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番外

上海今年的冬天依旧很冷。

空气凉意沁骨, 轻呼出口气就能升起袅袅的白雾,到晚上温度已经降到了摄氏零下几度。

从车上下来, 一路走到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指已经冻地麻木了。

尝试了很多次, 都没能将钥匙对上孔眼。

冬风刮过,吹在脸上如刀削般生疼,寒气一个劲地往领口袖口钻着,让人止不住打颤。

晏琛有些受不住, 最终还是选择了敲门。

换作以前, 老宅的保姆都会小跑着过来帮他开门, 但今天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怕对方没听见, 他又抬手重复敲了几下。

寒雪冷冽,释放出让人血液凝固的气息, 冻红了脸颊跟鼻翼。

哆嗦着身子等了会, 才依稀听见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随着“啪嗒”的开锁声,明亮的光线跟空调的暖气扑面而来。

晏琛没多看, 直接低着头走进去换上了鞋,顺便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旁边的人。

但手伸了很久, 保姆都没过来接。

晏琛眉头微蹙了蹙,用余光随意瞥了眼,刚想说些什么,但在看清对方是谁时,不由地怔了怔。

“你怎么在这。”

迟疑了会,他薄唇微启, 低沉着嗓子问了句。

面前的男人穿着件白色的羽绒衣,带着条浅色系的围巾,身量修长,碎发柔软,皮肤白净,在灯光下看起来很清隽。

在反复确认了很多遍之后,他才肯定自己没出现错觉。

“我跟陈陌过来拜个早年。”叶穆淡淡回了句,嗓音不再从前般清冷,透着丝温和的从容,像名贵的大提琴流淌出的音色,让人听着很舒服。

晏琛沉默了会,垂下薄薄的眼皮,寡然点头,没说什么。

叶穆抿了抿唇,看着他道:“好久没见了。”

晏琛没回,狭长的丹凤眼冷寂幽邃,兀自褪去大衣挂在墙上,转身朝大厅走去。

叶穆习惯他的冷漠,望着他的背影看了会,缓着步子跟了过去

大厅里,陈陌跟晏贺男正坐在沙发上闲聊着,看到俩人过来顿时都停止了下来。

“唉,大半夜我当是谁,隔了好几年,可算知道回来一趟了。”

晏贺男长叹一声,撑着大腿站了起来,看见自己大儿子直摇头,语气透着些感慨。

晏琛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走过去微微点头示意了下,“爸。”

李雯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虽是亲生的但语气却依旧尖酸刻薄,“真是,还真把国外当家了,一去就是三年四年,有本事别回来。”

当爹的听了难受,忍不住开口帮衬,“你这是什么话,能回就不错了,还发什么牢骚。”

李雯切了声,“大除夕的你当我想?要是他能争气点我能这样?”

这几年陈陌的成绩她都看在眼里,不仅开了数十家分公司,跟美资企业签订了市值过百亿的项目,还多次登选了年度杰出青年企业家奖。连晏贺男都对他刮目相看,没个小半年就把家里的流动资产全权交付了。

再想想自己这个大儿子,莫名其妙地就出国不说,还在事业上一点成就都没,打电话过去永远都是喝的烂醉,成天不知道在干什么,说出去简直丢她的脸。

晏琛垂眸看着她,目光疏淡,“我吃个饭就走。”

李雯也就刀子嘴,被他这么一说也有点难受,“得了,没人赶你,毕竟这么久没回家了,这次就多留个几天。”

晏琛漠然,嗓音低沉没什么情绪,“不用。”

晏贺男看他态度强硬,止不住走出来当和事佬,“什么不用,外边雪下那么大,路上结冰开车容易打滑,为了安全也得住下来,陈陌你们也是,都留下来住一晚。”

陈陌侧眸看了眼叶穆,看没反对,低沉着嗓子道:“也好。”

他的肩膀比从前宽廓了不少,穿着件黑款毛衣地站在那单手握着叶穆,沉淀出一种内敛而成熟的气质,给人感觉沉稳而可靠。

晏琛望了俩人牵着的手,时隔多年仍觉得刺眼,蹙着眉刚想说些拒绝的话便被一旁的晏贺男给打断了。

“那就这么订了,我待会儿就让钟嫂准备两间客房,现在先吃饭,一家人好不容易都到了,可得好好聚聚。”

他说罢便拍了拍晏琛的肩膀,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别给自己添堵。

晏琛垂眸,低着头在那沉默了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

除夕夜的菜色比较多,保姆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大概到六点半的时候才真正将菜上齐。

连带着盛饭舀汤的时间,一家人围成一桌坐下来的时候已近七点。

晏贺男没什么味口,扒了几口米饭就在那看着晏琛道,“这几年在国外过地怎么样?”

晏琛冷峻着脸孔,寡道:“还好。”

晏贺男微点头,婉转着措辞,“我知道我管不了你,但还是希望你能收收心,找个人把日子稳定下来。”

撇去性向不讲,他还是希望晏琛能有个感情寄托,这么久了总是孤身一人,他看着挺难受的。

晏琛神色淡漠地很,“以后再说。”

晏贺男知道他在拖,但也没什么办法,“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别老惦记着。”

他不知道具体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以过来人的想法教导了几句。

晏琛显得漠不关心,在那应了声便保持着缄默。

晏贺男有些叹息,心累之下只觉徒劳,对着陈陌道:“唉,你要是有空就劝劝你大哥。”

陈陌敛眸望了晏琛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李雯在那嗤笑了声,“劝个屁,人这几年就想着怎么吞并晏家的财产了,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

晏贺男看她那副酸样就来气,横眉冷对道:“成天张口钱闭口钱的,你累不累?”

