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诺维奇子爵……”

“是的。”魔王看着他, 微笑着点头, “一个随意挑选的贱民,只不过稍加蛊惑,却完美的执行了命令, 或许我应当给予他嘉奖。”

那是皇后郁郁而终的原因之一。

一个北方来的贱民, 却成功的引诱了皇帝, 他成为最受宠的枕边人, 甚至一跃而上,获得了贵族的爵位。

楚歌遥望着高处的人影,哽咽的痛苦令他几乎无法言语。

西瑟与阿佳妮破碎的童年,皇后原本美满却戛然而止的婚姻……依旧是魔王的手笔。

魔王想要获得完美的身份,于是他精心构造了一场伪装。

诺维奇成为子爵,而他被子爵献上, 作为一名被调|教的歌者,偶然发现、天赋出众, 这样的说辞不会有任何破绽, 而他借以此,在帝国里耐心等待。

而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

假如令帝国毁灭正是他的目的,那么无疑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迈出了一大步。

也曾战场征伐的皇帝不再英明神武, 酒色与宴会掏空了他的身体,他的一双儿女与他关系恶劣势若水火, 而公主甚至与皇帝决裂, 被强行送到了北方。

——仍然是魔王的手笔。

“索恩家族的皇帝, 真是一个愚蠢不堪的东西, 我很是好奇,他怎么能够在皇位上坐这么久,也没有被推翻……还是说,整个帝国,都充斥着这种令人恶心的东西?”

魔王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冷意,似乎想起来曾经在翡冷翠潜伏的日日夜夜,作为一名歌者,被迫不休的歌唱。

他伸出了手,在空中轻轻地划出了手势,无形的力量在波动,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

魔王蓦地用力握紧手指,刹那间空中的漩涡爆开,现出了一场清晰的画面。

漆黑冰冷的棺木,其下安放着皇帝的尸体。

画面再转过的时候,是金发青年紧紧抿起的嘴唇,还有坚毅的眼神。

他挥剑朝下狠狠一斩,劈开了祭品,刹那间,高台下,无数士兵山呼海喝!

那是西瑟!

他在做什么?!

漩涡里的画面并没有声音,而魔王隔着遥远的距离,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千里之外的场景,殷红的瞳眸中出现了一丝兴味,就像是看着某种可笑的挣扎,如高高在上的魔神俯视着蝼蚁。

“你的情|人马上就要来见你了,开心吗,我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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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长弓的手指掐入了掌心,尖锐的刺痛毫无顾忌的传入了脑海。

“……是你。”

楚歌无比艰难的从喉咙里挣扎出声音,连尾调都在发颤。

他早该想到的,早就该了!

西瑟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他的哥哥,根本就不可能狠得下心啊!

就算纳塞·索恩再固执昏庸,再老迈无能,可他终究是西瑟的父亲,怀着满腔的慈爱,殚精竭虑为自己孩子铺路的父亲啊……

诚然对于阿佳妮,皇帝在面具之下埋藏着一层忌惮与厌恶,可对于他真正的孩子,唯一的继承人,他从来都不吝于自己的爱,纵然再被诺维奇蛊惑得最深的时候,也依旧不曾忘了为西瑟考虑。

离开翡冷翠的最后一|夜,月光下西瑟的泪水,那是倾诉又是忏悔,在父亲与妹妹之间两难。

直到最后西瑟也不曾真正下得去手。

却被魔王蛊惑,成为逼死自己父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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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带来的那个消息终于成为了现实,西瑟·索恩在夺位之后,调遣军队与士兵。他否决了纳塞·索恩源于议和的政令,决定亲自前往北方前线。

长老院与贵族疯狂的反对,然而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他的心意已决。

而普通人类士兵,在与魔族的作战中,从不曾占有任何优势。

几乎可以想象不久的未来、即将到来的惨景。

魔王精心编织了他的骗局,将所有人都笼入了他的谎言里去。

他享受着欺骗、谎言与惧怕,制造着恐慌、憎恶与杀戮,而他所选定的那个诱饵,此刻正站在他身前。

无瑕的外表,纯白的灵魂,如此的美丽。

令人油然生出摧毁的欲|望。

微微低下头后,魔王凝视着立柱下的人,目光定格在某一处,掠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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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杀了我。”王座之上的人说,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容不得任何质疑。

他以手支颐,殷红的眼睛里几许漫不经心,“我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杀死作恶多端的魔王,扼断灾难的源头,这是否会令人觉得快乐?”

