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机甲极速坠落, 而另两架机甲也不示弱, 炮弹锁定了机甲下落的轨迹,便直接轰了出来。

枪炮不是真家伙,却也为表演赛做了特殊处理, 这一下子轰出的视觉效果绝非图片和视频能表现出来的,只见两道火光直直的冲向半空, 眼看着就要与银白色机甲撞上。

正是这惊险的时刻,银白色机甲抽出腰侧悬挂着的长剑, 直冲着炮弹砍下。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动作, 只见银光一闪,那炮弹顿时被弹了回去,重炮砸在演练场的地上, 霎时间炸开一大片璀璨光点, 这光芒如此强盛,几乎叫人睁不开眼。

若非之前的两架机甲躲得快, 恐怕便要即刻废在这里了。

可就在这短暂的瞬间, 银色机甲已经与另两架机甲战做一团。

萧梧桐瞪大眼睛看着场上的战况,在那银白色机甲亮相的一瞬间,他便立刻认出了对方。

就是那个大白天带着机甲骚扰他的变态元帅!

气恼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几乎想在此刻掉头就走,可就在离开的前一刻, 银色机甲却抽出长剑,握在手里。

萧梧桐的动作停止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那机甲,心头是说不出的怪异。

当今时代, 机甲的主要战斗方式是各种符武器和重型炮弹,很少有人会单纯的使用一柄没有加持过符的古式长剑。

符的功能多种多样,它可以为机甲提供能量,也可以大幅度提升武器的战斗力。

可以说,只要有条件,没有一个机甲战士不会在他们的机体上装备符武器。

齐琛作为联盟最年轻的元帅,也是一个真刀实枪从星域边缘杀上来的战神,他是最有资格为自己装备符武器的人。

但那柄长剑上,半个符都没有。

萧梧桐可以以他的信誉保证,那就是一柄用顶级钢铁制作出的普通长剑,半点符都没有。

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并不足以吸引萧梧桐。

真正令他改变离开主意的,却是机甲挥剑的动作。

人和机甲是不同的。

尽管机甲是仿照人类的姿态而被制造,尽管最高级的机甲与人的动作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可在萧梧桐眼里,人就是人,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畅的动作是机甲永远比不上的。

但这架银白色的机甲不同。

它挥剑的动作优雅而凌冽,带着上古剑客的风雅,剑法准确有力,直接将那炮弹弹了回去。

太熟悉了。

对萧梧桐而言,这动作太熟悉了。

像极了他的师兄。

萧梧桐曾无数次看着他的师兄练剑,也曾将那剑法一点点的记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练习。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师兄的剑。

那是世上最冰冷无情的剑法。

“怎么会……”萧梧桐拧起了眉头,他不由自主的向外走出,扒着通道口死命的探出脑袋。

驾驶那银色机甲的莫非是师兄?

定然是师兄吧,否则天底下哪里有一模一样的剑法。

萧梧桐咬紧了下唇。

三架机甲的战斗犹如大人逗弄着孩子,银白色机甲再度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敌人的攻势,它突然挥剑砍向一侧的黑色机甲的肩部,那机甲刚刚才完成一次攻击,顿时躲闪不及,只能举起双臂匆忙应对。

另一侧的红色机甲见势不对,立刻借着方才攻击的冲力,端起手臂上的轻炮直接朝着银色机甲的驾驶舱而去,那角度之刁钻,非要着银色机甲放弃现在的进攻动作才能躲开。

当然,这只是一般人所能做出的判断,红色机甲显然不认为自己的攻击能起效,毕竟驾驶着银色机甲的可是联盟元帅!

不能直接逼停这次攻击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只要让齐琛的动作出现片刻的停顿,经验丰富的黑色机甲就能逃离攻击范围!

