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冬天总是来得早,郑心竹一直不习惯这样宽松的冬衣,尽管束了袖口,但是冷风还是能灌进衣袖,让人遍体生寒。

院子里的几株早梅竟然早早地开放了,开得晚的残菊还未干枯,郑心竹便着人搬到房间里来,还有苻睿帮她寻来的冬天开的雏菊,细条针菊,放在温暖的房间里,开得鲜艳。拢旺了炉火看书写字,郑心竹一日重复一日,虽然才十二岁倒觉得自己成了退休的老人。古代没有多少消遣,她又没有心思去折腾什么好玩的玩意,每天倒是宁愿这样闷了下来,什么时候苻睿嫌烦了,不会再来理她。

王猛夫妇一家对她很好,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又多读了些书,加上怎么也快读完高中,所以有时候和王猛谈论起来,王猛便觉得非常的畅快,她总是能知道他说什么,而且还加以附和。王猛属于法家人物,对于法治的理念比较强烈,自从做了丞相以后,更是刚明清肃,善恶著白,放黜尸素,显拔幽滞,劝课农桑,练习军旅,官必当才,刑必当罪,秦国越发的国富民前,境内大治。而郑心竹毕竟受法治观念熏陶比较浓厚,所以经常能给他提出一些他觉得非常新颖切实可行的想法,所以王猛经常和苻坚说,如果是男子,上朝为官当是国之栋梁。

郑心竹经常把苻睿送来的东西转送给王猛的子女小妾等,而且她为人宽厚温和,与世无争的样子,丞相府里的人都分外与她亲近,特别是丫鬟刘熏,本来是刘氏娘家的丫头,因为生的俊俏伶俐,被主母不喜,后刘氏带了来家,现在跟了郑心竹却觉得欢喜得紧,她比郑心竹大了几岁,却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这日因为外面风雪太大,关了门窗和刘熏几个在房间里闲聊说着听来的故事打法时间,突然刘氏的大丫头急匆匆地来说太后宣郑心竹进宫。郑心竹除了跟着苻睿一起去给太后请过几次安,从来没有单独和那位严厉睿智,深不可测的太后打过交道。深不可测是太后给她的感觉,她只觉得太后那双智慧犀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所有人的心思,很少有人敢和她长时间对视。

刘氏免不了前前后后都嘱咐一番,让刘熏陪着郑心竹一起坐进马车里,然后又多派了个小厮跟着,如果有什么事情提前回来打个招呼。

“心竹,我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刘熏毕竟年长她觉得事情很奇怪,便帮着郑心竹分析,“太后前几天不是刚宣了你和巨鹿公去了了?而且以前也从来没有让你单独去过,现在不但让你自己去,事情不是很奇怪吗?”刘熏瞪着水灵的大眼忽闪忽闪的。

郑心竹朝她笑笑,“太后是明事理的人,找我可能有什么事情,我们哪有那么多怀疑?倒是你,上次一起进宫差点没惹祸,那个苻晖原也不是什么特别正经的人,要是他再讨你,我可就管不住了,”郑心竹逗她。

“心竹,你可不能这样呀,自己找了贴心可意的人儿,就把我拿了做了人情,”她笑眯眯地嗔道。贴心可意这个词让郑心竹呆了呆,却又轻笑,回头挑起窗栊,头一下气。车窗外白雪茫茫,雪地上纵横交错的车辙印,厚厚白白的积雪被压得松散,却不脏。

“哎呀,心竹,冻死了,还把帘子挑开,快关上吧,”刘熏喊着,然后将棉被往郑心竹身上又捂了捂,“心竹,你怎么越发的l,巨鹿公都那么往死里疼你了,真不知道还要怎么个好法了,可是你还是越来越瘦,”刘熏顾自说着,没有注意到郑心竹清瘦白皙的脸颊慢慢的沉寂下来。

长乐宫里端的是冰雕玉砌的宫殿群了,白玉的树,冰雕的楼,扫过的石板路上又接着落满厚厚的雪花,天空也是灰暗阴沉的没有一点清朗的兆头,压得心头都是闷闷的。

郑心竹一来就有人通报,刘熏她们却被拦在外殿,宫婢们只领了郑心竹进内殿暖阁去拜见太后。太后苟氏正手捧了暖炉和一人并排跪坐在矮矮的暖炕上有说有笑。郑心竹进来立即下拜,起来的时候却愣了一下,和太后坐在一起的却是太尉李威李大人,虽然她也听说李威和太后关系不同寻常,但是却从未亲眼见到,现下却看见他们亲密地有说有笑,微微有些尴尬。

苟氏不以为意,让人在下首帮她放了矮几在席子上跪坐了,然后又赐了热茶点心。却又和李威在一旁调笑,不来理睬她,郑心竹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么大的电灯泡她还真是当不起!

