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 刘熏都心神恍惚, 经常让郑心竹喝两次药,郑心竹拗不过她,反正也习惯了, 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

这日坐在院子里聊天,郑心竹看着那些丫头在晾晒被褥, 院子里秋风扫过,晃晃悠悠地掉落一层树叶, 几片竹叶飞舞着撞进她的怀里, 竟然凉意甚浓了。

“苻睿后天就回来了,他的衣物要稍微整理一下,”郑心竹被风一吹, 脸上爽快, 但是身上却打了个冷战。刘熏看看她,说, “天气有点凉了, 我去给你拿披风,”便出了花园去屋子里拿衣服。

郑心竹从竹榻上坐起来,觉得头有点晕眩的厉害,定了定,感觉好了些。心里有点莫名的虚软, 想着活动下就好了,于是站起来,在园子里随意走走。顺着细细石子小径, 穿过了垂花门,进了大院子。

顺着院子的小径走,冷不丁被蹿过的一只猫吓了一跳,觉得心里头更加的慌乱起来,脚踝也涨痛得厉害。

抬眼望见正院里的秋海棠开得娇艳,便强忍着慢慢地走过去,那株秋海棠迎霜怒放,各色的菊花反而成了她的陪衬。

郑心竹慢慢地数着那些花朵,一朵,两朵,三朵……

“心竹,晚上对着海棠花数过然后许愿,晚上要是梦见的话,你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这句话一下子钻了出来,虽然过去了好几年,但是却没有一点的牵绊,心,没有预警地大恸,慌乱的,虚软的,仿佛没有了支撑,自从在院中院的时候晚上一起数海棠花,她便自然而然地养成了数海棠的习惯,却在日复一日中不肯去触及缘由。

只觉得心痛得厉害,跳得也厉害,心头如同有什么扎过,身上冷汗淋淋的流下来,胃里有种痉挛的痛,揪扯着小腹痛的几乎站不住。

风吹过,如同寒冬腊月,沁寒入骨。“嘎!”一声叫,接着一个黑影朝她扑来,她吓了一跳,毫无准备的,一下子重重地向后跌去,手抓住海棠花,海棠的花叶却支撑不住她,重重得倒在地上,半边海棠花吱嘎地断了下来。

她捂住肚子,只觉得腹痛如绞,心跳如擂,然后觉得有什么东西往下坠,接着一股热流涌出,吓得她六神无主,眼前发黑,只见猩红的血渗过裙裾慢慢地流出来,她呆呆地看着,连哭都忘记了,唯有用力地喊,发出来的却是嘶哑破碎的声音。

喊了半天没有人,平时这个院子里很多人,今天却都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她浑身湿透了,脸上如同水洗过,自己看见下面渐渐蔓延出来的绛色的血液,漫过尚带了翠色的草地,只觉得身子比吹过的秋风还要冷,却已经不知道痛,她闭上眼睛朝后躺去,知道已经无可挽回。心头涌上一种心灰意冷,苦,痛,伤心,恨都无所谓了,如同飘渺在云端,抬眼望着天空,湛蓝幽谧,白云流连,最后贪恋故乡的大雁们终于忍不住凄惨的秋风,哀鸣着飞向南方……

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命的亮……

她的眼眸在蓝天白云下面空洞……

她如同秋风中即将干枯的蝶,孤独,无助,凄冷,绝望,

认命的凄凉!

秋风吹,断人肠,长安,是个埋人的地方!

如果可以,多么希望,能够看见你们……

我的孩子……

没有相见,便要再见……

在这个世界,我还要经历多少……

生离死别?

还要经历多少?

才能将我熬干?

刘熏去拿披风,被小丫头绊住问了点事情,出来便不见了郑心竹,想着她可能出去看花了,便抱了衣服急匆匆地去找她,拐过垂花门,远远味道浓浓的血腥味,吓得差点晕死过去,只觉得两眼发黑,心便痛得恨不得自己死了。

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凄惨地叫声她却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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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束手无策,刘熏脸色苍白如同鬼魅,李方敏急得在一边直哭,语无伦次地喊着让太医赶紧救她。

她们已经派人去通知苻睿。

几个太医重重地叹气,为首的无可奈何地摊摊手,“王妃,还是dd准备后事吧!”然后重重叹息着往外走,李方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小丫鬟连忙扶住她,一个太医连忙施救,才吐了口气幽幽转醒。

刘熏看着郑心竹如同秋风中瑟缩的枯草,泪流满面地哭倒在地,伸手抓住太医的衣摆,“太医,太医,求求你,救救她吧,求求你们呀,你们是赛扁鹊,华佗再世吗?求求你们救救她吧,她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她泣不成声,伤心欲绝。

周围的人莫不颜面而泣,最后太医没有办法,开了方子,但是看着流血不止的郑心竹他们都是出了叹气就是摇头,惋惜不已。

刘熏扑倒在郑心竹的身边边,不允许任何人碰她,她将参汤一勺一勺的喂进她的嘴里,没有一丝停留地又流出来。

“心竹,对不起,心竹!求求你,不要死,心竹!心竹!”刘熏哭着喊着, “心竹,姑爷很快就回来了,没有你他怎么办?心竹,没有你,怎么办?”