握住长弓的手指颤了一瞬。

有一道目光,如同缚网,此刻正黏在他的手指之上。

“但是,厄难的源头,难道不是你么?”魔王轻柔的说,“……公主殿下,如果不是你,你的情|人怎么会和父亲反目成仇呢?”

他微微的笑着,眼里闪着兴味的光。

恶意铺天盖地而来,犹如汹涌潮水,没顶而去。

“假如你不曾苏醒,那么一切都还在正轨上吧,纳塞还做着他的皇帝,西瑟还做着他的王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罪魁祸首,是你。”

那曾是楚歌为了安慰讲述给墨菲的故事,在一场杀戮后他把那一切都细细的讲给了墨菲听。

在那个时候,他从来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故事会成为一柄尖刀,被魔王把弄在手中,捅入他自己的心脏。

阿佳妮·索恩,一个沉睡千年的孩子,在遥远而漫长的历史中他几乎被遗忘,却在苏醒后,使得皇帝惊骇欲绝、惴惴不安。

高高的天平摇摇欲坠,而魔王微笑着加下了最后一枚筹码:

“你醒了,于是,我也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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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醒过来之后,我因为你而苏醒。

如果说换一种言辞,是令人为之动容的缱绻与深情,那么从魔王的口里说出,却只教人浑身发寒,从骨头缝里,都渗出了寒气。

“我的小公主。”魔王轻轻的唤着他。

修长的手指虚虚一划,刹那间,原本蒙昧的大殿里,闪起了一道光芒。

越来越盛,越来越亮,那些月光照不透、黑啊驱不散的地方,一时间,明亮犹如白昼。

潜藏在暗处的浮雕终于现出了真容,却教人刹那间浑身僵冷。

那是无数身段纤柔的少女,或站或坐,或卧或奔,手指轻轻点起,脚尖浅浅探出,少女穿着纯白的衣裙,长发微微挽起,她的衣袖上绣着荆棘与玫瑰的纹饰,那分明是同一个人。

她站在翠湖畔的金盏花从里,站在中央广场的天使喷泉旁,站在教堂边上尘封的塔楼之上。

——是你!

日涅河边的马车、奥兹纳琴河畔雪松林、黑水沼泽小木筏……

所有的浮雕,通通都是你!

如同上演了一场无声的哑剧,连环的浮雕刻画出了少女的一生,最后的一幕定格在了天幕下,立柱旁,握着长弓的那个身影。

与花园之中的雕塑没有任何分别。

无一例外的,那些都是无面人。

魔王温柔的说:“我一直留着最后一笔,时至今日,终于可以画下你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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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惯常于编织谎言,他用一个又一个谎话,构造成了精巧绝伦的骗局。

他说的不一定都是假话,可只需要在最关键的地方,稍稍做些手脚,就足够扭曲到另外一个意思上。

“我的小公主,我们在同一天苏醒,从你睁眼的第一刻,就注定带着原罪。”

——我们合该是天生一对。

魔王憎恶人类,同时诱|惑人类。

他选定了自己的诱饵,想要令之染上晦暗肮脏的色彩,一同坠入地狱深渊里去。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你是仍旧坚持使命,还是履行你的婚约?”