可齐琛没有停顿。

他就像不知道身后袭来的炮弹一样,先是轻描淡写的将长剑抵在黑色机甲的头部,脚下极速移动,长剑施加的压力逼迫着黑色机甲朝着另一侧倒去。

等那炮弹冲到近处,齐琛早就避开了所有位置,恰恰让那炮弹穿过机甲的空隙,直接砸中了黑色机甲暴露出来的驾驶舱。

红灯亮起,被击中驾驶舱的黑色机甲已被认定为战亡。

表演赛第一个失败者出现。

可当人们以为这便是结果,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是红色机甲与联盟元帅的对决,却见银色机甲将手中机甲甩到一旁,脚下一个用力,直接朝着奔来的红色机甲而去。

它的动作轻盈敏捷,转瞬便与来不及停下的红色机甲面对面,就当人们提心吊胆的以为一场碰撞在所难免,却见齐琛操控着机甲一个起跃。

长剑挥起玄妙的弧度,在两者交错的瞬间,那光芒已不知亮过几次。

当银色机甲翩然落地之时,红色机甲仍保持着前冲的劲头,只是越跑姿势越怪异,直到最后竟如同四肢折断的般,轰然倒在地上。

红灯亮起,宣告着又一名淘汰者诞生。

“不愧是联盟元帅……”埃尔顿长长的出了口气。

虽是表演赛,但对战三人皆是实力在线的机甲战士,一场表演赛有攻有守,可以说异彩纷呈了。

当然,最为出彩的还是驾驶着银色机甲的齐琛,埃尔顿相信这若是一场真正的比赛,恐怕在最初登场的时候,两名首都综合学院的教授就要退场了。

说完这句话,埃尔顿才惊觉自己激动过头,连忙看向身旁的萧梧桐。

萧梧桐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一星半点。

他罕见的盯着空旷的场地,不似以往那般一提到齐琛这个人便撇着嘴巴满脸不高兴。

这是怎么了?

埃尔顿心想。

萧梧桐的大脑一片混乱。

思维仿佛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叫嚣着砍了眼前这个冒充师兄的人,一部分又极力劝说他相信驾驶着机甲的便是他的师兄。

可怎么会是师兄呢。

萧梧桐想。

可怎么又不会是师兄呢。

两个念头纠缠撕扯着,大脑生疼,冥冥中似有一种强大的、无可抵抗的力量强硬的将那劝说的思维压下,令杀戮的想法逐渐占据他的大脑。

这力量是如此的强大,连萧梧桐也无法抵抗。

它也明显不那么强大,这种生硬的压抑使得萧梧桐停不下的头疼。

头疼已足够刺激起萧梧桐。

又或者说,师兄这个存在,才是真正刺激他的源头。

“不是他。”

他喃喃着,听不到系统连串的警示音,看不到急剧减少的系统能量。

“是冒充的。”

“对,是冒充的。”

他棕色的瞳孔暗沉沉的,失去了所有闪耀着的光辉,恍若□□控着的娃娃。

被命运操控着的娃娃。

但转瞬,那些异样收敛一空。

演练场的中央,银色机甲已经停止了动作,它屹立在正中央,两侧瘫倒着无力再战的落败者,恍然间如同战神临世。

然后那机甲上的驾驶舱缓缓打开。

喧闹的会场中突兀的响起了某个呼喊,那呼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如同病毒一般传染给了整个演练场的人。

“齐琛!元帅!”

坐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这架机甲的,没有一个不知道齐琛的威名和他身后无数功绩的。

这个人是联盟的守护神!

巨大的呼声震颤着这方天地,驾驶舱的舱门缓缓打开。

咚……咚……咚……

萧梧桐心跳的厉害。

有某种剧烈的情绪,终于突破禁锢,从灵魂传达到肉体之上。

他在……期待着什么?

萧梧桐不知道,可他却知道自己的眼睛眨也不眨,只顾着看那银色的机甲,看那徐徐打开的驾驶舱。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很重要,但就是想不起是什么东西……

他舔了舔唇瓣,手指微颤。

师兄的气息环绕着他的身周,莫名的安心感随之袭来。

驾驶舱的舱门缓缓开启,或许才过了几十秒,或许已经过了几百年,终于从那神秘不可见的驾驶舱中,走出一个男人来。

他面色冷峻,神情冷淡,穿一身略显华丽的军礼服,却偏偏掩不下满身的凛冽之气。

那是在战场上杀戮才能形成的独特气质。

萧梧桐死死的盯着他。

通道口恰巧正对着银色机甲,除非瞎子,任何人都能看清驾驶舱中的一切。

萧梧桐不是瞎子,修真者的目力也超出普通人太多。

他不但能看清那人的穿着,更能看到他衣服上隐秘的暗纹,看到他腰间的装饰品,看清那张脸。

那张无比熟悉的,占据他整个生命的脸。

那是他的师兄的脸。

萧梧桐微张着嘴巴,茫然涌上心头。

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在苍霜星星际港里的惊鸿一瞥。

那个人同样拥有这样一张脸。

又熟悉,又陌生。

可师兄怎么会是这个元帅呢?