她不吃不喝地陪在郑心竹的身边,李方敏也是哭得眼睛红肿,让人不停地熬药,参汤,想尽一切办法让郑心竹活下来。

刘熏如同疯了一样,不吃不喝,什么也不看,就守着她,“姑爷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她半步的,再也不会了!”她握住郑心竹的手,泪水不断地流到她冰凉的手上,滑落进她的衣袖内。

刘熏不肯放弃,她用勺子敲开她的牙关,然后将参汤一点一点的续进去,吐出大半,但是少量的却还是流进去,她一直这样不停地喂,心里不停地哀求。

郑心竹如同死了一样,关闭了任何能与外界沟通的渠道,不听,不见,不觉,不嗅……

只有那偶尔微颤的睫毛,表明她还是个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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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雨,晴空万里,桃花盛开,清香弥漫。

怀孕的郑心竹开心地漫步其间,哼着儿歌,伸手拂过桃花,清然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幸福地笑着,伸长颈项去嗅那清甜的花香。

猛一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白衣黑发,素面黑眸的男子,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伤心绝望,凤眼比桃花艳,“凤皇!凤皇!”郑心竹喜道,忙向他走去,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男子看着她,忽然泪流不止,语气哀婉,“心竹,你愿意和他生儿育女,却不肯去我同生共死,你并不爱我,是不是?你的心里,没有我的位置!”他痛苦地秀眉纠结在一起,泪划过白玉的脸,凄艳无边。

“不是的,凤皇,不是的!”郑心竹喏喏道,想动,身体却如同被什么缚住。

“心竹,把你和他的孩子放弃吧,好不好?只要你想,你这样想,就能到我身边来,好不好?心竹?”男子朝她魅惑的笑,眉梢眼角清冷无际。

“凤皇,不要这样逼我,孩子是无辜的,凤皇!”郑心竹哀求地看着他,泪流满面。“凤皇,”她凄然的唤他,他的眼睛却更加的冷然。

“心竹,你不肯让我入梦来,你躲着我,逃避着自己,与他过着恩爱的生活,心竹,你好狠心!”男子朝她笑,泪却清透晶莹。

“凤皇,不是的,不是的,”郑心竹挤得高声辩解。

他却顾自道,“心竹,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你,你知道吗?”他轻轻地朝她走来,缓慢的,朝她笑,

“凤皇!不要呀!”郑心竹大声地喊。

他在她身边停下来,她跌坐在地,他蹲下来,扶着她的脸,“心竹,把你的心给我看看!”他伸手插上她的心口,没有痛,他轻笑,“心竹,你的心呢?”他笑,目光却落在她的肚子上。

他举步离开,“心竹,我给你的惩罚,是让你再也见不到我!”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白衣飞舞在漫天花雨中,凄艳绝伦。

“凤皇,凤皇!不要走!”她的心大恸,,如同什么失去了,再也见不到,绝望地,苦求不得的!

“凤皇,不要离开我!”她爬起来,大声喊着追过去。

却又跌坐在地上,身体根本动不了。

“凤皇!”她凄然大声呼唤,却只能看见他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远,心头的痛漫天压过,

想动动不了,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麻木了,没有痛意没有知觉,除了心什么都停止了,只有心头漫天的痛,如同浸入寒冬的冰水,再放进滚开的沸水中,将心放在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猩红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感觉不到疼,颜色便凄艳的红,想喊,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喉咙如同被棉絮塞出,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也只在喉咙里嘶哑,身体被什么定住,拼命挣扎却抬不起一根手指,心头急得恨不得脱壳而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血如同水闸开了,不断涌出,猩红的,刺眼,花瓣漫天,凄艳……

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她使劲地告诉自己,快醒过来,一定是做梦,否则怎么没有痛?

“凤皇?我爱你,可是注定却不能在一起?凤皇!这样的痛,你知道吗?知道了结局的痛?你能体会吗?凤皇?多么希望,再也不要醒来……”

凤皇,我不能和你同死,我却比你更痛?对你的歉疚,对苻睿的愧疚,对你的思念,对没有明天的绝望,对一切的疲倦,对命运的无奈,都是深深的折磨,让我求死不得,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自己背负这一切。

明明知道,是个无底洞,却不得不义无反顾;明明知道你会死,却依然爱到血脉相溶。这样绝望着的爱,要怎样的凄凉,怎样才能不伤?凤皇!

没有人能够知道,我心中的痛有多深。凤皇,我好想你,好想你!

凤皇,你好吗?

凤皇!如果我死了,未来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还要重新来过?

再回头!你还在那里?

凤皇!我好累!

好想睡,再也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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