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吵吵嚷嚷的声音到了门前。

纷飞被惊醒赶过来, 见院里闯进一个胖大婆子, 身后领了一群侍婢跟侍卫,粗鲁地推开守门婆子,一路往里闯。清风守在廊下大声呼喝,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是九爷的院子,九奶奶在里头歇着, 闹闹嚷嚷的做什么?懂不懂规矩了?”

引侍卫来闯内宅女眷的屋子,别说这是木家,就是寒门小户也没有这样胆大妄为的。

那婆子乃是二房四奶奶身边掌事的, 姓吴,清风陪嫁而来, 在木府时日甚短,吴婆子自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冷笑道:“特事特办, 情形危急,我们也是不得已,府里有贼人闯了来, 万一逞凶, 伤及九奶奶或小少爷,那我等才是万死不能辞其咎。姑娘如此拦着,倒叫人疑心了,莫不是姑娘想放那贼人一马?”

这话说得恁地猖狂难听,清风虽是个和气性子,到底年轻, 眼见脏水泼到自己头上,只气的浑身乱颤,指着婆子道:“你……你血口喷人!”

那婆子朝身后丫头打眼色:“去把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拉开!没听屋里少爷哭的厉害?恐是贼人真进了内室!”

清风给人扯个趔趄,纷飞连忙上前,拍掉那丫头的手:“这是闹什么?奶奶还在里面!”

婆子见纷飞来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纷飞姑娘,我们这般也是为了奶奶的安危着想,耽搁下去,惹出什么乱子,兴起什么闲言碎语,可不敢保证……”

纷飞肃容道:“吴妈妈口口声声说有贼人,我们这些院子里守着的倒没瞧见,你能确定,是真有贼人闯了进来,不是妈妈眼花?”

吴婆子道:“这是自然,否则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深夜来扰奶奶,难不成是我活腻味了么?姑娘快让开吧,再耽搁,奶奶的名节……”

她不必说完,女人家的名节,比命还重。这话说得是怕损了林云暖的名节,可这话一出,名节便已被蒙了一层薄尘,无论贼人搜出与否,都可引发出关于内室情形的无限遐想。

纷飞正要再说,门突从里头被打开。

悦欢寒着一张脸,冷冷道:“奶奶说,叫你们进去!”

瞧纷飞和清风均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吴婆子得意一笑,“就说奶奶明事理,早让开不就完了?”

一进里屋,就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铜炉里不知燃的什么香,扑鼻而来,不觉刺激,反而十分宜人。

屋里陈设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绝不简慢,门上的帘子地上的毯子,挂帐子的勾子,没一处不用足心思。

吴婆子偷眼打量四周,行至内室帘外,装模作样行个礼:“对不住奶奶,实在为奶奶和小少爷安危着想,不得不来叨扰。”

她不给林云暖说话的机会,直接挥手下令:“还不快搜?捉了人去,还要回四奶奶处交差!”

她身后那些正要举步移进来,却听林云暖道:“慢着!”

吴婆子蹙了蹙眉:“奶奶,再这么……那贼人恐已跑了。”

就见面前帘子被一只削葱般的玉手撩开。

先露出悦欢一张不耐烦的脸,接着才是抱着孩子的林云暖。

深夜时分,林云暖衣衫整齐,发丝不乱,一点儿不像刚被吵醒的,倒像是一直这般端庄地等着人来。刚哭过一场的钰哥儿乖巧地伏在她怀里,用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打量一屋子的陌生人。

吴婆子明显有些意外,但她很快恢复神智,微笑道:“不知奶奶有何吩咐。”

林云暖淡淡一笑,抚了抚钰哥儿的头发:“丑话说在前头。”

“第一,内宅进了贼人,是四门守卫和巡夜之人不严之过,闹到我这里来,我不可能假装瞧不见。明儿如实报给四嫂,该罚的罚,我不会装老好人给失职之人打掩护。”

“那是自然。”吴婆子垂头翻了翻眼皮,暗恨她话多,心想:“待会儿有你好瞧的,在这充什么主子?”

“第二,屋里陈设均是九爷所好,还请吴妈妈吩咐下去,莫要坏了物件,如有缺损的,也别怪我跟妈妈您要贴补。”

吴婆子已经笑不出,强咧一下嘴算是回应。

“第三……”

“哎哟,我听见那边有声音!莫不是那贼人要跑?”

吴婆子身后一个婢女尖声大喊,强行打断了林云暖的话,吴婆子像得了特赦,直接就挥手下令:“事不宜迟,赶紧搜!把贼人搜出来!”

她身后的侍卫婢女蜂拥涌进来,各执刀剑棍棒在屋中各处翻找,雅致清新的屋子登时乱得没个样子,悦欢几番呼喝住手,根本没人理会于她。

吴婆子趁机朝林云暖笑道:“奶奶还抱着哥儿呢,这等事不好给小娃儿瞧见,奶奶不若屋外避避?”

林云暖点点头,抱着钰哥儿就往外头走。

她才步出内室,那吴婆子便是不屑一笑,抬手就把距她最近的桌案掀翻,上头茶盏茶盘碎了一地,悦欢气的跺脚,正要骂两句,就听隔壁传来某个侍女兴奋的声音:“找着了!”

