果真诬陷在前,杀人在后,自会受到律法制裁。

"而诸位父老乡亲,"连月说着看向门内外两侧百姓,"若按成公子所言,有朝一日,咱们乡亲中谁一不小心被人冤了,提出申诉,我们本着已然判案的原则,无论如何也不受理,管你横尸还是枉死,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一嗓子,让周围的人刹时安静下来。成祈祝看着眼前女人,微微变了脸色。

无烟扯扯嘴角,不声不响爬了起来。

"好了,"双城紧跟着道:"成少东,我们接着继续回到案情上面吧。乡亲们在这里看着正好。只要有人说我们办事不合理,我们就立刻离开。"

连欣狠狠盯成祈祝一眼,"亏不了你,可别是你理亏才好。"

有人出声道:"成公子,就让这些大人再查一查,查明了,也让那来赖药杀人的老泼皮死个心服口服。"

围观的人从来都是这样,有人带头便有人起哄。一下,劝说的竟然不少。成祈祝目光暗了暗,道:"既然各位街坊这么说,那末,鄙人便再多说一遍。案发前,关何氏儿媳产后身子不适是以,她雇村里一个郎中去看。那郎中诊出是气虚血弱之症,于是便开了剂行血活络的药。熟地一两,当归一两,黄芪一两,老参一两,枸杞杜仲何首乌...每次两三钱的量,能吃上三四次。但她嫌人参贵,只买了二钱。即便这人参当真是商陆,摊开几次用,每次也就半钱份量,吃不死人。"

方才和众人说话的大掌柜目中精光闪闪,叹着气道:"人参性补,服食后精气一时充盈,不困不乏,有时反不利患者作息休养,半钱虽少,还是可以凑合着用的,当日我也跟关何氏说了。按此来说,本应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后来出事,不消说必定是她嫌量少,又买了假参混进去。"

无烟捂住擦伤的手臂,轻声道:"按公堂记录记载,关何氏媳妇气虚之症甚重,多服些人参凝气固并没有错。若她爱媳心切,一次便将二钱的量用尽,若那是人参自然无碍,可若是商陆...我查过相关医书,只怕便有些危险。"

成祈祝沉了声音,"姑娘,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我们卖的是人参而非商陆,商陆只是假设。"

无烟也笑了,"少东稍安勿躁,我也只是假设而已。毕竟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成祈祝眸中阴鸷更深,冷冷道:"假设的事不能作准。但有一点姑娘倒是说对了,若当真用上二钱商陆,确实有些危险,但不会便要了性命。可事实并非如此。有目睹当日事发经过的患者为证,她与家父争吵时,说她媳妇服了五钱我们的人参,我们只卖她二钱人参,哪来五钱,而关何氏拿来诳诈家父的商陆药渣却足有五钱。这就说明,那商陆根本并非我们店子所出。她却装傻扮哑,见家父不赔,竟发起狠来与家父撕扯,将家父推撞到柜上尖锐处,让家父含恨九泉。诬陷在前,杀人在后,如此丧心病狂。"

双城略一思索,问题一针见血,"成少东,关何氏错手杀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对。可若她是为假药所逼呢,若由此至终关何氏在你家买的'人参';是五钱,她爱媳心切,又不懂药性,一次用尽呢?"

人们听得各种疑虑,齐看向成祈祝。

成祈祝额上青筋微微绷动,冷笑一声,"姑娘认为二钱的剂量是成某信口雌黄?"

他朝大掌柜点点头,大掌柜连忙走到柜台,从厚厚一叠书簿中取了一本过来。

成祈祝接过,翻到其中一页,"我们用药都有记载,一来方便查账,二来也好让回头买药的客人有个凭据,下次用药做些参考,诸位请看。"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确然记载着关何氏当日买日情况,有名有姓,药名剂量,也俱是非常清楚,和成祈祝所说不差分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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