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客厅。

礼部尚书张大人站了起来, 原地踱了几圈,急躁地道:“崔相怎还没来?”

兵部孙尚书摇摇头:“兴许还在确定消息吧,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他说着,眉宇间便拧成了一个“川”字。

张大人手背捶打着手心, 长长地叹了一声:“唉, 只希望消息不实, 圣上龙体康泰,若不然——”

其余诸人不论心中如何想, 面上也都露出哀叹的神情。

皇帝命不久矣。

这样的消息若确定属实, 这朝堂,甚至这天下,都免不得又要动荡一番啊。

如今高氏皇族人丁稀落, 皇帝年仅十二,尚无子嗣,同胞兄弟只剩一个疯傻的安王, 就连叔伯, 也只有一个老态龙钟又在曾孙这辈断了后的裕亲王,在此之外, 便是先帝的堂兄弟,以及堂兄弟的子侄辈,与皇帝血缘淡薄不说, 也没见哪个特别出色,选哪个继位都不能够完全服人。

然而,这还不是最难办的。

若消息属实——如何让一向专横擅权的太后放权, 才是最紧要的。

一想到这,在座的大人们便面带愁容地小声议论起来。

又原地转了好几圈,张大人终于坐了下来,又好奇地看向座位旁边的人,问道:“方大人,为何如此沉默?”

被点名的方大人是个面容严肃正经的四十来岁中年人,闻言抬起头,脸上闪现出一抹不甚自在的笑容。

旁边孙大人忙扯了一把张大人。

这呆子,是忘了方家跟崔家的那桩儿女恩怨呀。

当年崔相女儿执意嫁方尚书儿子,间接使得其母遇害,之后更是不顾母亲的热孝在身,匆匆嫁给方朝清。

至此之后,方崔两家的关系便也变得尴尬起来。

起初,虽说方崔两家都因为儿女之事丢了脸,但起码最后成了儿女亲家,按说些许不自在也该过去。

偏偏,崔相与女儿断绝了父女关系,甚至扬言,方朝清是他崔相看不惯之人,隐隐含着不许人帮方朝清的意思。

那一次是崔相难得的以权势压人,算得上他清白人生里唯一洗不脱的“污点”。

然而无人对此置喙。

毕竟方朝清可以说是间接害死崔相夫人,又诱地他女儿做出那样不孝的事情来,崔相会如此,也是人之常情,且更说明他乃至情至性之人。

更何况,他是相爷。

他的一句话,便断了方朝清在京城的一切可能,他的稍加刁难,便让方尚书乃至整个方家都事事不顺。

于是,娶了崔相之女的方朝清,不仅没有得到相府的助力,反而完全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于是在仅仅一个月后,便被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父亲,给赶出了家门。

孙大人悄悄觑了一眼方尚书,心里感叹着,这也是个狠心人哪。

没有价值的人,便是亲生儿子也能果断放弃,如今眼看朝堂似乎要变天,便不顾过往恩怨,果断投了崔相一派。

如今朝中分为壁垒鲜明的两派,以计太师为首的太后党,以及以崔相为首的清流,太后党虽看着显赫热闹,然而皇帝若驾崩,太后党势必分崩离析,此时跟着谁走才是明智的也就一目了然。

不仅是个狠心人,还是个聪明人哪。

孙大人不着边际地感叹着,忽闻外头有喧哗声传来。

“外面怎么了?”

他站起来问道。

话声刚落,就有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却是屋内一个大人的小厮。

“不、不好了大人!崔相被禁卫军抓走了,说是、说是——”他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方尚书身上,说的话便不由更加结巴了。

“说、说崔相借地方官员大肆揽财,为祸乡里,还、还——还纵女行凶,动用地方官兵刺杀方尚书嫡子!”

“什么?!”

方尚书瞠目而起。

室内其余人也是一片哗然。

然而,不待他们震惊议论,门外忽然传来呼喝哭嚎之声。

少顷,门口的光线忽然被挡住,颀长挺秀的鲜红箭衣少年手中持刀,目光冷漠,身后是一列同样衣着的青年,用看死人似的目光看着他们。

“你、你是何人?”张大人颤颤巍巍地问道。

少年长眉微动,手中刀缓缓扬起,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吐出四个字:“统、统、拿、下!”

