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禾微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他清楚的听到了程立行的话, 因此才觉得不敢相信。

程立行说什么?

说是……他也喜欢沈寒舟!他对沈寒舟也是有好感的?

开什么玩笑!?

一意识到这个,叶禾微的脸上便爬满了惊恐, 他整个人不敢置信的,看向程立行的目光之中也充满了深深的质疑。

尽管程立行这么说了, 点明了他内心最深处那点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念头,可叶禾微却仍然是不相信的。

他不停地摇头否认道:“不可能的,一定是你想错了。”

“为什么不可能?”程立行反问他:“你拒绝了她,便是没有做好与他交往的准备,可拒绝之后却又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因为这个而惶恐不已,显然, 你也在担忧自己的决定会伤害那个人, 你不但没有避而远之,反而还仍然还在与她待在一块儿,仍然还在想着她的告白,不正是也同样对她有好感的意思吗?”

“胡说八道。”叶禾微惊惶道:“我讨厌他还来不及呢!”

“你是这么说的, 可你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程立行叹了一口气, 他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手中拿着一面小镜子。

他将镜面对准了叶禾微,摆在了他的面前。

“你自己看吧。”程立行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还敢大声说出讨厌那个人吗?”

叶禾微定睛朝着镜子里的那个人看去。

镜子中的他面色有些苍白,表情有些慌张,他努力保持着镇定, 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然后又抬头问程立行:“里面的我怎么了?”

程立行说:“那个和你告白的人,你喜欢她吗?”

叶禾微张了张口,还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镜子之中,他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红,从脸红到了脖子,又从脖子红到了耳垂,凡是肉眼可以看见的地方,都透露着明显的羞意。

他张口,说出了“不喜欢”。可他的眼神却飞快地暴露了他,在镜子之中,露出了明显的忧虑。

叶禾微一时哑口无言。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自己的这个反应,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反应是很不对劲的,可他的身体好像忽然不再属于他了,每每都做出与他口中说出的话相反的表情。

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口嫌体正直。

叶禾微劈手便将那面小镜子夺了过来,他将镜子镜面朝下压在了课桌上,胸口大起大伏,剧烈地呼吸着,他又连忙运转功法,灵力在身体里转了一圈,将脸上的所有热度都压了下去,他才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可再抬头,对上程立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他又一下子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该怎么解释呢?叶禾微一下子出了满头大汗,该如何和程立行解释自己的奇怪反应?若是他和程立行说,说自己对沈寒舟真的无意,而刚才……而刚才只是他修炼的功法出了一点差错,才导致程立行看到他的那副样子,那程立行真的会相信吗?

且不说他的功法并没有出任何差错,在程立行的眼中,他也已经成为了沈寒舟的爱慕者,也不是他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

叶禾微一时哑然。

他沉默地看着程立行,脸上才刚被强压下又忽然冒了出来,他涨红了脸,忽地伸出手去,将那面小镜子拿起来胡乱夹进了某个课本里,色厉内荏地道:“不准再说这件事情了!继续补习!”

程立行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他伸手拿过了叶禾微紧抓在手中的课本,在小少爷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的目光之中,将里面夹着的小镜子拿了出来。

“哎!”

“这不是我的,是我妈的。”程立行无奈地道:“不能给你。”

叶禾微瞪大了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夹那面小镜子的书是他的一本参考书,并不是和程立行通用的课本,他无语地瞪了半晌,又恼羞成怒地转过了头去。

有这个小插曲,他也将沈寒舟的事情忘到了一边,认真地开始复习了起来。

又一天的补习结束,他被叶家的司机接回了家中,如往常一样,姿势懒散地半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福伯端着一杯热可可递给了他,叶禾微头也不抬,顺手接过,喝了大半杯,才发现老人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离开,反而一脸纠结地站在他旁边。

叶禾微愣了一下,“福伯?”