李雯不甘示弱,“怎么,还不让人说实话了是吧?”

晏贺男摇头,索性不再理睬,抬起酒杯抿了口。

陈陌习惯了,英俊的侧轮廓透着不羁的洒脱,伸手取过只螃蟹,低着头把肉剔出来,放到了叶穆的盘子里。

叶穆低头拿起刀叉吃了几口,没多久便又拿了只自己剥。

饭桌上的氛围虽然不怎么样,但菜色的味道却是不错。

晏琛看他动作不停,忍不住眉头紧蹙,狭长丹凤眼中黑沉沉一片,低沉着嗓音道:“少吃点,你对海鲜过敏。”

叶穆微顿了下,抬眸看了他眼,眸色微动。

冷冰冰的一句话,乍听没什么,但放在那个场合却显得很突兀。

晏贺男有些意外,朝两人望去,“怎么,你们以前认识?”

从适才那种关切的语气,就能感觉到两人有些什么。

叶穆心脏微紧了下,没回答。

他都不太想让这家人知道过多以前的事,总觉得会变得很麻烦。

晏琛捕捉到了他的不适,寡言了许久,才缓慢吐字道:“不太熟,只是大学一个宿舍过。”

晏贺男微点头应了声,心下仍觉得有些怪,“是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晏琛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以前有说,当时没在意罢了。”

晏贺男看他态度不冷不热,也没再继续追问,开始找其他话题,不是聊些中美贸易战的国家时事新闻,就是有关陈陌下年度的投资方向,大都比较枯燥乏味。

一顿饭下来,总体算是比较和谐,但也比较疲惫,吃了点水果,聊了点家常后便都各自回了房间。

晏琛有些倒时差,去浴室洗了个澡后便没怎么睡,套上件厚大衣便去了阳台抽烟。

冬风还在呼啸着,在下了雪之后却没先前那么冷了。

暮色浓重,望过去万家灯火都已经熄灭,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漆黑。

手里的烟蒂已经燃烧殆尽,火光灼烫着指腹,他却浑然不觉,只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

“刚才的事,我得跟你道声谢。”

无声的静寂中,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倏然劈开了空气,蓦地就这么传了过来。

晏琛偏过头看了眼,发现叶穆不是什么时候从隔壁房间出来,站在了阳台边,与自己只隔着几米。

“谢什么?”

他滑动了下喉结,狭长的丹凤眼静静地平视着前方,随口问了句。

叶穆望着夜天里的雪景,坦然道:“谢你没把我们以前的关系说出来。”

不然倚着刚才的局面,又得是一场闹仗,指不定有多少闲言碎语。

晏琛掐掉烟蒂,又从烟盒中抽了根点燃,默默吸了口后闷了好久才吐了出来,“没什么,只是想清静地过个年罢了。”

叶穆俯下身,把手肘靠在了护栏上,沉默着没说话。

晏琛从旁递了一根烧着的烟给他,“陪我抽会。”

叶穆目光疏淡地扫了眼,没拒绝,伸手接了过来。

袅袅的白雾缓缓升起,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轮廓。

刺人的烟味在肺部徘徊了一周,终是被细水长流般倾吐而出。

月光洒落在他柔软的碎发,为他平添了几分独特的慵懒气息,让人莫名产生眷恋感。

晏琛半眯起眸看着他,低着嗓子道:“这几年过的好么?”

叶穆淡抿唇,“挺好,不过就是老吵架罢了。”

晏琛盯着他看,“吵架?”

叶穆眸底有自嘲,“经常为了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上半年我还误会他出轨,差点跟他离婚过。”

晏琛薄唇微勾,修长的指尖弹了下烟灰,“很像你会做的事,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喜欢自讨苦吃。”

叶穆垂眸,“可能吧,但轻易改不了。”

晏琛眯着眼抽了口烟,眼眸透着深邃似海,却又空洞麻木,“如果当初我们把什么都说开了,会不会有可能现在吵架的就是你跟我?”

叶穆寡言,沉默了片刻,薄唇微启,“假设性的问题我不想回答。”

晏琛望着远处,嗓子也被冷风吹的有些沙哑,“如果我非要你给我个说法呢。”

叶穆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支烟,滑动了下喉结,“可能还是会做跟现在一样的选择。”

晏琛扯着唇,语气中有着很深的自我嘲讽,“是么。”

叶穆微微垂下眼睑,刚想说点什么,突地被房间里一道低沉、忍耐、充满压迫性的声音给打断了。

“叶穆,别怪我没提醒你,五分钟快到了。”

话音未落多久,陈陌便站在阳台的门槛处拿着条毛毯,单手插兜侧靠在那边等着他。

那个样子就像只被抢食的狼狗般英武凶悍。

叶穆有些头疼,“今天就先这样,改天有空继续聊。”

他偏头对晏琛说了声抱歉,淡笑中透着对某人的无奈跟温柔宠溺,之后便离开了阳台。

晏琛漠然,眼睛一路尾随着他的背影,从他走进到房里跟陈陌拥抱亲吻,直至关灯做着爱缠绵睡去。

透过窗帘,他依稀可以看见他依偎在另一个男人胸膛间的样子,脸上透着类似幸福的东西。

夜里的雪依旧在下着,无声的寒冷让人的心变得很安静。

他望着他,狭长的丹凤眼里有着执着与孤寂。

夜,逐渐深了。

整个城市的灯都闭上了眼。

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他终于可以悄悄地说一声。

我爱你。

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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