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都城, 燕飞城。

前不久皇宫里传来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太子妃有孕在身。

燕国皇室人丁向来单薄, 燕皇除了两位姐姐外本就无兄弟, 而他膝下也不只有一子一女。

别说满朝官员日日忧心中皇帝开枝散叶的事, 就连寻常百姓都是议论纷纷, 皇帝膝下就太子殿下那么一根独苗, 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事,那这皇位....

皇帝不急的事情, 百姓都替他操心了。

所以太子妃有喜了,消息从宫中一传出,百姓便敲锣打鼓高兴的如同过节。

喜事来了, 坏事也就跟着来了。

燕皇最宠的献妃前几月随公主殿下去青州避寒,原本好好的,可回来的途中却不知染了什么怪病,陷入了昏厥中。

明明有呼吸有心跳, 但却醒不过来,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就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民间百姓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中了邪, 也有人说是沿途被人偷偷下了毒。

不过说来说去,百姓们对这个异国来的妃子也没多少兴趣, 谈论了一阵子之后,便少有人再提起。

阔别几月的景翎宫收拾了干干净净,以前总爱在殿前嬉笑打闹的小太监小宫女们, 如今个个弯着腰不敢说一句话,老实的忙着手头上的事。

如今的景翎宫气氛压抑冰冷,人人小心翼翼的,连走路都恨不得别发出声音。

自从献妃娘娘回宫后,青鸳绿阮姑娘的脾气就愈发的差了,动不动就发怒。

在殿外老实扫地也会被骂一通,说是声音太大会吵着娘娘。

小太监小宫女心里嘀咕着,能吵着便好了,如今娘娘不是躺在床榻上醒不过来嘛。

若是真能被他们吵醒,指不定没罚还有赏呢。

自从夏秋潋回了宫,景翎殿的常客就变多了。

宠爱献妃的皇帝自然不用说,每日都会照例来看她两眼,询问询问情况,然后嘱咐宫里的人小心伺候着献妃。

太医院的小太医和福安自然也是每日都要来的,特别是福安小太医,每日至少要来景翎宫三趟。

而其他的,便是宫里的妃子了。

打着关心的名头成群结队的过来看热闹,也不知多少人面上挂着一副悲痛的神色,其实一转身就在偷笑呢。

唯一真正关心献妃的妃子,恐怕就只有同为姜国人的叶昭音了。

她每日午时都会来一趟景翎宫,和夏秋潋说说话。

这日,她刚巧来就碰见了来送药的福安。

小太医穿着那身淡青色的宫袍,头上依旧带着那顶不时往下滑的布帽,提着药匆匆走来。

少了几分无辜天真,多了几分稳重安静。

与青鸳绿阮打了声招呼,叶昭音就跟着福安进了夏秋潋的寝宫。

夏秋潋虽然始终处于昏厥中,但是似乎并不是毫无直觉,至少喂药和喂一些汤粥的时候,还能让她张嘴咽下去。

也正是如此,夏秋潋才不至活活饿死。

躺在床榻上的夏秋潋面容红润呼吸平缓,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双手交叠在腹部,仿佛像是刚刚才睡下。

福安走到床榻边,还不等她说话,绿阮就先一步小心翼翼的将夏秋潋扶起一些。

叶昭音站在一旁,看着福安和绿阮合作,将那一碗漆黑的药汁喂夏秋潋喝下。

喂完了药,福安照例给夏秋潋把脉,白净清秀的脸上眉头紧紧的蹙着,丝毫没有轻松的神色。

把完脉,她放下手,一转头就对上了叶昭音的眸子。

叶昭音一身红火的衣裙,艳丽雍容的像御花园里清晨还沾着露水的牡丹,她向福安走近了一步,发髻上的金钗上吊着的两颗翠绿的玉石相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

她双眸带着几分怜惜的看了夏秋潋一眼,然后转向福安,轻轻的唤了一声。

“小太医。”

以前被叶昭音一逗就脸红的福安淡漠冷静的抬眼,那双清澈干净的鹿眼藏着几分化不开的哀伤。

“昭妃娘娘有何事?”

叶昭音实在是有些不习惯这么冷静沉稳的福安,愣了愣然后低头轻咳一声。

“能否请小太医移步一叙。”

福安不知道叶昭音要问她什么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叮嘱绿阮她再过两个时辰还会再来一趟,便跟着叶昭音往外走去。

走到了殿前的那颗老桂树下,叶昭音停住了步子,她转头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福安,终于忍不住问道。

“福安,秋潋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她何时能醒来。”

福安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移开目光盯着那颗老桂树干裂的树皮,有些心不在焉般轻声说道。

“献妃娘娘只是旧患复发了。”

这不过是对外敷衍的理由罢了,宫里的人都知道献妃娘娘身子不好,但是又不知道她是有什么旧患,所以只要说她是旧患复发也没人会去怀疑奇怪什么。

可叶昭音是知道夏秋潋的旧疾的,也从青鸳绿阮口中知道一些,听到福安敷衍的话,她眉头一皱,面容上有些掩不住的不耐。

这些天,她无论问多少遍,福安都是这么一句说辞,其他的一句也不肯多说。

她来回踱步,因脚步凌乱,头上的金钗撞击的声音也愈发响了,仿佛是在昭示她如今的心境。

叶昭音冷哼一声,瞪着福安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什么旧患复发,你别拿蒙别人的那一套哪来蒙本宫。本宫在姜国的时候就听过秋潋她的旧患是寒疾,发病了也不过是通体冰冷,平日里体虚易染病罢了。哪有这般陷入昏厥的,你老实跟本宫说,秋潋她是不是中毒了。”

福安看着瞪着自己凶巴巴的叶昭音,身子一抖,往后退了两步,脖子一缩终于恢复了一点本性,怂怂的咽了咽口水。

“娘...娘娘是哪里来的消息,什么...什么中毒了?”