不会啊,不会的。

一定是他冒充的。

一定是他故意整了这张脸,来骗他。

萧梧桐胡乱的想着,双手在胸前环绕,手指神经质的扣着胳膊。

是师兄吗?

是的是的!

不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无数的声音从遥远的宇宙深处,跨越浩淼的时间长河而来,男人的女人的,苍老的稚嫩的,仇恨的欢喜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脑子里说话。

那不是你师兄!

不是!

可他们长的一模一样啊!

不是!

可他们用剑的动作一模一样啊!

不是!

可……若不是的话,我为什么这样激动?

他不是你的师兄!

可我看到过师兄,我触摸过师兄,我和师兄说过话!他既然活在世上,又为什么不会是眼前这个人呢?

你见过他的脸吗?

你忘记了吗?

你的师兄就在你身上啊。

你的师兄无时无刻都在你身边啊。

识海深处,藏匿着疯狂的红色瞳孔赫然张开,一张扭曲的脸狰狞的笑了起来。

萧梧桐如坠冰窟。

“滴——”

“系统升级完毕!”

“尊敬的宿主,影帝养成系统为您服务!”

欢脱的声音在识海深处响起,系统乐滋滋的蹦了出来,打算给他家垃圾宿主一个巨大的惊喜:“我回来了!”

出乎意料,它没有得到任何欢迎,反而被一个巨大的浪头直接拍进了海里。

“呸呸呸!宿主你怎么回事!久别重逢不应该庆祝吗!这算什么!”

系统挣扎着从识海里挣脱出来,低头便看到了深处那张狰狞恐怖的面孔,它悚然一惊,连忙要调动系统内的能量去压抑。

“卧槽!我离开这些天你做了什么!能量槽都见底了!”

“萧梧桐!”

“梧桐?梧桐?”

身体被人推了推,萧梧桐艰难的将视线从那机甲中走出的人身上移开,看向旁边。

兰斯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了?你脸色难看的很。”

“没什么。”他僵硬的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

“嗯。”

他强硬拒绝的态度让兰斯不好多问,只得道:“那就来准备一下吧,马上就要开始资格赛了。”

萧梧桐点了点头,以莫大的力量强迫自己离开通道口。

星茫机甲选拔赛中,同一时间上场的只能有一架机甲,其余人只能呆在演练场旁规定好的辅助区,进行战斗的辅助工作。

这是为了保证非战斗选手的安全。

在这片区域中做什么都可以,大部分团队都选择配备一名机甲维修师或是符师,以供紧急维修机甲,若是有战歌系的学生就是最好的了。

毕竟符师和维修师只能在机甲上场前起作用,而战歌则是能直接作用在战斗上。

萧梧桐这组有点奇葩,四个人全部来自影视系,唯一的战力是因伤退役的埃尔顿,当然,更奇葩的是这四个人中还藏着个穿越的修真者。

因此,兰斯说要去准备,也只是在上场之前最后检查一遍机甲,顺便再给埃尔顿做些精神上的鼓励。

这鼓励的时间也不长,很快学院的人就过来领着他们入场了。

两个团队一共八个人,在巨大的演练场中心相互见面,然后负责战斗的选手回去准备机甲,其余人则通过内部通道去往辅助区。

演练场的地面显露出浅浅的痕迹,是之前那场表演赛留下来的。

萧梧桐心情烦乱的跟着人往回走,他努力避开那些痕迹,免得自己想起来方才看到的那个人。

一想到,便觉得大脑疼痛,胸口烦闷。

但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发生的。

即使冥冥之中的某个存在,拼了命的阻止这事情的发生,即使它已经阻止了十六年,但强大的执念,总是会令这件事发生。

萧梧桐跟着室友们走在演练场内部的通道里,他脚步很慢,混乱的思维使得他怎么都无法进入到赛前的兴奋中去。

然后在经过一个通道口之时,却莫名其妙的停下了脚步。

当真是莫名其妙,萧梧桐抬头看看空无一人的通道,再看看逐渐走远的室友,抬起腿便想离开。

冥冥中有股力量推着他离开这里,可内心深处却突兀的不想离开。

萧梧桐踟蹰了片刻,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从通道的另一头传来了声音。

“元帅,您的位置在这边……”

刚从演练场下来的男人换了一身衣服,匆匆路过通道,看样子是朝着他的反方向而去的。

鬼使神差的,萧梧桐咳了一声。

男人扭头看过来。

他停下了脚步。

空气骤然的粘稠起来,层层叠叠的压力从虚空向着萧梧桐蔓延开,蛊惑的力量以灵力做养分,引导着萧梧桐的精神。

你不该叫住他!