“少爷。”福伯忽然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和沈寒舟在一起时,可千万要记得保护自己。不要乱听沈寒舟的话,不管沈寒舟说了什么,少爷都要仔细考虑,若是遇到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回来告诉福伯,福伯也可以帮少爷好好参谋参谋……”

叶禾微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纳闷地打断了福伯的话:“我和沈寒舟?”

福伯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是啊,少爷和沈寒舟在一起了,可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少爷放心,不管少爷做什么,福伯都是会站在少爷旁边的,老爷夫人也去了,会管少爷的人也没了,少爷只管去做自己开心的事情,只要不委屈自己就好……”

“等等!”叶禾微又惊慌失措地打断了他:“我和沈寒舟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福伯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少爷还想否认吗?我都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叶禾微整个人都懵了。

“沈寒舟什么都跟我说了,我知道,少爷只是怕我担心或者反对而已,少爷一向都如此贴心。”福伯叹息着摸了摸他的头:“只是我是少爷的管家,自然是少爷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沈寒舟而生隙呢?”

叶禾微越发弄不明白了。

他不懂福伯忽然的忧伤来自何处,也不懂福伯为什么忽然和自己说这一番话,可他却是听懂了其中两处:福伯以为自己和沈寒舟在一起了,以及,沈寒舟又和福伯说了些什么。

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处,等他反应过来,便立刻咬牙切齿。

“沈寒舟……”

他忽然重重的捶了一下沙发。

手中杯子里的可可也随着他的激动而忽然洒了出来,几滴奶褐色的液体滴在了沙发上,很快便在上面留下了几滴深色的痕迹。

叶禾微咬牙道:“我和沈寒舟可没有任何关系。”

“少爷莫要瞒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福伯叹气。

“我没有瞒你!也没有在说谎话,是沈寒舟骗了你。”叶禾微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是他……是他先胡言乱语,说是喜……对我有意思,当时我就已经拒绝他了,后来也一直没有接受过,是他担子一头热,我可对他没有任何想法,我讨厌他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和他在一起!”

福伯“哦”了一声。

叶禾微只当是解释清楚了,顿时长舒一口气。

福伯又问:“那沈寒舟又是什么时候和你告白的?”

叶禾微不疑有他,便道:“我放寒假的那几天。”

“是少爷到我家里来之前?还是后来沈寒舟来的那一次?”

“是之前。”

福伯小声嘀咕:“原来这么早便在一起了,竟然瞒了我那么久,竟是一点都没有让我发现……”

小少爷听请了他的碎碎念,差点两眼一翻昏过去!

他又加重了音强调道:“我和沈寒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福伯呵呵笑:“少爷就别骗我了,若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早上沈寒舟怎么会从少爷的房中出来。”

叶禾微有一下子如同被抓住了脖子的鸭子,他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其他的话他都可以反驳,偏偏这句话,他连一句反驳的借口都没有。

说沈寒舟死皮赖脸,硬是要留下来,可他又怎么解释自己最后还是和沈寒舟睡到了一张床上?若说是沈寒舟态度强硬,以武相逼,为什么他又一点儿也不反抗?

就连叶禾微现在也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竟然让沈寒舟在他的房中睡了下来?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对自己的警惕心引以为豪,可实际上呢,这警惕心让他踢掉了那些抱枕,还让他自己主动滚到了沈寒舟的怀里!

叶禾微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总……总之!我和沈寒舟一点关系也没有!”叶禾微恶狠狠的强调道:“要是再让我听到这句话,我就、就、就扣你工资!”

“好了好了,福伯知道了。”福伯转过了身,唉声叹气地往厨房里走。

那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知道了,那背影都在透露着他还坚定地相信着他和沈寒舟有一腿呢!

小少爷生气!小少爷愤怒!小少爷蹬腿!小少爷还气得一口气喝光了可可!