——成为魔王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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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形戒指闪烁着银白的光,那其上镶嵌着的宝石,颜色一如魔王眼睛。

殷红,不详。

在那么早的时候,魔王就选定了戒指,尔后,亲手戴到了公主的食指上。

他早就已经给出了自己的邀请,只等待着最终的答案:

是忠于婚约,还是殉于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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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还是死亡?

人类永恒的思考,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不定。

然而,在有些时候,这根本简单的不能够称为问题。

楚歌缓慢的低下了头,手指轻轻地抚上了那一枚戒指,在失去了蔷薇花戒后,取而代之的,是这一枚蛇形戒指。

那是和蔷薇花戒全然不同的感觉,入手寒凉而冰冷,纯净的红宝石反射着刺目的光。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在立柱下,凝视着自己的那一枚戒指,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焦虑与折磨中。

是选择永恒的生命,还是迅疾的死亡。

这足够令最坚定的圣人都产生动摇。

他抬起了头来,怔怔的看着高处的魔王,干燥的嘴唇动了动,却只有破碎不堪的气流,盘旋在唇齿里。

什么音节也发不出来,因为过于痛苦浑身战栗,他蓦地按住了自己的胸膛,不住地颤抖,仿佛要倒在那根立柱下。

他看过了那一幕幕的浮雕,仿佛有无数沉睡的记忆,在此刻被唤醒。

在翡冷翠中,那些并不遥远而已经恍若上个世纪的记忆,那时候他被禁足在宫殿里,可过得悠然自在,一切静好。

小小的墨菲失去了一切,于是他成为了墨菲最后的倚靠。

隔着并不远的距离,高高在上的魔王与立柱之旁的楚歌相互凝望。

挣扎与动摇,软弱与犹豫,抗拒与妥协……

蔚蓝色的眼睛里渐渐弥漫上了一层水气,盈盈掩映其中情绪不清,他轻轻地抽气,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了近乎于哽咽的声音。

“墨菲……”

楚歌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睑扑簌簌滚落下去。

蛇形戒指累泪水浸湿,他痛苦的抓紧了手里的长弓,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浮木,寻找一点最后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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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在高处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唇边没有了笑。

当笑意消失的时候,他的面容无疑是深峻且冰冷的,可是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瞳眸里,却带着一点浅浅的叹息。

按在王座上的拇指不自觉抚了抚,那里,正是左手食指根的位置,灼烧的近乎于发疼。

魔王蓦地站起了身,离开了他华丽而冰冷的王座,他从台阶上迈步而下,踏过空旷大殿,踏碎一室明光,走到了立柱之旁。

他凝视着眼前几近哽咽的人,微乎其微的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去,执起了那只左手。

温柔的吻烙印在了蛇形戒指之上。

魔王唇边带起了微微的笑,他用最动听的声音说:“欢迎你,我的新娘。”

下一刻。

他用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抓住了楚歌的那只手,阻止楚歌刺穿他自己的心脏。

魔王的手掌按住了温热的胸膛,听着那其下急促的声调,他凝望着眼前蔚蓝的眼瞳,语调犹如叹息:“你就这么想送一场死亡,作为给我的新婚礼物吗?”

变故只不过在一瞬间。

银白的长弓在一刹那间化作了无数碎片,轰然而起的爆炸吞没了此刻对峙的两人。

极致的光明与极致的黑暗。

滚滚硝烟尘土中,万物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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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娅是最后一位圣阶制造出的炼金魔偶,那位圣阶曾是教皇的守护骑士,因此,在他的造物里,天然就充满了无限光明。

而在无尽的思念与悔恨中,被制造出的炼金魔偶,其内光明力量愈叠愈深。

蛇形戒指是魔王赠与的礼物,那是在无尽虚空与深渊中铸造出的戒指,寄托了一缕魔王的心念,因此,彻彻底底被黑暗所浸润。

那是天生截然相反的两股力量。

在缓慢的流泪中,楚歌选择引出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

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大殿立柱隆隆作响,他像一支断了线的风筝,被滚滚气浪,无力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

楚歌剧烈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几乎要咳出自己的内脏。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全身上下,仿佛所有的骨头都断掉。

疼!

