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的宠物, 不要对他好。”

最后,太后这样对甄珠说道, 也是对永安宫的所有人说道。

那一刹那,甄珠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也明白了狗儿的意思。

***

太后离开后, 终于有太医前来为“狗儿”诊治。

甄珠便看着他看也没看“狗儿”的伤势, 熟练无比地拿出一剂药膏, 为“狗儿”敷在背上,便提起药箱准备告辞。

甄珠拦下他。

“太医, 不需要再看看么?”

雪发长眉垂垂老矣的太医抬起眼皮子,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必担心,这活儿老朽做惯了,不过是些皮肉伤, 顶多十来天便好。”

甄珠双唇紧抿,眼前闪过那一片血红的背脊。

太医叹了口气,又解释了一句道:“姑娘, 那鞭子也就是打着疼, 留不下什么痕迹的,不信您过十天再看, 保准没半点伤疤。”

他笑笑,似是为了宽甄珠的心:“每个月都来这么一次,老朽就是闭着眼睛, 也不会出半点儿差错,况且,姑娘您手劲儿轻, 这次的伤也就轻多了。您且放宽心,最近几天,只要注意别沾水,别的——都没事儿的。”

说着,他还朝甄珠挤了挤眼睛,里头俨然带着些“你知我知”的隐秘意味。

甄珠木着脸,挪开了身体。

太医告辞而去,离开的步伐缓慢而悠闲。

甄珠立在原地。

华丽宽阔的大床上,狗儿缩成了一团,涂满药膏的背部裸露在空气中,颜色是与身体其他部位截然不同的污黑,他的脖颈之上,一条华丽精巧仿佛艺术品的铁链缠绕着,一头连着他的脖子,一头锁在了墙角。

链子的钥匙,在甄珠手里。

***

很快,永安宫的宫侍几乎被换了一遍。

原本那些怠慢甄珠的宫女太监,已经全部不知所踪,新来的宫侍便如在冷泉宫时一样,唯甄珠之命是从,除了不能出永安宫,在永安宫这个小小天地里,她俨然就是这里的女王。

只不过,她这个“女王”的权限,小地可笑又可怜。

她可以要求宫侍为她做任何事——除了踏出永安宫。

她可以对“狗儿”做任何事——除了对他好。

“养宠物啊,就不能对他太好。”那天离去时,太后微笑着对她道,“打一棒给个甜枣儿,它才会记得你的好,要是一直给甜枣儿,那——喂出来的,可就是个白眼儿狼了。”

她将那铁链和鞭子郑重地交给甄珠,又看着甄珠亲手将铁链给“狗儿”戴上,将铁链的另一端锁在床脚。

铁链锁好,狗儿便在床脚瑟缩着,真的像条被打了的狗一样,匍匐着,头颅向着两人的方向垂下。

太后亲昵地牵着甄珠的手,居高临下地指着他,教导甄珠平时应该怎样喂养狗儿这只“宠物”。

比如,不能让他与主人同食,因为他习惯了像狗一样进食,他有专用的狗盘。

比如,不要试图改变他,让他学习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因为那都将是徒劳的。

比如,只要他不听话,就拿鞭子抽他,放心抽,那鞭子只会让他疼,要不了他的命,也损害不了他美丽的身体,所以,不必舍不得。

……

甄珠的记忆很好,所以她记得太后说的每一个字。

虽然就算她不记得,宫侍也会时刻提醒她记得。

那天之后,狗儿背上的伤果然很快便好了,那些药膏和伤疤逐渐褪去,血迹淋漓的背脊重新恢复了光洁,新生的粉色皮肤婴儿般娇嫩,再过一段时间,便又长成与其他部位皮肤相同的颜色,完全看不出曾经遭过毒打的痕迹。

太医说得没错,那鞭子打人很疼,却不容易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甚至抽出的血痕很快就能消失,于是,哪怕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地被毒打着,美丽的身体依旧美丽如昔。

但是,当它恢复美丽时,就是需要重新染上伤痕时。

“啪!”