这种全世界都觉得他和沈寒舟有一腿,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讨厌沈寒舟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叶禾微磨牙,他早早地写完了今天的作业,想想觉得咽不下心中这口气,在床上辗转反侧,愤恨地滚了许久,仍旧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干脆直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翻身下床,脱掉了身上的睡衣,穿上了外出的衣服,怒气冲冲地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虎窝就在院子里,他径直闯入了白虎的窝里,将快要在睡梦之中吃到了美味牛肉的白虎叫醒,也顾不得它睡意昏沉,连虎目都没有完全睁开,便强硬地拉着它出了窝。

叶禾微翻身坐上了它的背,咬牙切齿地道:“带我去长仙门!”

他今天非要把前仇旧怨全部和沈寒舟算清楚,不打得沈寒舟半身不遂,他就从长仙门最高的山峰上跳下去!

可怜的白虎还没有完全清醒,听到他的命令,就条件反射地飞了出去,直到夜晚的冷风簌簌地刮着它的长毛,它才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看着脚底下的霓虹城市,它“嗷呜~”叫了一声,很是委屈。

另一边,福伯也端着一杯睡前的热牛奶,敲响了叶禾微的房门。

他敲了敲,又敲了敲,敲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应,便纳闷地低头看向了底下门缝之中泄出来的光,顿时纳闷道:“少爷睡了?”

应该是没有的。

他扬高声音喊了一声,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福伯的视线在屋子里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扇打开的窗户上。他又转头,沉默地看了一眼被随意丢在床上的睡衣,又抬头看了窗户一眼。

他随手将牛奶放在桌上,快走了几步,走到窗前,眯着眼睛去看院子里的虎窝,虎窝的门打开,显然里面原来该待着的白虎也不见了。

“唉。”福伯叹了一口气,随手将窗户关上,又端起那杯牛奶走了出去。

“今晚又是回不来咯。”

“砰”地一声,房门关闭,紧接着,连灯也灭了。

……

叶禾微坐在白虎的身上,迎着夜晚的凉风,很快便到了长仙门中。

他来的时候还不晚,长仙门之中灯火通明,还能听到小萝卜头们的欢笑声,他一概没有理会,知道沈寒舟平时不会和弟子们待在一块儿,他便直接驱着白虎去了沈寒舟所在的那个小峰。

院子里,沈寒舟正坐在石桌前喝酒。

叶禾微落地的时候,他便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你来了。”沈寒舟并不意外,看着他,反而眼角含笑,道:“今天换作你来夜袭了吗?”

他的一句话,一下子点燃了所有的火气值。

“我夜袭你祖宗!”叶禾微破口大骂:“你到底和福伯说了什么!”

“我和福伯?”沈寒舟蹙眉想了想,又摇头道:“我和福伯什么也没有说过。”

“你什么也没有说,福伯会以为我和你在一起了?”叶禾微冷笑:“若不是你在福伯面前乱嚼口舌,他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枉我以前当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管不住下半身不说,竟然还会在背后胡言乱语,我算是看错你了。”

沈寒舟眉头蹙得更深:“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即使是有,在这个时候,也是绝对不能承认的。沈寒舟面色如常的想。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从叶禾微金光大盛地拳头上飘过,表情也变得越发无辜:“我原本以为你现在过来是要陪我饮酒,现在看起来,应该不是了?”

“饮酒?我可没这个闲情逸致。”

叶禾微一边冷笑,一边运转着功法。

金光将他的周身环绕,他的双掌都覆上了一层金色,只见电石火光之间,他忽然抬起手,朝着沈寒舟的方向用力拍出了一掌!

金色的巨掌直直而去,撞上了院子里的那张石桌,顿时将石桌装成了一堆破烂石块。沈寒舟抱走了酒坛和杯子,躲得十分及时,一点儿伤也没有受,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很快,又有接二连三的金色巨掌朝着他拍了过来。

沈寒舟连忙避开,脚步不慌不忙,却飞快地绕着院子跑了一圈,同样的,那个金色巨掌也追了他一圈,凡是金色居巨掌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只剩下一堆石碓泥土和连根拔起的杂草,连院子里的其他房间也不能幸免,轰隆隆倒了好几间。

叶禾微站在原地不动,冲着四处逃蹿的沈寒舟怒目而视,手上丝毫不放松,口中也不客气地道:“沈寒舟,拔出你的剑,让我们来大比一场!”