头顶的浮雕开始垮塌,无数坚硬的乱石与碎片轰然撒下,他颓然的躺在地上,视线的尽头只有高处的宫墙,摇摇晃晃,像是承受不住力量,随时随地可能晃倒。

下一刻,轰然一声巨响,宫墙蓦地垮下!

高速坠|落的巨石对准了他的头脑,带着呼啸尖利的风声,狠狠砸下。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静止,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可内心里,却是一阵说不出的解脱。

一切都结束了吗?

又一阵呼啸的风声,他被人蓦地抱入了怀中,那个人急速的后退,在滚落的浮雕与建筑中穿梭,成功的带着他到了安全的地方去。

楚歌几乎不曾思索,并指成刀就要插入身后人的胸口,那一瞬间他的手指蓦地被紧紧握住,那个人颤声道:“殿下……”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楚歌蓦地抬头,模糊的鲜血里,正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啪|啪|啪!

爆炸后尚未弥散的硝烟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掌声,立柱旁的那个人犹如闲庭信步,漫不经心的鼓着掌,嘲弄的说:“真是感天动地的情意。”

握住他的那只手蓦地一紧,瞬息,又松了下来。

那个人小心翼翼的抱着他,轻声说:“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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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声嘲弄,后一声安慰。

那响起来的两个声音,赫然是相同的。

只不过,一个隔着遥遥的距离,一个正在他的身边。

楚歌头脑空白了一瞬,拼命地扭头,却带动了自己的伤势,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大口大口的呛出,被人忙不迭的擦去。

可他什么都顾不上,固执的抬头,再度对上那双眼。

漆黑犹如深夜。

“墨菲……”他颤抖着发声,喃喃的唤着这个名字,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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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无疑是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

隔着爆炸后的废墟,两个人相互凝望,他们拥有一样的衣物,一样的面容,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双眼睛。

一人漆黑如夜,一人殷红如血。

如果是在此刻闭上了眼,就如同在照着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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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死。

一个声音在心底轻轻的说,下一刻,欣喜攒动升起,他紧紧地抓着身后人的衣袖,喃喃道:“你还活着……”

太好了。

他以为墨菲已经死了。

“他骗我。”楚歌说,泪水顺着眼眶涌了出来,那不再是刻意挤出来的眼泪,不再掺杂着虚假的情感。

他再一次哽咽,喃喃的说,“骗我他就是你,我甚至还信了,墨菲……”

编织无数谎言,构造一个骗局。

用言语作为攻势,想要击溃他的防线,让他整个人堕|落沉|沦。

——你去哪里了?

那有些语无伦次的模糊低语,又被他咽了回去,手被轻轻地握住,楚歌立刻反扣回去。

那些崩溃的情绪仿佛又远去了,再这一刻,他又获得了无尽的信心与勇气。

这是他的墨菲,而不是那个,惯于玩弄人心的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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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烟尘与粉末,魔王站在那里,他冷眼看着不远处的泪水,听着那一声声哽咽的委屈。

站在那里的人满脸的怜惜与心疼,紧紧地抱住了怀中人,目光是水一般的温柔,仿佛恨不得以身代替痛苦。

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幕,他想,差点连自己都要被感动。

就不如在这个时候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成全那两个彼此相爱的人,让他们从这里走出去。

——呵!

鲜红的眼睛渐渐暗沉,凝作了血液的颜色,殷红欲滴。

什么时候,他会变得这样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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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勾起了唇角,他不再看被抱着的楚歌,目光落在了那个眼眸漆黑的人身上,浮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做的好事情。”他说,“……偏要去翡冷翠,编什么身份,做什么奴隶。你告诉我你要去毁灭那个小公主,结果你自己做了什么?”

言语如同最锋锐的刀刃。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楚歌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的手指开始痉挛,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话,拼命地抓着被自己握住的手,想要听到反驳。

——否认他!