我没有叫他!

你咳嗽就是在叫他!你不该叫他!

是这样吗?我不该叫他?

可是,他是我的师兄啊!

为什么我不能叫住我的师兄?

男人薄唇紧抿,他的视线穿过走廊,落在另一头的少年身上。

熟悉的脸近在咫尺,萧梧桐的心克制不住的狂跳。

心底质疑的声音骤然一顿,转瞬那力量疯狂的压了下来,仿佛破釜沉舟,最后一战。

思想被撕扯的感觉越发强烈,冤魂的嚎叫压抑而癫狂,将他的心跳声掩埋的彻彻底底。

萧梧桐想要询问眼前的人,询问他是不是有一个以金丝银丝装饰起来的华美面具,想问他是不是联盟元帅,可那些疑问到了嘴边,却化成一个念头。

杀了他!

为什么!?

他是冒牌货!

那你是谁!

我是你啊!我是你心底的声音啊!

棕色的瞳孔涣散起来,萧梧桐想要保持清醒,却又在异种的力量下缓慢沉溺。

你是我?

是的,我是你。

所以你应该听我的话。

看看你对面那个男人,他抢了你师兄的脸!

他不是你师兄!

他是个冒牌货!

冒牌货?

冒牌货!应该被消灭的冒牌货!

你要杀掉他,不然他会败坏你师兄的名声的!

“对的,他是个冒牌货。”萧梧桐喃喃重复着,也不知在与何人对话,“我该为师兄杀掉他。”

右手抬起,纤长的手指根根分明,指向对面那个匆匆走来的男人。

就像是一个邀请。

丹田深处,涌动着幽暗的魔气。

“你在做什么!”系统惊叫,“你不是一直想找你师兄吗!他就是你师兄啊!”

萧梧桐却仿佛被蒙蔽了一样,根本听不到系统的话,只在心中不断地重复。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男人脸色僵硬,他定定的看了少年一会,在那双手伸出来后,忽的大步走了过来,又急又快。

萧梧桐眼神涣散,时而清明时而混沌。

你该杀了他。

对,我该杀了他。

“萧梧桐!你疯了吗!!”

来自一个世界核心的力量,以不计损耗的方式屏蔽了所有可能唤醒他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在诱导着萧梧桐

黑色的魔灵力一次又一次的妄图朝着男人的方向而去,可却被无形的障壁死死阻拦。

只有无数怨灵的呼号,一声接一声。

杀了他!杀了他!

男人在少年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他深色的瞳孔里除了少年的身影别无其他,就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都是为他而生。

“很抱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骗了你。”男人用他极富磁性的声音说着,那声音里藏着微不可见的紧张,“我其实不叫程琦,我叫齐琛。”

他将少年的手笼在掌心里,像是捧着珍宝一般。

“能请你原谅我吗?”

肌肤相触。

无形的屏障终于抵不住魔灵力的疯狂冲撞,裂开了一个小口,那魔气便争先恐后的顺着小口冲入齐琛的掌心。

黑色的力量进去,白色的力量回来。

清正平和的灵力转瞬压抑住了暴虐疯狂的魔力。

萧梧桐的目光落在交握的手掌上。

男人有力的大手牢牢的包裹住他。

能净化他的人,只有师兄。

眼前的人是师兄吗?

他是师兄!

突然,庞大可怖的力量从灵魂深处蜂拥而出,来自世界的蛊惑终究抵不过这疯狂增长的力量,如潮水般败退。就连系统也感到这识海世界骤然一轻。

仿佛某个极为恐怖的存在被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存在逼着离开此地。

那些来自深渊的哭号不见了。

那些怪异到扭曲的思想不见了。

留下的只是一个头脑清晰的萧梧桐。

萧梧桐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看着他,就如同看着一个幻梦。

然后从喉咙,从胸腔,从灵魂里飘出极轻的声音。

“师兄?”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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