“那也得有的比才行。”沈寒舟无奈道:“我手上抱着这坛桂花酿,莫非要浪费了不成?”

“……”

“若是你替我喝了,我便空出手来,能拔出我的剑,和你大战一场了。”沈寒舟眉目含笑。

叶禾微一下子涨红了脸。

记忆一下子回笼,被某件事情压下去的另一件事让他立刻回想了起来。

桂花酿!

岂不就是当初沈寒舟灌醉了他的那种酒!

那天夜里,沈寒舟趁他烂醉如泥时,不但偷亲了他,还占尽了他的便宜……他差点就忘了!

沈寒舟现在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再灌醉他一回,想要再次趁机占他的便宜不成!

叶禾微暴喝道:“无耻!”

“我还什么也没有说,你便说我无耻。”沈寒舟无奈:“若是我再说了点什么,你还要说我下流不成?”

“不要脸!”

“若是你嫌弃,我自然也可以豁出去脸皮……”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直勾勾地顶着叶禾微,不用说,他的目光便表达了他的意思。

叶禾微的脸色涨得越发通红。

他指尖一颤,密集的攻击竟是忽然停了下来。

沈寒舟骤然轻松了下来,他抱紧了怀中的桂花酿,看着叶禾微,语气也越发肆无忌惮:“你如今停下来,岂不是在赞同我的话,欢迎我不成?”

小少爷的脸蛋又噌地红了!

他的目光都变得湿润了起来,脸上满是羞恼,七分恼意,三分羞意。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沈寒舟竟然是一个这般无耻下流的人!

他活了上千年,认识沈寒舟的时间也占了其中的十之八九,可当初的他和沈寒舟是敌人,是对手,是惺惺相惜,可从来都不知道,沈寒舟竟还是这样一个口中会说着花言巧语的人!

他以前只当沈寒舟是个正人君子,可这正人君子还有这般无耻的一面。现在他知道沈寒舟无耻了,以后沈寒舟又会变得如何?

该不会真的连脸皮都不要了吧!?

任叶禾微上辈子在人心险恶的魔界里待了这么多年,见过了无数卑劣手段,也从来不知道还有沈寒舟这种……这般……这样不要脸的!

简直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调戏到他的面前的!

叶禾微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时之间,连如何怒斥沈寒舟都忘了。

“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沈寒舟脸上的笑意更深。

叶禾微又惊又怒,在他羞愤交加的目光之中,沈寒舟抱着酒坛,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他的手上没有拿着他的武器,只有一坛子毫无杀伤力的酒,那酒坛子很满,随着他走路的动作,里面的金色酒液晃晃荡荡,还洒出了一些来,他的身上也只穿了一身普通的长袍,换下了长仙门弟子的制服,看上去也没有任何防御。

就在叶禾微的警备之中,他就这样轻松地走到了叶禾微的面前来。

两人距离的很近,叶禾微的鼻尖甚至也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清冽酒香,带着微醺的醉意,他吸了一口,明明没有喝酒,却也已经有些上头了。

或许是酒坛子里发出来的,也或许是他身上发出来的。

“既然你这般邀请,那我却之不恭了。”沈寒舟注视着他。

仿佛头顶的月光都凝聚在了他的眼中,幽幽地,却带着无边的热意。

叶禾微只感觉一道热意上头,连他的脑袋都变得晕乎乎的了起来。

他想要推开沈寒舟,可却莫名的双手无力,连原先周身缠绕的金光都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沈寒舟应该是醉了。他迷迷糊糊的想。

他闻到了沈寒舟身上的酒气,大约是喝了很多。

是沈寒舟身上发出来的,不是那个酒坛子。

他只吸了一口,便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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