——求求你,否决他的话!

——不是什么欺骗,也不是什么毁灭!

楚歌的眼里渐渐地现出了哀求的色彩,他死死地抓住墨菲的手指,等待着墨菲的反应。

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可以。

只要墨菲愿意回答,他就一定愿意相信。

长久的静默里,一颗心脏已经渐渐地沉了下去,他怔怔的看着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凝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睛。

最后的最后,墨菲也不曾反驳。

他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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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仿佛前一秒,他还在云端天堂中,下一刻,已经彻彻底底的堕入了地狱。

以为是生死后重逢,以为是一场迟到的救赎,却没想到,重逢确然重逢,迎来的,却是一场更深更彻底的背叛。

——毁灭那个小公主。

原来从始至终,这场相遇就是精心设计。

从头到尾,都是谎言,没有一丝一毫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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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还是死亡?

是生于叛道,还是死于使命?

温热的液体从额头缓缓渗下来,是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楚歌松开了手指,选择放弃抓住对方的那只手。

他的手颓然垂了下去。

一刹那间,墨菲的眼中出现了无尽的恐慌,死亡的阴影在眼前笼罩,他立刻抓住了楚歌的手,想要将自己的能量灌输进去。

然而下一刻,他又骤然醒悟过来,执住楚歌的手僵住,一时间竟然不敢轻举妄动。

拥有殷红眼睛的魔王站在废墟的那一段,悠然立在立柱下,瞧着他的手足无措,唇边掠过了一丝冷笑。

魔王冷笑着迈开了步伐,朝着另一边的两个人走去,他踏在那一地的废墟之上,却仿佛行走在平地中。

他走到了墨菲身边,看到墨菲从怀中取出来了一枚戒指,颤抖的戴在了楚歌的手上。

穹顶四分五裂的大殿,从缝隙里透入了几许月光,依稀可以看到那枚戒指的模样。

是一只蔷薇花戒指,温润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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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魔王怀着满心的嘲弄,这个时候也一点都不吝惜,即便在对侧的人也是他自己,他依旧不留情的践踏:“原来你的脑子,也有灵光的时候。”

蔷薇花戒指被戴在了楚歌的手上,那渐渐衰弱下去的心跳已然趋于稳定。

魔王并不需要伸出手去探寻,他只要凝神细听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是自诩从来不做不道德的事情,这枚戒指又是你从哪里去偷得?”

墨菲抬起了头,他们分明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庞,可是气质却大相径庭。

如果是魔王随时随地都是高傲而富有攻击性,那么墨菲就显得极不起眼,他明明站在那里,气势却全然要被对方给压制。

“那你呢?”他喑哑的说。

魔王一声冷笑:“难道我不是完成你的心愿,你当我想要迎娶他作为自己的新娘?”

憎恶之王。

墨菲。

他们相互对峙,魔王用言语进行攻击,而墨菲则默默承受。

他看着自己的半身,内心里有一种荒谬的声音。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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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无法进入人类的领域,身为魔王的他更是无法进入圣城。翡冷翠曾经是教皇国埃德加的圣城,是整片大陆上,光明力量的凝结点。

以他的本体,绝对没有可能进入。

然而魔王想要进入翡冷翠,他想要去看与自己一同醒来的、预言里会杀死他的那个人。

于是他想出来了一个办法,把自己分裂成两半。

常人的灵魂不可能被撕裂,一旦撕裂那就是死亡的命运,然而魔神的灵魂足够强大,能够让他做出这种对自己来说,也是极大损耗的一件事情。

墨菲斯托选择了分裂自己的灵魂,取出了自己的善念,只留下一缕恶意作为种子,将之投入了翡冷翠里。

那是他的分|身。

魔王墨菲斯托,与他的一半,墨菲。

他在遥远的北方领域,以墨菲作为眼睛,窥探着翡冷翠里的事情。他饶有兴致的欣赏那一切,却极少能够跟他想要见到的人打交道。

小公主被保护的太好了。

墨菲甚至连和他交谈都不能够。

可后来,他终于是找到了机会,也成功的让墨菲去往了公主的身边。

而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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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依旧闭着眼睛,他似乎依然昏迷不醒。