“伯龙,敏儿今年也虚龄十六岁了吧?我可是听说她一直喜欢永昌所以不肯出嫁,我看倒也值得成全,小儿女的感情,自然来的腼腆一些,说不出口的,我们要是题着张罗了,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李威只轻笑,并未答话,底下的郑心竹却觉得浑身更加的不自在,原来太后是为了这事来的。

李威的孙女李方敏,小子敏娥,听说一直喜欢苻睿,不过她却没有见过,苻睿也从不说起,只有王猛偶尔说过李威跟苻坚提,苻坚说苻睿不愿意倒还不如找个愿意的儿子,这样免得小夫妻以后过不好。

“心竹,虽然我们氐族不比你们汉人,不那么过分讲究什么三从四德,七出八条之类的,但是作为皇子的侍妾却是需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永昌是王爷,不可能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为了子嗣昌盛你也该多劝劝他,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美丽的女子?谁会拒绝多娶几个?我们都知道永昌这孩子宽厚大度,脾气却不是很好,可是最听你的话,你也不必管着他,没由的让人笑话了去,”太后慢条斯理的说着话,可是语气里却是浓浓的警告意味,说话的时候眉梢高高扬起,尾音拖长上扬,听得郑心竹心里蒙地一下,

连忙道,“太后明鉴,心竹从来没有不允许巨鹿公娶妻纳妾之类的话,只要巨鹿公喜欢的,无论多少心竹自然不会干涉,”她朝着太后拜了下去,

太后咯咯地轻笑,“我也知道永昌喜欢你的紧,如果不让他纳了你,他是不会罢休的,这孩子现在小,认死理,跟你时间长了,难免受点影响什么的,这样吧,你就回去问问他,太尉的孙女李方敏,他愿不愿意,指婚的事情原是陛下做主的,我们也不好逼了他去,倒是你去和他说最合适,我们也就是要看你的意思了,”太后说得轻巧但是一字一句却都是针对郑心竹霸夫嫉妒,不肯让苻睿娶妻纳妾。

郑心竹也不再辩驳,他们认定的事情往往不会让你解释,解释了也不会相信,反而更生事端。“心竹尽力,”郑心竹心中无奈万分的叹息。

“心竹,做女人做妻子,都要有个分寸,守着该守的本分,没有人会来责怪你什么,去吧,回去好好劝劝永昌,挑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巨鹿公府也不能总没有女主人。”说完她转头又和太尉说笑。

郑心竹连忙退了出来。

外面的雪越发的紧了,比先之的却又更加的大,呼啸的风卷着夹杂了雪粒的雪花猛扑在人脸上,砸得生疼的。到马车有段距离,踩在雪地上,郑心竹只觉得脚步虚浮。为什么人总是有百口莫辩的时候,她多么希望太后能够将她赶出去,不要她呆在苻睿身边,但是她不但走不了还要承担个不让他娶妻纳妾的悍妇罪名。平日里太后看着他和苻睿都是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说他们天生的一对,也满口答应着苻睿让郑心竹做他的正室不再纳妾之类的话。

现在让她来做这个说客,她却不能反驳什么,无力又无奈……

刘熏紧紧跟着她发现郑心竹脸色煞白,低着头猛走,也不敢打扰她,走了一会郑心竹猛地反应过来,“刘熏,先送我去巨鹿公府,”刘熏咯咯地笑,“还说不想他,今天他没有去丞相府看你,你就忍不住了吧!”郑心竹正踩了板凳上车,一听见她的话,脚底下踩的雪一滑,身子一歪,猛地朝一边跌去,刘熏吓了一跳连忙来扶,结果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压得刘熏哎呀的直叫唤。

还不等小厮们来扶,一女子伸手去扶郑心竹,“妹妹小心了,这天冷雪滑的,摔坏了,巨鹿公可是要心疼了,”说完笑起来,笑声清扬生脆,在冰雪天里飞扬。郑心竹起来连声道谢,打量了一下那女子,不是美丽至极,却也有种独特的韵味,秀丽端庄的模样,娥眉细细。

“妹妹自然不认识我,我是太尉的孙女李方敏,你叫我敏儿好了,一直钦慕却无缘得见,今儿算是赶巧了,我来给太后请安,本来说这么冷的天不要出门了,可是我却觉得说不定能遇到贵人呢!咯咯!”她又是一阵笑。

郑心竹脸微微的发红,没有想到李方敏是这样一个爽朗大方的女子,不禁为刚才自己心中的怨气觉得内疚不已。

两忙到了谢,便告辞走了,李方敏直到她的马车远去了,才在丫鬟们的催促下进了太后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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