甄珠熟练地甩动着鞭子,在少年身上恢复正常的背脊上再度抽出一道血痕。

“狗儿,你弄脏我的衣裳了。”她皱着眉,指着自己衣襟上的一点油渍。

那是她将装了食物的狗盆端给他,他迫不及待低头开吃时,不小心溅到她身上的。

血痕绽开后,少年发出“呜”地一声痛呼,停止了进食,旋即,四肢着地地爬到甄珠身前,试探着望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伸出舌头,舔上她沾上油渍的衣襟,试图将那块油渍舔去。

然而,他刚刚还在进食,舌头上都还有油渍,因此自然是衣襟上的油渍自然舔不掉,甚至他一舔,脏污的衣襟范围更大了。

“大胆,竟然又弄脏了大人的衣裳!”一个宫侍在旁说道。

甄珠点头:“是啊,不乖的狗儿……”

她扬起手。

“啪!”

又一道鞭影落在少年身上,少年不躲不避,仰着脸,对她露出讨好的表情。

宫侍在一旁欣慰地夸赞道:“大人,他已经完全被您驯服了呢。看来太后的话您都有好好记得呢。”

甄珠笑:“当然,太后娘娘传授的经验很有用。”

四十九。

她在心中轻轻吐出这个数字。

她已经打了“狗儿”整整四十九鞭。

伴随着鞭数的一次次增加,“狗儿”对她的态度,便从一开始的还有些顽劣不驯,一步步到如今的完全驯服。

一次完美的驯服体验。

甄珠笑过,目光不经意似地看向少年的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旋即又分开。

两人继续吃着饭,只不过甄珠坐着,用杯盘竹筷吃,少年趴着,用狗盆吃。

吃过饭后,甄珠拿出画具画画,被解开了锁链的狗儿在花园里奔跑——自然,是四肢着地,一会儿扑蝶,一会儿捞鱼,还时不时就想往狗洞钻。

宫侍们在他后面看着,只要他不出去,便不怎么管他。

但兴致来了,便跟在他后面跑,拿长长的竹竿追赶敲打他,逼地他不得不加速往前跑,好躲开他们的戏弄。

甄珠低头画着画,思绪却开始飘远。

还在柳树胡同住时,经常有调皮的小孩子拖着长竹竿从巷子里经过,竹竿与石板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他们用竹竿偷打别人家的枣儿,为此还被阿朗捉弄过。当然,没有枣子可打时,他们最常玩的游戏,便是拖着竹竿,随便在街上逮着一条狗便开始在后边追,追地那狗无处可逃,气喘吁吁,他们便像打赢了胜仗一般,开心地笑起来。

当然,狗也不是任由他们戏弄的。

有的狗有凶性,被他们逼到极点,便开始发狠,发出低沉的、“赫赫”的恐吓声,甚至反咬那些小孩儿。

有小孩儿因为被狗咬而死掉了。

自那之后,甄珠便再没见过有小孩儿那样玩儿了。

眼前这一幕,却奇异地与过去重叠。

只不过,狗尚且能恐吓,能反咬,但那个少年,却只能一次又一次被追赶到墙角。

甄珠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头作画,充耳不闻。

直到抬头看到那四肢着地奔跑的少年又一次被逼到墙角,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流下,口鼻间也有粗气喘出,她才叫了一声:“狗儿,来。”

少年立即听话的跑到她跟前,安静地伏在地上,双手向前。

甄珠换了一张新画纸。

“趴在那里,我给你画像。 ”

追赶少年的太监们对望了一眼,没有动。

于是,少年便趴在了廊下,沐浴在阳光下,身体像狗一样蜷缩着,而神情——俨然已经困倦地睡了过去。宫侍们在一旁看着,因为甄珠在画画,倒不敢说什么话,一切都是安静的。

这样的场景,就好像甄珠第一次正式见到他时一样。

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多了一个她,一个跟太监宫女一样,统治压迫着他的她。

甄珠垂眸,抬腕,落笔。

暮色下沉时,甄珠收起画具,和只画了远处风景的画纸,唤道:“狗儿,走,吃饭了。”