悦欢讶然望去,见她找到的并非什么贼人,而是一只笨重的箱子。

这箱子原在稍间小书房书架上面放着,里头装的是一些古旧典籍。却不知如何叫那婢女兴奋成这样。

下一秒,那侍女掀翻了箱子。

里头散落出十来封书信,并一件绣了一半的袍子。

吴婆子张大嘴巴,故作惊讶地道:“哎呀,这不是男人的贴身衣裳么?怎么藏在这种地方?”

霎时,悦欢明白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

门前的纷飞脸色亦变得难看起来。

吴婆子抓起一封信,当着众人面前就打开来:“老婆子不认字,叫个侍卫过来,读一读这是什么?”

这话刚落,就听外头一阵整齐划一的疾步声传来。

室门未闭,吴婆子惊讶地见到外头来的是木清渝和木四爷清渺。

身后各自带着侍卫,疾步匆匆走来,立在院外,木清渝肃容道:“怎么回事?”

吴婆子眼睛一转,虽想不到他二人怎么来了,但这事自然越多人知道越好,她又没什么好在意的,连忙一溜烟滚出来,扑在木清渝脚下:“大爷四爷请看。我等本是见到可疑人影潜入九奶奶院子,担忧九奶奶安危,这才前来。九奶奶与一班侍婢左右搪塞,不肯让我等进入。”

木清渝没好气地瞭林云暖一眼,转头问道:“然后呢,这信是怎么回事?”

吴婆子垂下头去,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大爷看看便知。”

木清渝展开信纸,见上头写着一首律诗,只读完第一句,就变了脸色。

木清渺把信接过,也是瞧了一眼就怔然色变,吴婆子适时召来那婢女,手里拿着一沓信件,并一件绣了一半的衣裳。

吴婆子似乎自言自语,用大家刚巧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九爷个头高,身材魁梧壮硕,这件儿小衣却是短了许多,可不是九爷能穿的。却是男子款式,绣的是鸳鸯洗水,谁平白绣这图样在身上,又不是成亲……”

木清渝厉声喝道:“休得胡言!”

他转头看向林云暖:“你命张勇寻我二人来此,就为让我们瞧你这些下作东西?枉我九弟……”

他没说下去。家丑不可外扬,九弟妇偷人这样的丑事,如何能在众人面前声张?

可他不声张,林云暖却要声张:“吴妈妈,这些都是在这口箱子里寻出来的?吴妈妈说要搜贼人,却怎么搜的是东西?是早预见到我必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才翻箱倒柜去寻妈妈这等法力,岂不比半仙儿还厉害?”

这事本是吴婆子没理,可听在木清渝两人耳中,却像是林云暖心虚狡辩。

木清渝冷哼一声,拂袖便要走。

吴婆子得意笑道:“老奴自然不懂仙术,着实是奶奶自己做下的事难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贼人专往九奶奶屋里去,怪不得呢!想来再搜下去,还能搜出更多不堪入目的东西来!”

她张口就要喊人再搜,听林云暖冷声一笑:“慢着!”

林云暖朝院外方向福一福,喊住木清渝兄弟两个:“还请两位兄长留步,瞧在九爷和钰哥儿份上,与我做个见证。”

木清渝住了步子,走也不是,停也不是。这种内宅丑事,向来是内宅掌事的宗妇决断,叫他们来捉自家弟媳的奸,着实是件没脸面的事。

就听一声犬吠传来,远远几点灯火,是张勇带着人,牵着一条大犬过来。

木清渝见如此兴师动众,不由暗恨林云暖不知轻重,这等脏事,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吗?

吴婆子眼睛闪了闪:“奶奶这是做什么?”

林云暖微微一笑,伸手招张勇近前,“你瞧瞧那些信。”

张勇走过去,把信件从侍婢手中拿过来,随手一翻。

木清渝嘴唇动了动,恼恨得心里暗恨,强忍着没吭声。

却见张勇并不是要看信,而是抽出里头的信纸,放在大犬鼻下给它嗅。

木清渝眉头跳了跳,与木清渺交换个眼色,神色郑重起来,似乎预见到有何事即将发生。

那犬嗅了几张信纸,张勇把它颈上绳索解开,轻拍它的头道:“去吧!”

就见那犬只敏捷地一蹿,大声吠叫,扑向那名找到信的侍婢。

就听女人的惊恐尖叫和犬吠声揉杂一处。

木清渝皱了皱眉头,看向林云暖。

林云暖抱着钰哥儿,施礼道:“钰哥儿受惊了,请容我先带孩子安置了再来。张勇,你和两位爷解释解释。”

钰哥儿给犬吠声所惊,小脸皱成一团,哭的撕心裂肺,木清渝心头一软,点了点头。

外头翠文不知已站了多久,她上前,把钰哥儿接过,和林云暖一同朝后罩房她的屋里去。

张勇适时道:“两位爷请看,这箱子里原放得是旧物,恐书籍生霉,这里放了防潮的药包,气味浓郁。里头藏书有股刺鼻的药味。适才那信件落款乃是年初九爷离家办差的日期,藏在箱中半年之久的信纸,不仅外表簇新,这信纸上也没留下半点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三点热腾腾的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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