叶昭音横眉冷对,媚眼一眯锐光闪过,双手在福安面前握拳,发出几声咔嚓声。

“你就说是与不是。”

福安又退了两步,双手防御似的挡在胸前,然后转头看一眼,一溜烟的藏在了桂花树后,露出半颗脑袋,一双鹿眼亮晶晶的,带着几丝提防害怕盯着叶昭音。

“不是,你别问我,我师父不让我说。你就算是打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胆小懦弱的小太医这回是真的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只不过她态度越坚决,叶昭音就猜出夏秋潋身上发生的事不简单。

威逼利诱了好一会,也没让小太医说出什么,叶昭音看着躲在树后藏起来,只露出了一截衣角瑟瑟发抖的福安,叹了口气放弃了。

“你出来吧,本宫不问你秋潋的事了,问你另一件事。”

福安偷偷的探出头,看着走到树下石桌边坐下了的叶昭音,还是不敢过去。

“我不出来,你就这么问吧。”

看着怂到底的福安,叶昭音也没法子了,她无奈的摇摇头,而后轻轻咬着唇,神色黯淡了一些,语气也轻柔了些许。

“你可知你师姐还好吗,她...何时回宫?”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问起了李凤游的事。

察觉到叶昭音的细微变化,福安探出半个身子,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老实道。

“我也许久未见到师姐了,不过前几日师父才看了她寄来的书信。至于何时回来,这我可不知,得问问殿下。殿下想让师姐何时回来,师姐就何时回来。”

叶昭音咬唇,眸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消失,她深吸一口气,面上黯淡的神色骤变的有些恼怒,她冷哼一声道。

“你师姐那个蠢人,活该一辈子当人家的奴才,叫她去送死送命她也去。”

她就是看不惯李凤游什么都听燕挽亭的,虽然知道李凤游是下属听令于燕挽亭,可她还是看不惯。

明明是宫里的副统领,好好待在宫里不就好了,非要隔三差五的跑出去然后带一身伤回来。

每次她出宫,叶昭音就要提心吊胆,担心她回不来了,担心她又是满身伤痕回来。

可无论她怎么在意,心里像有无数只猫在用尖锐的爪子挠一般,却还是改不了那刀子嘴的本质。

以前明明是因为担心带着药去看李凤游的,可一看到她那一身的伤还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她就生气,恨不得狠狠的两巴掌将她抽醒,叫她别这么卖命了,叫她能不能稍稍顾及一下自己。

于是原本的担心体贴到嘴就成了伤人的讽刺,李凤游有时也会生气,只不过她总是憋着,无论叶昭音说多伤人的话,她也憋着对叶昭音依旧恭敬。

一想到李凤游此时的安危,一想到她身上不知添了多少伤,叶昭音就委屈的红了眼,只是她倔强的咬着唇,出口的话依旧是伤人的。

“让她死在外面好了。”

虽然福安跟李凤游经常因为燕挽亭的事有些不对付,还常常嫌弃她,但福安还是真心喜欢自己那位冷面师姐的,所以当听到叶昭音的话,她下意识的就要维护李凤游。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讲我师姐,我师姐她才不是奴才。”

“她也不会死在外面,她武功高强天下无敌。”

福安听不出叶昭音冷言冷语中的不甘和在意,她只觉得叶昭音对她师姐太坏太过恶毒,她涨红了脸不满的盯着叶昭音。

只是叶昭音冷冷一笑道。

“我说的不对吗,她难道不是公主身边的一条狗吗?”

多日积攒的思念和怨愤仿佛在同一时刻爆发,叶昭音只顾着宣泄心中的不满,却丝毫没有顾忌到福安。

福安听见叶昭音这么说李凤游,胸一挺,从树后走了出来,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公鸡,昂头挺胸的盯着叶昭音,一边跺着脚,一边仿佛恨不得扑上去啄她一口。

“你住嘴,你不许这么说,你不许说!”

被了辞护着被燕挽亭让着,更是被燕皇喜爱的福安是宫里的小红人,她从未真正怕过哪个封号高的妃子,也没有谁敢去欺负她。

只不过因为性子软,她时常被叶昭音欺负,而那种没有恶意的欺负福安也不会去在意。

也是因此,身为一个小小太医的福安才敢这么毫无顾忌的回怼叶昭音,丝毫不忌惮她妃子的身份。

“你才是狗,你才是奴才。”

福安被惹急了炸毛了,叶昭音反而宣泄后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脸涨的通红叉腰咬着牙的福安,面色反而慢慢平缓了。

面对福安无礼的话,叶昭音没有丝毫的生气,她只是挑唇一笑,那淡笑无奈中透着一股悲哀。

“普天之下,有几人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阳在天上挂了一整天,下午要下班的时候却下雨了。

在公司门口等了一会,还是没停,跑去便利店买了把雨伞。

然后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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