沉睡中的狗儿立时便清醒过来,四肢着地跟在她身后,朝着饭厅走去。

接下来,便是如出一辙的用餐时间,一人一“狗”截然不同的用餐模式,却早已经被所有人习惯。

直到夜色落幕,甄珠牵着铁链,将狗儿“牵”回卧室。

“你们出去。”甄珠冷脸皱着眉对宫侍们说道。

领头的宫侍抬头,低声问了下:“画师大人,请问今儿要让狗儿……”他谨慎地挑选着词,“侍寝么?”

甄珠抬眼:“不然?不行?”

宫侍忙低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说罢,宫侍们对望了一眼,很快便全部退下。

那日,撞见甄画师与狗儿交欢场面的几个太监,如今已经早已不知所踪了,或许尸骨已经被野狗啃咬干净。

所以,虽然有着监视的责任,但此时,没有人敢继续留在室内。

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暧昧模糊的烛火光晕中,彼此的面容都有些失真,甄珠脱了衣裳上了床,少年便也四肢着地地爬过来,爬到床下的榻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那矮榻是连着床的,小小的一张,只能勉强容下成年人的身躯,一般是给丫鬟小厮睡,好方便照顾主人夜里起夜的。只是甄珠向来不喜欢事事都被人“伺候”,因此无论是在洛城的家,还是在金谷园、太师府,乃至后来入宫,无论她睡哪张床,那矮榻上都未睡过什么人。

直到现在。

宠物自然不能跟主人同床。

甄珠突然探出身,吹熄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她伸出手,向下面的矮榻摸索着,直到摸索到少年的手,才握住它,将它往上拉。

少年顿了一下,随即顺从地被她拉了上去。

黑暗中,两人隔着衣物拥抱在了一起。

夜色完全黑透,漆黑的室内有虫唱悄悄响起。

“对不起。”甄珠低声在少年耳边说道,声音低地近似于无。

半晌,少年有些怪异地,仿佛许久没有说过话的嗓音轻轻地在她耳边响起。

“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已经说过一次了,但还是再说一次吧。

我没有写偏,目前剧情还在按大纲走,如果有姑娘觉得写崩了偏离前面了,那可能是因为你们对这篇文有了错误的期待,因为你们把这篇文当作欢快嫖文看了,但我一开始就强调,不要把这篇文当嫖文看,因为它真的狗血,很狗血,非常狗血……目前泼出来的还不到全部的十分之一呢。狗血的意思之一,就是蛇精病满地走,比如太后→_→

(不过其实我觉得还好啊啊,只是抽鞭子而已,跟吕雉比很小儿科了啊啊!)

涉及到具体情节,主要我也想写女主跟各个男配的不同相处模式吧,跟狗子,大致就是“患难时期的艰难感情(还不算爱情啦)”这种模式啦,所以压抑是会有的,不然怎么叫艰难呢。

还有姑娘说文不对题,说这文哪里玛丽苏哪里甜了,玛丽苏的话,有名有姓的男人都喜欢女主还不够苏嘛?反正我觉得……超级苏的。甜的话,可能定义不一样吧……我觉得整体还挺甜的,小虐大甜嘛。(关键由于上榜原因我也改不了标签啊啊啊郁闷)

嗯,大致就这么多,对这段感觉不适的姑娘可以攒文,过些天再看,或者实在受不了的话,就弃文吧,毕竟看文就是为了高兴的,看的不高兴就别逼自己了(只是请弃文不要再告诉我了虽然知道肯定有人弃文但我真的玻璃心不想亲眼看到)

还有兴趣看下去的姑娘,咱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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