光明与黑暗的冲撞,这样的力量爆炸就算是魔神也会受到一定影响,更何况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在奥兹纳琴河畔的时候,那一场战争后他已经奄奄一息,是墨菲给他带上了蛇形戒指,用魔王的力量,稳定住了他的生命。

然而在不久后的现在,他又一次遭遇了冲击,心态渐渐地衰弱,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停。

然后,变成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魔王的目光从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庞扫过,他凝望着眼前另一张相同的面容。

墨菲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的抱着怀中的身体。

无声的对峙,诡异的沉默。

那仿佛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知道拉锯到最后谁才会获得胜利。

最后的最后魔王叹了一口气,他伸出了手。

墨菲给予了他回应。

撕裂的灵魂再度被拼合,充满了温暖的那一半与原本的冰冷撞击,截然不同的两种思维、两个思绪冲撞在了一起,刹那间,竟然升起了一种剧烈的痛苦。

对峙的人影消失了,只剩下抱着楚歌的那一个。

他伸出手,缓缓地贴住了楚歌的手心,将力量缓缓充盈进去。

——属于光明的身体,接受这样黑暗的力量,他会死去的!

——不,那并不是绝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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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前的人影,对着他的那个人瞳眸诡异到了极点,一只眼是漆黑,另一只眼则是殷红。

魔王收回了他的分|身,两爿灵魂融合在一起。

身体里渐渐充盈起来了力量,他分明是应该死去的,却并没有走向死亡。

而在这个地方,能够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那个人,几乎不做他想。

“……杀了我。”楚歌说。

他再也不想做任何的挣扎与反抗。

在无限的谎言与欺骗之后,他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来逃离这一场残忍的骗局。

魔王微笑着开口,他说:“我也想。”

他眼眸的颜色在不断地变化,殷红与漆黑不住的交织,就像是两滴截然相反的墨滴入了水里,氤氲渲染在了一起。

最后的最后,颜色趋于稳定,化作一片漆黑。

那是墨菲的模样。

楚歌怔怔的看着他,道:“为什么还不动手?”

魔王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在翡冷翠的时候,悄悄的逃离,直接让皇帝找不到人影。”拒绝这一场前往北方的婚约。

答案很久以前就已经给出,这个问题并不是想要再次听到回答,却类似于某种感叹。

“日涅河边,克里斯汀要换下你,她给你准备好了一切……为什么你不走,却把我送到了那条船上?”

“奥兹纳琴河畔雪松林,你说我们之间有一道血契……为什么你要让我杀了你?”

“北方山脉,我召唤来了翼生恶魔袭击,我假装跳下去不拖累你……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回来?”

魔王搜索着记忆,缓慢的问出了问题,他凝望着身前的人,眼眸中有复杂的意味掠过,浅浅的叹息。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我多么希望你能扔下我,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的送你上路。”

他设下了一个又一个圈套,甚至一度以为对方已经踩了进去。

在北方山脉的那个上午,他一度失望,甚至召唤来了魔族士兵,想要了结掉楚歌的性命,却又得知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误解。

当墨菲斯托无力控制住的时候,一切的行动就按照墨菲的心意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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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要回答。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这场谎言与欺骗的见证,在他的骨上刻下一道深深的伤疤,鲜血淋漓。

然而那一瞬间,又有一股剧痛从身体深处升起,有什么力量在身体中相遇碰撞,爆炸开来。

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拼命想要压抑住自己的呻|吟,不在魔王面前流露出任何弱势。

一根手指撬开了他的牙关,强迫他分开了嘴唇,他听到一声叹息:“你要死了。”