话声一落,少年身后的禁卫军如饿虎扑食般蜂拥而上。

***

京城外的官驿。

“奇怪,老爷怎地没派人来接小姐?”崔妈妈问遍了驿站的人,也没得到相府来人迎接的消息,不禁纳罕地说道,连重回京城的兴奋得意都淡了一些。

崔珍娘连着咳嗽几声,才虚弱地喘着气道:“哪、哪里那么娇气,还非得人接了。况且——”她枯瘦的脸露出难过的神色。

“不要多想。”方朝清轻轻拍了她的手,“父女亲缘,是无论如何也割不开的,相爷看似绝情,对你却重视之极,当年……他只是太生气了,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对你不管不问,反而陪送许多嫁妆。可见他仍旧是把你当作女儿的。”

“这一次,你跟相爷好好说,才不枉他一片爱女之心。”

他这样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

毕竟,崔相是真的将女儿放在心上,如此才有修补关系的可能。

而不像他。

是被察觉到失去价值,就被亲生父亲彻底放弃的人啊。

他看向仅仅几里之遥的京城,唇角逸出一抹苦笑。

“……清郎?”崔珍娘小心地唤道。

方朝清回过神来,安抚地笑道:“无事。只是……隔了许久再回来,有些感慨。”

崔珍娘强笑了一声,兔子般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没有再说话。

方朝清看了看天色。

“天色不早了,既然相府无人接,咱们还是早早入城吧,你的身体不好耽搁。”

崔珍娘点了点头。

于是,稍加休整后,两人带着一干仆从再度出发,半个时辰后,便抵达了城门口。

城门处却排起了长队。

“奇怪奇怪。”崔妈妈跑到队伍最前头打探,随即又摇头晃脑地跑回来,不满地抱怨着,“不知怎么了,今儿城门查地忒严,不光要官凭路引,连祖宗八代都给盘问一遍,包袱车辆更是查得仔仔细细,这才堵了这么老长。”

闻言,方朝清看向队伍最前方,果然见一个进城卖菜的乡民,挑着担子里的菜都被全倒到地上查看,城门吏甚至还拿刀朝里头刺。

入城时虽然按惯例要查路引等,但寻常时候其实没那么严格,尤其住在京城郊外,时常入城贩卖些蔬果的乡民,一般城门吏看着眼熟都直接放过去了。

查得这样严格……是出了什么事么?

方朝清微微皱起了眉。

过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轮到方朝清一行。

几辆马车里的东西全被拖出来一一查看,方朝清两人的路引,乃至奴仆的卖身契也都交给城门吏检查。

马车里自然没什么违规的东西,小吏们检查罢了,朝拿检查文书的做了个过关的手势,那城门吏却皱着眉,目光看向蒙着面纱的崔珍娘。

“你,把面纱摘下来。”

崔珍娘的面色陡然变得惨白。

方朝清皱眉,试图说情,然而城门吏挥挥手,凶恶地道:“墨迹什么,快快摘下来!否则以乱臣贼子论处!”

方朝清看向崔珍娘,崔珍娘朝他笑了一笑。

“没、没关系的……”她小声说道,随即,鼓起勇气,揭起面纱。

瞬间,周围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女人怎么长得这么丑!”

“妖怪啊!”

方朝清眉头狠皱,忙将那面纱又放下,正欲说话。

“慢着!”城门吏陡然一手攥住方朝清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是探向崔珍娘面门,一把将那面纱扯了下来!

方朝清猛然甩开城门吏的手臂,怒道:“你做什么!”

城门吏嘿嘿一笑,不以为忤,反而一挥手,朝身后的其他小吏吩咐道:“捉住这女人!”

小吏们蜂拥而上,顷刻便将方朝清与崔珍娘分开,又有两人将崔珍娘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方朝清欲要反抗,也立刻被制住。

方朝清高声质问:“敢问草民与妻子犯了何事?!”

城门吏看向他,目光微带怜悯:“方公子还不知道吧?”

方朝清一愣。

不知道什么?

城门吏摇头晃脑,朝皇城的方向作了一个揖,似悲天悯人,又似洋洋得意地说道:“太师大人明鉴,查出数月前户部尚书之子方朝元自洛城返京时遇山贼加害,实乃崔相之女勾结洛城当地官府所为。“

“继而顺藤摸瓜,查出崔相要挟地方官员为其敛财行恶、借官兵假扮山匪、打劫过路行人、挪地方税收为己用……乃至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等十项大罪!“

“如今,奸相已被刑部大牢收监,择日便要开审。至于你这妻子嘛——”

城门吏拉长了声调,笑眯眯地看了一旁,脸色已经煞白至极的崔珍娘。

“这可是重要的人证,也是要害死您弟弟的蛇蝎毒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皮要一层一层地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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