“蛇形戒指只能暂时稳住你的身体,但是你又不停地调动力量,进行对抗,那无异于是饮鸩止渴。他请求我输入一点儿力量,吊住你的性命,但这与你本身的能量相冲突……爆炸结束后,你就会彻底死去。”

魔王缓慢的讲解,听完了那一切后,楚歌心中却没有慌张,他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充满了解脱的感觉。

然而下一刻。

魔王抓住了他的手掌,贴住了胸膛,在那之下,属于魔神的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

“杀了我。”他说。

楚歌霍然睁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你活下来的唯一办法。”

魔王的眼睛漆黑,神情平静,那是墨菲的模样。

“这不是你一贯以来的心愿吗?杀死魔王,扼断灾难的源头,将一切苦难,都掐死在摇篮中。”

楚歌抿住了唇,他摇了摇头。

魔王抓着他的手,向下按去,仿佛要挖出在其中的那一颗心脏。

楚歌拼命地甩手,然而根本挣脱不掉,他的手被死死地按着,向下陷去。

他的手不住发着颤,无法控制的痉挛,仿佛陷入了无限的恐惧中,蓦地喝到:“墨菲!”

魔王坐在王座之上,勾起了唇角,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怎么,你不敢动手吗?这可不像你呀,殿下。”

他凝望着楚歌的眼睛,其中的神色认真到了极致,就像是摈除了所有的谎言,令人不敢相信。

可楚歌根本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新编造出来的骗局,害怕自己再一次相信,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魔王缓慢的叹息:“原来我变成他的模样,来骗你,也没有用的呀。”

对,是谎言!

只是哄着他,想要他相信。

楚歌不住地发颤,抓着他的那只手蓦地用力,一刹那间,破开了皮肤,接触到了其下温热的血肉。

汩汩流动的液体让他瞬时僵硬起来。

楚歌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他终于知道了,这不是谎言!

“不……”他拼命地摇头,想要撤出手,“墨菲,你疯了。”

“没有。”魔王说,没有否认他的称谓,说,“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挖出魔神的心脏,以此作为媒介,献祭奴隶的生命,使主人摆脱死亡!

心脏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感应又出现了,那是之前缔结下的、一度以为已经消失的血契,楚歌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而回以他的,是温柔的眼神。

遥远的夜空里,响起了缥缈的歌声,那是夜莺鸟儿,在荒地中歌唱。

魔王轻启嘴唇,哼唱出了小调,那层无数次响在翡冷翠的夜风里,优美而动听。

“墨菲,求求你,别这样。”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想要这样。

“嘘,很快就好,就像你杀掉那些魔族一样。”

楚歌嘶声力竭:“可是你不是!”

魔王摇了摇头:“我是,我是魔族,是欲|望,背叛,与罪恶。”

他低下|身,轻轻地吻过了楚歌的嘴唇。

握住楚歌的手,彻彻底底穿透过了自己的心脏。

名为憎恶的魔神,却因为爱情而死亡。

※※※※※※※※※※※※※※※※※※※※

听说你们想看我剁叼?

嘻嘻嘻

剁叼是不可能剁叼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剁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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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魂就此结束,接下来进入囚鸟,不会很长,就一小段。

这个故事在动笔之初,因为设定原因,整个大纲被推倒重来。后来用了第二版构思行文,又写的磕磕绊绊,因为不贴切“夜莺与玫瑰”,中途一度删除了最早的北方四万字从头再来

还是不太写得来这种,墨菲、西瑟、格伦的比重把握的不好,重写后我直接拉到翡冷翠进入正题,就是想提前墨菲的出场,但由于个人骨科的偏好【……】写起西瑟停不住导致还是写拐了qwq

做了很多小设定,比如墨菲要得到公主的亲吻才能长大,他的眼睛和之南一样,他们相识于歌声诀别于歌声,然而并没有写到qaq

废柴作者日常废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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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谢烛愚枉笑的地雷

2018.4.29(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龙坛书网: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